蘇霓後來常常會想起那一天,她在醫院裡見到莫雅薇時,對方那莫名陰毒的眼神。
她想,若是她更警惕一些,若是能更小心一些,也許就不必有那些悲慘的事。
可她又如何能想到,人性能卑劣到那個地步……
整整一週,她手裡握着那幾份稱不上罪證的東西,一次又一次找人詢問當年的故事。
陸家曾經的家主陸正義,原本就是個風流人物。
蘇霓到現在才漸漸發現,原來自己的母親,不過是與他傳過緋聞的女人之一。
只不過,他們最後死在了一起。
捏緊手指,她從陸宅的老傭人家裡出來,掌心裡是她剛拿到的東西。
一個小時之前,老太太又打電話叫她過去,她找了理由推搡過去,心裡平白的有些恐懼。
“蘇霓,一週以前你答應過我的,怎麼能食言?”
電話裡,老太太已是十分不悅。
她冷冷落下這句話,蘇霓便瞧見對面靠近的幾個人。
“大少奶奶,老太太請您過去一躺。”
……
陸長銘忽然有些心神不寧起來。
與威爾斯的合作案在整整磨了一週之後終於有了結果,他“刷刷”地簽下字,算是得了結論。
外頭天色漸黑,他將合約遞給周弋助理,緩緩起身。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葉葉瞧見兩人握手,一張小臉上盡是激動。也跟着威爾斯將手伸出去,還沒碰着陸長銘,就被人在半空截下。
“慢走,不送。”
男人捏緊了那軟軟的手掌,全然不顧及是否還有外人在場,就這麼低頭,吻了吻那因爲沒達成目的而嘟起的脣瓣。
格外親暱。
“總算結束了,走吧。”
四月的天,洛杉磯的天氣一如既往的乾燥。
男人上了電梯,垂下眸瞧了一眼腕錶。
已是晚上7點。
他下意識拿出手機。
“那邊現在是上午,給她打個電話?三個小時之後的飛機,到那邊也晚上了。”
“怎麼,還害怕了。要不我給你打?”
申楠心情不錯,拖延許久的合同總算簽了下來,他覺得渾身輕鬆,便忍不住調侃了陸長銘幾句。
而後者,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反駁回去。
一雙深冷的眸緊緊盯着前方,在電梯到達負一樓之後立刻走出去。
他臉上沒有任何喜色。
陸長銘很不想承認,他心裡確實在害怕。
一連七天沒有給蘇霓打過電話,到一切結束將要返回之際,忽然有了近鄉情怯的心思。
他在害怕。
害怕她手上那枚戒指已經戴到了無名指上。
害怕她已經徹徹底底將自己從心裡剔除。
害怕她從今往後,再不會正眼看他一回。
“我去見個朋友,待會機場見。”
申楠打了個招呼便急急離開,他也不知是什麼朋友,便徑直上了自己的車。
剛出停車場,電話便響了起來。
“大少,太太出了點事。”
“什麼事?”
男人沒發覺,他的目光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凝起,周身氣息幾乎隨着開口的呼吸而漸漸冰冷。
手指捏緊了方向盤,骨節處露出青白的顏色,格外用力。
“有幾個人把太太請上了車,太太掙扎的時候,似乎碰到了頭……”
“誰動的她!”
正拿着電話的保鏢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裡頭傳來的吼聲。
“她被人請走,你們在幹什麼?我讓你們保護她,不是幹看着!”
“大少,請她的人,是老太太啊。”
他有些憋屈,“我們跟着呢,剛到陸宅。老太太的人我們也沒法子……”
話沒說完,電話“啪”的一聲被掛掉。
副駕駛座的人無奈開口,“怎麼辦?”
“已經通知了大少,想來他會處理的。咱們就跟着吧。”
……
蘇霓知道自己頭磕了下,似乎還出了血。
因爲旁邊的兩人有些緊張,主動給擦了下。
目的地是陸宅。
她被人拉着下車,動作還算溫柔,像是生怕再碰着她。
“大少奶奶,您回來了。”
管家就在門邊,彷彿沒瞧見她被人挾持着,依舊是以往那溫文爾雅的面容。
在細雨綿綿的天氣裡,爲了她撐開一把傘。
蘇霓點點頭,隔着綿綿雨絲往宅子裡看去,只依稀能瞧見那被雨簾遮住了的兩道身影。
“老太太在書房等您,這就上去吧?”
林嫂就侯在門邊,等她上來時,一隻手已經攀附住她手臂,腳步匆匆地帶着她往樓上走。
蘇霓掙扎了下,沒有鬆開。
她被迫跟着擡起腳,散落的發被雨水打溼了些許,沾在脖子上有些難受。
“林嫂,要不給我拿個吹風機吧,身上溼,難受。”
“晚些吧,等老太太和您說完話,我立刻送過來。”
林嫂說完,推開門。
書房裡坐着那精神矍鑠的老人,還有站在角落裡的保鏢。
老人瞧見她的時候,還笑了笑。但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身軀看起來有些佝僂。起身的時候,身上密佈的皺紋便落在燈光下,看起來有些滲人。
“老太太,大少奶奶過來了。”
“很好,效率很高。你下去吧,沒我的吩咐不許其他人進來。”
林嫂垂着眸,連再看蘇霓一眼都不敢,就這麼轉過身去,“知道了。”
房門被輕輕合上,老太太眼神示意,角落那人便走過去將門反鎖住。
她站在空曠的書房中央,視線直直對着的便是那滿臉堆滿笑意的老人。
老太太只上下打量她幾眼,面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你好像,很久沒回來過了吧?”
“上回應承了我的,怎的拖了一週還沒來呢。”
十分委婉地質問。
蘇霓垂下眸,眼波流轉着一絲無奈,“在忙呢,實在抽不出空。”
“再說,來這裡怎麼能說回來。最多,也不過是來拜訪。”
她如今,對老太太充滿了戒備。
誰也不知道,這看起來慈祥和藹的老人,內心裡是如何的惡毒狠辣。
蘇霓沒有底氣。
老太太見她迴應尖銳,倒也不生氣,只一徑笑眯眯地站在那,視線卻漸漸往下,直到落在她小腹上。
那樣明顯又像刺一樣的目光。
蘇霓下意識往後縮了縮,雙手往下,落在已有些許凸起的小腹上。
“蘇霓啊,最近還在查你媽的事故麼?那件事過去了這麼久,應該查不出什麼東西了吧。大家都知道的事故,你何必非要翻呢。”
老太太不想承認,她內心仍有恐懼。
幾十年的過往不曾讓她畏懼過,獨獨這件事,哪怕過去了快二十年,也仍舊是埋藏在心底的一根刺。
被人提起就疼。
蘇霓退後了幾步,揚起的臉上落了些許笑意。
她捏緊拳頭,雙腳一前一後站立着,腳尖朝着門那處。
“我六歲的時候她出的事故,年紀太小也不記事。這十幾年本也沒覺着哪裡不對,直到最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我媽和陸叔叔,不是大家所想的那種關係。哪怕我爸爸對她不算好,可也從未有過背叛的意思。何況,陸叔叔風流在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非看上了朋友的妻子?”
蘇霓的眼神在老太太臉上巡視了一番,清冷的意味蘊藏在裡頭。
等說完後,發現那張蒼老的面容上,有些許抖動。
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抿緊了脣,“您似乎不太願意我查這事,死者可不止我的母親,還有您的親生兒子。”
“退一萬步說,我爲自己母親查清真相,同時也是爲老太太的獨子正名,而您一再過問,是什麼意思呢?
老太太臉頰又是一抖。
那拄着柺杖的手不經意顫了下,而後猛地捏緊!
若是有人熟悉她,定會發現她此刻眼睛裡散發出的狠厲。
可忽然間,又想起了什麼,緩緩往蘇霓的小腹看過去。
有些矛盾。
“老太太,您的電話。”
房門再次被敲響,老太太眯起眼,斂起了那些狠厲。
她往旁邊看了看,讓那人把手機拿了過來。
“蘇霓在你那?”
陸長銘脫口而出的便是質問,電話打不通的時候沒料到自己會那樣緊張,生怕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和老太太對上。
生怕她,不懂那老人的厲害。
好在,總算是接通了。
“許久沒見着她,我請她過來做客,你緊張什麼?”
陸長銘鐵青着臉,聲音低沉,“既是做客,怎麼不選我在的時候,蘇霓身子不好,您別嚇着她。”
誰都知道他的不悅,那低低啞啞的聲音裡不知帶了多少警告的意味。
老太太呵呵一笑,豈能聽不出來。
她本又是格外熟悉自己這個孫子,便緩緩攏起眉,輕笑,“她瞞了我一些事,我想問問。”
“想來,你也很想知道答案。”
陸長銘一怔,陡然安靜下來。
“什麼事。”
“你聽着自然會知道的。”
……
蘇霓聽不清楚老太太在說什麼,只隱約感覺到那不善的目光。
便緩緩捏緊掌心,表面不動聲色,心裡頭卻說不出的緊張。
忽然,老太太從角落裡走出來,手裡還捏着手機,也不知掛斷了沒有。
可那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明顯了。
“蘇霓啊,有些事我不想和你多計較。但最近我聽說,你懷孕啦?”
“是我的曾孫吧。”
“是我,陸家的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