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蘇霓輾轉難眠。
她此刻只需要微微偏過頭,就能發現那躺在自己身側的小女孩,一張嫩白的臉正藏在薄被下。她閉上眼睛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在暈黃的燈光下投落了陰影,遮住了眼底一大片。
細膩的脣瓣微微張着,這丫頭有個不太好的習慣,睡覺常常喜歡張着嘴巴。
蘇霓伸出手指捏了捏她嘴脣,卻不知小姑娘想到了什麼,嘴角開始蠕動,像是在吃什麼東西,還嚥了咽口水。
“小吃貨。”
輕吐槽了一句,蘇霓的手指卻還沒有離開她的臉蛋。指腹順着她的脣往臉蛋上滑動,忍不住按了按。
小姑娘皮膚特別嫩,她平日裡也多費心思讓她自小養成保養的習慣。
在倫敦的時候,周圍雖然都是白種人,可小姑娘的模樣卻從不會被其他人比下去。
蘇霓有些小自豪。
就在她的注視中,蘇淼淼卻緩緩睜開了眼,伸出舌頭舔了舔脣瓣之後,才睡眼惺忪地往旁邊看去。
“媽咪,我渴。”
睡在一起四年,她這點小習慣蘇霓倒是知道的。白天玩的瘋了晚上就睡的早,但常常半年鬧着要吃東西,後來變成喝水,倒是省了不少事。
蘇霓給她兌了一杯溫開水,微微扶起她的頭讓小姑娘喝下。
“謝謝媽咪。”
她喝完,躺下又繼續睡了。
蘇霓張張嘴,本還想再交代她的。以後可能還有很多見着陸長銘的機會,別再叫他爸爸了呀。
……
手機正好響起。
很熟悉的號碼。
她幾乎是在看見的那一瞬便得到了答案,“陸先生?”
“是……你知道是我?”
“嗯,號碼沒換。”蘇霓輕挽了挽發,發出輕微的笑聲,像是生怕吵到了小姑娘,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畢竟是五年夫妻。”
“倒是你,怎麼知道我現在的號碼?”
五年前的手機也好、其他物件也好,後來早已一塊遺落了。
甚至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讓她連自己的生活習慣都改變了不少。衣着、打扮,還有行事作風。
電話裡一陣沉默,許久才傳來男人低低的音,“找安知要的。”
他莫名的有些沮喪,自己想要她的號碼,還得用點小手段從孩子身上取得。
就陸安知那個機靈勁,他好說歹說,甚至連答應帶他再去找蘇淼淼這種話都說了出口才總算拿到。
如今,立刻就撥了過來。
此刻正仰起頭看着那一抹光亮,忽的聽見手機裡傳來那樣好聽的聲音。
“那陸先生你,找我有事?”
“嗯……”
有事的。
他那樣地想念她,想見她。
可陸長銘按着太陽穴,上頭一抽一抽的,他努力許久也沒想出來究竟是什麼事。被酒精灼燒過的或許不止他的喉嚨,還有腦袋。
此時漸覺迷糊,許久才輕聲開口,“我在你樓下。”
蘇霓“啊”了一聲,有些意外。可略一思索他的性格卻也不覺着太訝異,便下了牀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往外看,果然瞧見了那道倚在路旁的高大身軀。
墨一般的夜。
他開着車燈,隱約可見的一絲火光忽明忽滅,硬着有些暗沉的一張臉。
“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有事。”
已是凌晨,他不聲不響跑過來,其實已經在樓下等了許久。
這下倒想起了藉口,目光灼灼地揚起頭。
蘇霓沒開燈,房間裡一片漆黑。她又倚靠在窗戶旁的牆壁上。
按說這男人是看不見自己的。
可不知道爲什麼,總讓她有種被窺視的感覺。
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姑娘,想了想,便披一件薄薄的披肩在身上,“我下去。”
……
二樓到一樓的距離,甚至花不了一分鐘。
蘇霓躡手躡腳走下去,連關門的聲音都儘量按下,生怕吵醒了外婆和蘇淼淼。
約莫半分鐘,她還在樓梯口,就瞧見了那斜斜佇立一旁的瘦削身軀。
男人就站在馬路對面,車子停在旁邊,身軀則半依在車門旁,格外挺拔的身形因爲這個動作而顯露出勁瘦的線條,西裝褲下修長的腿也伸得筆直。
蘇霓靠近,不經意又掃過他一眼。
他穿的還是白天那一身,只是西裝外套不在腕上,白色襯衫又有些皺巴巴的,領口開了兩顆釦子,露出了小麥色的胸膛。
蘇霓穿着睡衣就下來了,也沒穿高跟鞋,視線略一低下便瞧見了這一片。
好看的鎖骨,還有胸膛上隱約可見的疤痕……
疤痕?
她發怔,半晌沒開口,更沒發現這人正緊緊凝着自己。
陸長銘的視線就未曾離開過她,從她出現的那一刻到現在兩人之間只隔着半米距離,面前煙霧繚繞,可他隔着那些白霧,卻敢大膽地看她。
窒息一樣的沉默。
蘇霓恍惚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揚起頭,“這麼晚了,很重要的事?”
終究是她主動開的口,其實她完全可以不出現,可心底也有自己的打算,便算是將計就計了。
此時問出口,與其說是急切,不如說是爲了打破沉默。
而男人只是換了個姿勢,把長長的車身空出一片,斜伸出手拍了下。
蘇霓挑眉,卻也靠了過去。
陸長銘的手臂便順勢搭在她身後的車門上,十分隨意的一個動作,露出袖口下勁瘦的小臂。她的眼角餘光,還能瞧見袖口處緊繃的青筋。
不算太親密的動作,卻足以讓蘇霓嗅到他身上的氣息。
“是安知。”
陸長銘還在抽菸,此刻那忽明忽滅的火光已快燃盡,他眯起眼緩緩吐出嘴裡白霧,便隨手將菸蒂放下。
“安知很喜歡……你女兒。他平時不太和同齡人交往,或許有機會,我們可以讓他們多見見面。”
說的很小心,又格外謹慎。
蘇霓卻蹙了眉,擡起頭看向頭頂漆黑一片的天空,面色涼如水,“可以啊。”
“淼淼也很喜歡他的。”
很爽快地得到了答案。
可陸長銘又沉默了下來。
不僅安知想見淼淼,我也想見你啊……
可他絞盡腦汁,被煙燻了一晚上的喉嚨乾澀低啞,略一低頭便瞧見那瑩白如玉的一張臉,可費了心思,卻還想不出什麼好理由。
還是蘇霓打破的沉默,“你喝酒了麼。”
“一點點。”
他揚起手臂嗅了嗅,味道很淡。
蘇霓莞爾,脣畔梨渦顯露,淡淡的笑意讓她看起來容易接近,卻只挑眉看他,“話略多。”
“……”
“或許,淼淼的出現對你有影響?”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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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銘悶悶地應聲,何止是影響,他心口現在疼的簡直要喘不過氣息,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就這麼堵了上來,無聲無息的,讓他難受。
尤其身側的女人,就這麼斜靠在車身上,與他隔了三十釐米的距離,除了他搭在後頭的那條手臂會偶爾觸碰到她的發,兩人的身體不會再有任何接觸。
“其實沒必要好奇,我對你而言就是陌生人,淼淼是我不小心懷上的……”
“可我還是好奇呢?”
陸長銘徑直打斷她的話,對她字眼裡的“陌生人”越發不耐。
忽然強勢的語氣,帶着一股晦澀莫名的心思,灼灼眉眼裡映着的都是強硬,沒給她逃避的可能。
蘇霓自然看了出來。
她臉上笑容斂起,清冽的眸緩緩往上揚。
目光閃爍,沒有生氣,卻也沒有更多的情緒。只是淡淡開口,“爲什麼?”
“好奇前妻的故事,不應該?”
陸長銘沒來由地一陣怒意,“我也是有自尊的。”
蘇霓“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男人的自尊?”
“就是那種,希望自己的女人一輩子都只有一個男人。哪怕離了婚,卻也不希望自己的前妻過的好?”
陸長銘,“我沒這個意思。”
蘇霓倒是知道他性情的,若是換做以往還真有這個可能。可現在呢,什麼都忘了,連同對她那份說不上的怨恨還是捨不得的心思,也都放下了吧。
便換了個姿勢,靜靜站在他身前。
“故事很簡單,離異女人在異國他鄉事業不順、酒後亂性。”
“別問我那人是誰,我也不知道。”
隨口胡編,她是真怕自己說了個名字,這男人就派人到洛杉磯找去了。
好在,陸長銘只是愣了下,也跟着安靜下來。
指尖的菸蒂早已被他按滅,此時又忍不住想去點下一根,只是手指在褲兜裡摸了摸,沒摸着纔算放棄。
“抱歉。”
他再度開口,有些無奈。
倒是蘇霓挑眉,失笑,“最近你已經對我道過很多次歉了,陸先生,沒必要的。”
她如今掛在嘴上的幾個字,總是沒必要的。
話音剛落,蘇霓就低下了頭,忽然想起什麼。
“真要覺得抱歉,陸先生不如幫幫我,畢竟我們孤兒寡母的,想在海城好好生活也不是易事。”
陸長銘呼吸略停,手指按在身側,青白骨節捏成拳,差點便要脫口而出“我可以養你們”。
可黑眸眯了眯,終究還是將這幾個字嚥了回去,沉吟幾秒纔開口,“怎麼幫?”
“他們應該有跟你提到過,我是律師。這幾年在國外做的也是同樣的工作,不算生疏。或許,偌大一個陸氏,法務部能給我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