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終於脫離禁錮,她抽回去,沒顧上那有些尖銳的疼。
只咬着脣,目光細細凝在鞋尖上。
隨後轉過身。
周圍氣氛一時變得凝重,她還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冷厲視線,可她只能強迫自己忽略,筆直站立於風中。
“陳檢察官,我願意接受調查。你說的對,老太太死前的狀況確然不像突然併發症。另外四年前陸原,的的確確是死於他殺。希望在你們調查之後,能找到兇手。”
被稱做陳檢察官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格外滿意蘇霓的配合。
來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說是現在過去找蘇霓一定能將人帶回去,另外還能趕在屍體火化之前帶走屍檢。
他半信半疑地過來,沒料到真能立下這麼大一功勞。
一時笑不掩嘴,“那好,蘇小姐就跟我們走一趟吧。另外煩請陸先生也能配合警方,允許法醫屍檢。”
“若是蘇小姐當真沒有嫌疑,警方一定會還她清白。”
蘇霓只漠然輕笑,終於是點點頭,算作同意。
到這是時再擡起頭,卻再也不敢去看身側的那人。
她此刻哪怕隔着這樣長遠的距離,仍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緊蹙的怒意,和那瀰漫在周身可怕的冰冷氣息。
轉身時,仍沒人開口。
整個靈堂都肅穆安靜,走在她身邊的人笑意幾乎要溢出眼角,卻也知道如今情況,這才收斂了些。
蘇霓步伐緩慢。
那在不遠處的男人始終不曾開口,只是身上溢出的疏離冷漠,足以叫她失去信心。
“大嫂!”
倒是陸彎彎實在忍不住,撥開陸長銘跑了過去。
她抓着蘇霓的手,面上帶着些着急,“大嫂,你怎麼這麼傻。哥都是爲你好,你多少體諒一下他的用心。這樣的情況,到時候你在裡頭受了苦,讓他怎麼舒服?”
她面露焦灼。
可陸長銘仍沒有上前的意思,蘇霓也只撥開她的手,揚起的杏眸緩緩朝馬路對面看去。
“我知道他爲我好,也知道他爲我做了很多很多。彎彎,這幾天我不在,你多開導他。還有……淼淼在家裡,她知道你是姑姑,有空帶她去遊樂場。”
“暫時,別告訴她我的事。”
真怕那丫頭擔心、誤會。
陸彎彎卻是狠狠別開眼,“這算什麼?你不過是去接受調查,怎麼搞的像是遺言。”
“大嫂……”
“好了,咱們趕緊走吧。”
旁邊的人催促了幾句,陸彎彎狠狠瞪過去一眼。
可蘇霓卻已經收起未出口的話,跟在後頭離去。
上了車之後,一切的視線便都被阻礙,沒人能透過那墨色的車窗瞧見裡頭模樣。
陸彎彎着急忙慌地轉過身,才發現陸長銘已經跟在後頭離去。
這葬禮約莫也是不辦了,很快便有人帶走屍體。
她跟上,可陸長銘卻迅速上車,離去。
……
蘇霓並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她坐在後座,兩側都是警察。
雖不擔心她逃跑,卻總還時時刻刻提防着會有人來做些什麼。
倒是蘇霓,從來都安份地坐在一處。
到了警察局,很快便又開始進行審訊,有人坐在她對面,眼露精光,“我是真挺好奇的,陸家人費了這麼多心思,爲的不就是保你麼。怎麼到頭來,你反而自投羅網?”
“有難言之隱。”
蘇霓點點頭,卻默不作聲。
她再度呆在那狹小的屋子裡,神情有些恍惚,也聽不太清楚對面的人說了些什麼,許久之後纔開口,“我想打個電話。”
“打給誰?”
“我女兒。”
理所應當的請求,何況並未有任何證據證明她殺人。
蘇霓很快得到了手機,當着許多人的面撥通了小姑娘的號碼。
“嘿,媽咪?你怎麼這麼快又給淼淼打電話了呀,是太想淼淼了嗎?”
“可是淼淼一點也不想你哎,你老是打電話過來,怎麼能玩的開心呢。”
點話那頭的小姑娘偏着頭,一邊擺弄着沙發上的布娃娃,一邊衝着手機嘰嘰喳喳地喊,“你要好好度假呀。”
“媽咪在玩呢,就是有點想念你。”
那聲音細脆好聽,在安靜的空間裡彷彿能穿透距離,直直落在蘇霓心口上。
她眨了眨眼,沒讓泛紅的眼眶集聚出淚水。
隨後柔聲道,“你現在,一個人在家嗎?”
“沒有呀,林奶奶也在。”
“那……安知呢?”
蘇霓終於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在說出這個名字時,連呼吸聲都下意識收斂起來。
生怕驚擾了她。
手機裡是一片沉默,蘇霓隔着那樣遠的距離,都能香想象到小姑娘憋着的一張小臉,“沒有哎。”
她一顆心驟然沉下。
難不成莫雅薇沒遵守要求,還沒把安知送回去?
還是……她當真心狠到那地步,把安知給……
蘇霓一時不敢想下去,就這麼短短的幾個念頭,便已讓她全身禁不住的顫抖起來。
好在沒過多久,蘇淼淼忽的叫嚷了一聲,“咦?”
“林奶奶,是誰回來了?”
“是安知嗎?”
林嫂的聲音隔着老遠蘇霓便已經聽見,大聲又清晰,“是!”
緊接着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蘇淼淼似是小跑着往外,手機裡傳來她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
片刻後便是“哇”的一聲,帶滿了驚喜和一絲……詫異。
“安知你可算回來了,可你的臉怎麼了……”
小姑娘本是要撲過去抱他的,但肥嘟嘟的身軀正靠近他時,忽的又停下腳步。
細嫩的指揚起,小心翼翼地朝陸安知靠近。
直到落在他臉頰上,“呼呼,淼淼幫你呼呼啊。”
看起來好疼的。
她想,也顧不上蘇霓還在,“媽咪我先掛掉電話咯,要帶安知去看醫生。”
隨後沒給雖任何思考的時間手機便已經被掛斷。
自然是知道陸安知爲何需要看醫生,也更知道他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蘇霓腦海裡如今還會想起那讓她血液逆流的一幕。
在別墅接到電話之後,傅北安很快帶着莫雅薇一起出現在別墅後門。
原也知道別墅位置偏僻,外頭的保鏢放了一萬顆心知道她無法離開。
而傅北安和莫雅薇似乎又十分熟悉這裡,七拐八拐的竟也能避開他們的視線。
蘇霓隔着門,卻只瞧見那被莫雅薇箍在懷裡的小男孩。
滿臉的青紫映在那稚嫩的臉蛋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旁還掛着一圈厚厚的青色。
“蘇阿姨,你不用管我。”
陸安知開口的第一句便是這話。
明明張口說話便已疼的呲牙列嘴,可還能面無表情地安撫她,“我是她生的,想要我的命,我給。”
“但是蘇阿姨,我的生命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受到她的威脅去做你不願意的事。”
“閉嘴!”
話音未落,莫雅薇便又賞了他一嘴巴子。
那清脆的皮肉接觸聲,將蘇霓的心整個揪緊在一起。
她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地便打開門,想將陸安知搶回來。
“蘇阿姨,你別出來!”
陸安知着急提醒,卻已是來不及。
蘇霓本就是格外感性的人,自己心疼到極點的孩子被人這樣虐待,她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
別說只是讓她走出這條門,真要是別的恐怕也不會猶豫……
“她會傷害你的,蘇阿姨。”
小男孩低下頭,眼眸裡所有的情緒都掩藏起來。
尚小的年紀,卻早已學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掩飾情緒,天知道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蘇霓站定在一側,莫雅薇卻拖着陸安知朝後退。
手裡尖銳的刀落在他脖子上,因爲長時間的掙扎和挾持,那白皙的脖子上已落了紅痕。
蘇霓心又是一窒。
“莫雅薇你到底想做什麼?那是你兒子啊!”
呵……
莫雅薇冷笑,低頭打量了陸安知一陣,卻只是嘲諷地揚起脣。
“我不是。”
“我沒有這樣的媽,除了血緣,我不承認她和我有任何關係。”
在這之前,沒人會想到,這樣的一句話竟會出自你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口中。
他此刻格外冷靜,哪怕被母親用刀脅迫,也看不出任何慌張。
蘇霓到現在才知道,這個孩子可以成熟到什麼地步。
也正因如此,心裡越發的擔憂起來。
長長的深吸一口氣之後,蘇霓強迫自己保持冷靜,低聲道,“挾持自己的親生兒子,莫雅薇你瘋了麼?”
……
“蘇小姐,你想清楚了嗎?”
又來了……
蘇霓迷迷糊糊的再一次被人叫醒,腦海裡的回憶接續起來。
誰也不會料到,莫雅薇會真心狠到用陸安知來威脅她,當着她的面把那尖銳的刀劃過孩子細嫩的頸。
在鮮血滲出時不斷張狂的大笑,像是被迷了心智……
蘇霓還記得自己瞧見血時,沒有任何遲疑地便應了下來。
她要來參加葬禮,要當着所有人的面接受調查,要故意去做和陸長銘的安排背道而馳的事。
然後,就被關到這裡。
“蘇霓,有人找。”
蘇霓仰起頭,輕“嗯”了一聲,這才從審訊室裡走出去。
外頭已是紛亂,有人正低聲嘲諷。
“蘇霓在審訊室?陳警官,冒昧問一句,她是證人還是嫌疑犯?我國哪條法律允許了,把證人關進審訊室?”
“怎麼,想刑訊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