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明顯可以感覺到,自己端着水杯的動作微微頓了下。視線隨即從男人深黑的眼移動到一側的小姑娘身上。
後者卻咧開嘴,抿着小嘴巴,還有些委屈的樣子,“媽媽,淼淼說錯話了嗎?”
“淼淼生病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喂的呀。”
蘇霓,“……”
於是掰開陸長銘的手,將杯子硬塞進去,“你爸爸年長你三十,他要是四歲媽媽也喂,可很不巧,他已經成年了。”
“噢!”
蘇淼淼總歸是會看臉色的,瞧着蘇霓說話的模樣便知道她有些不開心。只好慢悠悠從牀上挪下來,在蘇霓沒瞧見的時候,朝陸長銘攤開手。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盡力啦,可惜自家媽咪不買賬。
“我最近看了一篇推送,講的是家庭教育。夫妻之間良好的互動有助於孩子心理健康。如果父母關係不夠融洽或有矛盾,極易造成孩子性格缺失或偏激……”
“啪”的一下,蘇霓用力蓋上醫藥箱的蓋子,回頭冷冷瞧着男人。
“你想怎麼樣?”
有些咬牙切齒。
陸長銘微愕,仰頭將那苦澀的藥劑一飲而盡,靠在枕頭上啞聲道,“我有些困,睡了。”
說完便自動躺好,雙手乾脆地放在兩側,只餘下那雙好看的眼,一直認認真真凝着蘇霓。
甚至拍了拍身側的牀鋪,往旁邊挪出一半位置。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蘇霓脣角抽搐了下,卻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下甩上門,男人眨眨眼,和牀邊的小姑娘對視。
後者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真笨!”
她十分簡短地做了總結,隨即邁開小短腿跟在蘇霓後頭跑出去。
樓下漸漸又有了熱熱鬧鬧的聲音,蘇霓帶着小姑娘下樓,那幾個半醉的男人瞧見蘇淼淼,都睜大了眼睛瞧。
……
“這就又回來啦。過來丫頭,叫我叔叔。”
蘇淼淼偷偷拿了遙控又回來,瞧見對方酒氣薰染的模樣格外嫌棄,噌噌噌後退了好幾步。
而慕言之也跟着湊過來,一巴掌按在那人臉上,“別理他,先叫我。”
“慕二叔……淼淼想過去看電視。”
“那你等等,慕二叔還沒給過你見面禮咧。”
慕言之撓撓頭,有些幽怨地朝沙發那邊投去一眼,隨即乾脆蹲下身,一手抓着蘇淼淼,一邊在兜裡掏着東西。
慢悠悠地磨蹭了許久,直到小姑娘已經失了耐心,才終於掏出個小盒子。
“這個送給你,咱們叔侄倆的見面禮。好好收着……”
“噢。”
蘇淼淼實在是嫌棄他,加上這邊酒氣瀰漫又吵吵嚷嚷的一團亂,便也沒細瞧就這麼抓着那小錦跑了過去。
沙發旁有幾名女眷,她自然是直接朝蘇霓跑,轉個圈細軟的身子便直接撞入蘇霓懷裡。
隨後拿着自己好不容易搶過來的遙控調了個喜歡的臺。
幾個女眷聊着天偶爾逗弄她幾句,蘇淼淼倒也不在意,只是旁邊喝酒的一羣人實在太吵。
她皺着小臉,“媽咪,不能讓他們安靜一點麼。”
“他們啊?我看不行。單就你慕二叔可得喝到醉爲止。”
慕言之的酒量大家都知道,如今半醉的模樣估摸着還能維持個把小時。其他人也早已見怪不怪,就只桃枝冷哼了一聲,只打量一眼之後便繼續嗑瓜子。
小姑娘輕嘆,手揣回兜裡,卻摸出了剛剛收到的禮物。
隨手交給蘇霓,“他剛剛還給了我禮物哎,好像很值錢,媽咪你幫我存起來吧。”
她打開盒子,瞧見那不靈不靈閃光的模樣,眼兒越睜越大。
怎麼看都是很貴的啊,沒想到慕二叔出手這麼大方,早知道她應該再要個生日禮物纔是。
蘇淼淼正有些遺憾地想,就發現那小盒子被人一把抓走。
來人驚叫一聲,身上氣息忽的沉下。
也顧不上蘇淼淼一眼蒙圈的表情,踩着十幾釐米的高跟鞋直直朝那羣男人走過去。
“啪”的一下把盒子按在桌面。
“慕言之,你什麼意思!”
已經喝高了的某人緩緩睜開眼,撇了她一下,視線又隨即回落到桌面的小盒子上。
裡頭有個正熠熠閃光的東西,在燈光照射下還能迷了人的眼。
同桌有人眯着眼仔細打量,咯咯直笑,“喲,慕二你連這東西都準備好了……怎麼不趕緊送出去啊。”
“不啊,應該是送出去了的。你看人還拿回來興師問罪,恐怕是不太滿意。”
顧四少搭了個嘴,“鑽太小了?”
“可能是!”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就下了結論,桃枝聽着實在煩躁,手一揮將其他人趕到旁邊,自己則彎下腰,正正望向那醉醺醺的男人。
她只差沒提起慕言之的衣領,聲線沉到谷底,“你既然買好了遲遲不給我反而送給那丫頭算幾個意思?別告訴我你這一把年紀了還覬覦人四歲的丫頭。蘇霓不跟你急我都跟你急!”
“你着急?”
慕言之忽的眼睛發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盯着桃枝,“着急嫁給我?”
嘿……那可好了。
他心想,瞧着桃枝發愣的模樣,便乾脆從她手裡強過盒子,把裡頭熠熠發光的鑽戒拿出來給她套上。
動作迅猛無比。
隨即更是抱緊了還一臉茫然的桃枝,努力認準了那嫣紅的脣,吻下……
“咦?”
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呼,蘇霓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捂住她眼睛。
可哪怕瞧不見,蘇淼淼卻還很努力地想掰開蘇霓的手指,透過指縫偷偷地去瞅,“慕二叔在求婚耶。”
“剛剛裡頭放着的好像是戒指……”
“可那難道不是送給我的禮物嗎?”
人家有點不開心,那看起來可以換好多棒棒糖好多芭比啊!
蘇霓緩緩扯開脣,“……”
……
一羣人鬧了一陣之後,幾個男人大多都醉醺醺的。好在這別墅裡別的不多,空房間倒是大把,女伴能開車的就開車送回去,不能的便乾脆住下。
桃枝直到把慕言之扛上車,後者咧開的嘴都一直沒合攏過。
“你們今兒就在這住吧,我看陸大少精神不太好。正好明兒起來你再見見溫月看她到底什麼情況。”
“好。”
原本也是這樣打算,蘇霓攬緊衣裳,越過她肩頭往車裡看了看,“他……這樣可以嗎?”
“沒事。”
桃枝其實知道,蘇霓問的是求婚。
就這麼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求婚,也算數嗎?
“他就那彆扭性子,這戒指藏了快十年了吧就一直沒敢拿出來。來之前我說一定要在三十歲之前嫁出去,再過段時間我不就生日了麼。他大概是緊張了……”
“你別看他那樣,其實沒醉的那麼厲害。就是看着挺硬氣的一人,可膽兒比女人還小。我要是這次拒絕了,恐怕他這輩子都沒機會戴上他給的戒指。”
桃枝心裡本還是有些不悅的,可回頭瞧見那傻乎乎靠在車窗上望着她笑的男人,心裡某處一下子就軟了。
也沒什麼呢,就是凡事她多主動一點就好。
這男人總歸也不是今天才彆扭,十年前他就是這個樣子,至少那彆扭的心裡頭,裝的獨獨只自己一人。
蘇霓瞭然於心,輕笑,“早就聽說過慕二哥千杯不醉的海量,想來也沒那麼難伺候。你路上多小心點,等你好消息。”
說的自然是婚事。
桃枝莞爾,揮揮手便轉過身。
“走啦,還傻笑什麼呀。”
“開心,嘿嘿嘿……”
車子發動,隨即消失在夜色當中。
蘇霓轉過身進了別墅,裡頭已經整個安靜下來。
靠近了的時候纔會偶爾聽見旁邊客房裡傳來些許響動,大多是女人的呵斥和男人的呼嚕聲。
她朝樓上走。
主臥裡已經沒了光亮,溫月約莫是睡了。
經過時徐晉南正好出來,逆着光的臉上佈滿憔悴,“丫頭睡了?”
“找她爸爸去了吧,你還好麼?”
徐晉南搖頭,脣畔卻有不經意的一抹苦笑,“習慣了。”
“她今兒發這麼大脾氣,其實我心底還是開心的。比她一直連正眼都不看我的要好。”
剛剛在下邊聊過,蘇霓大概也知道經過。
兩個不該在一起的人非要走在一起,溫月還懷孕了。
那個孩子本就不存在,何況真生下來也只能當成救人的工具。
後來倒不是真流產,而是在臨盆時因爲要同時進行的移植手術而死亡。
溫月一直處於昏迷當中,連那孩子一面都沒見着。
蘇霓輕嘆,看了看那緊閉的房門,“月月其實比你想的要更堅強,我想她把自己逼成這樣,更多是因爲不能接受你們的關係。”
“以前她可以不管不顧要和你在一起,可你親手撕破這層關係,告訴全世界你們沒法走下去……”
“繼續這樣,她不敢再給自己機會了啊。”
言盡於此。
他們自己的故事總得由主角演下去。
蘇霓便轉身走向客房。
還沒進去,便瞧見了那透過門縫裡泄出的光以及沉沉的,從裡頭傳來的溫潤嗓音。
“故事到這裡就要結束了。”
“後人都在想象,公主的命運會怎樣呢?是否會有王子來拯救她……她曾犯下的錯誤又能否獲得原諒、和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