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你就不用管了,你要去嗎?去的話就跟我收拾東西,府裡的馬車我叫人去安排。不去的話,平日裡也別去宮裡了,就在家裡陪我娘遛遛狗,逗逗悶子。”
聽到朱瞻基的話,胡善祥沒多猶豫便說道:“我要去!”
見此,朱瞻基微微一笑,捏了下她的鼻子後說道:“那好,你的東西都在宮裡,也都是宮裡的,在外邊不方便穿,你就不用收拾什麼東西了,到了地方再置辦,就穿着身上這一身吧,挺合適的。”
瞧着胡善祥乖巧的點了點頭,朱瞻基便帶着她來到了自己的臥房。
囑咐她收拾東西,帶些銀子後,朱瞻基便走出了房門。
碰見值守的小太監時,便囑咐其去準備馬車。
而朱瞻基自己則來到了自己老爹老孃那裡。
“爹,娘,兒子一會兒就要動身外出一趟,至於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確定,要看事情辦的進度。”
屋裡。
太子和太子妃聽到朱瞻基的話,那臉上都不由的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對於古代人,哪怕是皇家,這離家外出都不是一件小事。
加上朱瞻基的身份特殊,指不定就會出什麼岔子,身爲爹孃的他們,又如何能不擔憂。
“孩子,這次出去是爲了辦新政推行的事情?”
面對老爹的詢問,朱瞻基耐心的講述了一下他與那楊士奇商議後的法子。
聽着這些話,老爹皺着眉頭點了點頭,說道:“辦法倒是可行,出去也不是不行,不過這件事你跟老頭子說了嗎?”
朱瞻基道:“自然是跟爺爺說過了。”
聞言,老爹身爲太子,有些時候有些話還真不好說。
正當一旁的太子妃要說什麼時,老爹朱高熾突然想到什麼:“你等等。”
說着,便轉身走進了臥房。
隨着那臥房裡響起翻找東西的聲音,很快老爹便高興的說道:“找到了。”
說着,便帶着一件金絲軟甲走了出來。
“這是當你靖難你爺爺留我在北平時賞的,現在爹給你了。這次出去辦的事情招人嫌,不怕他們記恨,就怕有些人不要命,這件軟甲你時刻穿着,指不定就能派上些用場。”
瞧着老爹手中的這件軟甲,上面乾乾淨淨,還用錦盒裝着,顯然對老爹而言這件軟甲也是有着特殊意義的。
明白老爹心思的朱瞻基,饒了繞頭,打破了這氣氛,說道:“爹,您咋就不圖兒子個好呢?”
本以爲朱瞻基會什麼好聽話的朱高熾,頓時一擡手,道:“滾滾滾,趕緊滾。”
聽着老爹的驅趕,朱瞻基笑着對老孃和老爹鞠了一躬,說道:“那兒子就走了,爹孃放心,兒子這一趟爭取快些回來。”
說完,便轉身要走。
可剛來到門口,身後老爹的聲音便又響起來:“把東西拿着!”
瞧着老爹眉間那厚厚的皺紋,朱瞻基接過後說道:“謝謝爹。”
太子府外。
預備的馬車早已等在了那裡。
朱瞻基與胡善祥,順帶着一名車伕,三人便一同上了路。
在他們離開後,老孃和老爹也出現在了門口,瞧着兒子馬車的背影,不由的擔憂道:“兒子出門也不說帶幾個護衛,這一路上,萬一出點什麼差錯”
聽着老孃的擔憂,老爹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放心吧,這渾小子別看平時沒個正形,可在正事上還是很懂事的。他既然沒帶護衛,心裡肯定是有底的。上次老二老三倆人一同跟他動手,這小子硬是沒落了下風,那老二老三可都是在軍中硬生生殺出來的,尋常四五人都不是對手。”
“再說了,這次他雖是外出,但還在南直隸,天子腳下,出不了事的,放心吧。”
“走,我們也回去了。”
深夜,乾清宮。
一晚上沒有睡着的朱棣,處置政務到了深夜。
倒不是有這麼多的政務需要處理,而是朱瞻基在監國之時所有的政務摺子他都是要重新再看一遍的。
自從朱瞻基監國以來便一直是如此。
長孫初次理政便是監國,處置天下的機要政務,身爲皇帝,朱棣又怎麼可能真的放心。
燭光之下,隨着這最後一本摺子看完,朱棣才緩緩將手中的摺子放在了桌子上,整個人朝着身後的靠墊倒了上去。
入了夜,這偌大的宮殿不免有冷風吹進。
朱棣緊了緊身上披着的大衣,瞧了眼窗外的星空,對着一旁黑暗中沉默不語的趙全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寅時了。”
聞言,朱棣緩緩起身站了起來。
瞧見那桌子上擺着裝有藥丸子的木盒,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大孫子。
沉默的在這宮殿中走了兩圈後,回頭對着那趙全說道:“天亮之後,命人在太子府外候着,給長孫傳話,就說新政推行事關重大,長孫理當在中樞坐鎮,外邊的事情還是交給漢王去做吧。”
聽着朱棣的交待,趙權趕忙的應了下來。
尋思着此時距離天亮也沒多久,便想命人現在就提前去候着。
不過在那趙全離開後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又返回了這裡。
他來到朱棣的身邊,小聲的說道:“皇上,剛剛東廠那收到消息,長孫殿下連夜便駕車出了京城,如今並不在太子府內。”
“出了京城?那小子去哪了?”
朱棣第一時間聽到趙全的話還沒反應過來,可轉念一想便明白了。
皺着眉頭在這殿中走了一會兒後,朱棣突然搖頭笑了起來。
因爲他想到了自己少年時爲了逃婚跑去軍中的往事,當初自己爲了逃出皇宮,使了一招調虎離山,而自己這個大孫子,爲了逃開自己這位爺爺的教導,使了招聲東擊西。(取自山河明月中朱棣少年故事,非真實歷史時間,莫自我代入開啓戰鬥模式)
故意請示明天再走,得到應允後便一刻不停的連夜跑了。
對於自家這大孫子的舉動,朱棣非但沒有生氣,還自個兒樂了起來,把一旁的趙全算是給看傻了。
“黃儼呢?”
“去傳朕的話,命東廠之人暗中護衛長孫安全,不得有失,若有丁點差錯,讓黃儼提着腦袋來見朕。”
聞言,趙全趕忙躬身道:“遵命!”
一夜的時間,因爲夜裡沒有燈光,縱然是馬車跑快了也怕栽進什麼坑裡,所以速度異常的慢。
如果是走路還好,舉着火把速度不快的情況下最多摔一跤。
可這馬車不同。
這也是爲何這個時代的人都不願意走夜路的原因。
基礎設施太差,一路上坑坑窪窪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還沒有任何的照明工具。
不過,朱瞻基之所以連夜離開又不是爲了趕路,所以他壓根也沒急。
也不管外面如何,自己就在那馬車裡,不斷的顛簸之中睡了一夜。
到了後半夜實在顛簸的厲害,見距離京城也很遠了,索性就將馬車停了下來。
而在天亮之後,隨便吃了點東西,活動了一下身子後,便再次朝着鎮江府的方向趕去。
如果按照地圖上的標註,鎮江府與應天府都在南直隸內,並且也都在長江沿岸的位置,還互相挨着,幾乎與應天府處於一個平行的緯度。
對於朱瞻基他們而言,便是一路向東。
儘管一夜的時間並沒有趕多少的路,可在天亮之後,馬車的速度也就提了上來。
按照那車伕往日的經驗,天黑之前便能到了那鎮江府。
不過,因爲朱瞻基這一路上午休午膳、運動、下午茶等等的耽誤,直到亥時才匆匆趕到了鎮江府的城門下。
此時這鎮江府的城門早已關閉。
不過在朱瞻基出示了自己的令牌後,那城門很快便被打開。
並且剛剛進城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整個鎮江府六品以上的官員全部到了他的面前。
“微臣郭濟,鎮江知府。”
“微臣薛蒼,鎮江同知。”
“微臣鄂陽秋,鎮江同知。”
“微臣談康,鎮江通判。”
“見過長孫殿下!”
聽着他們的話,朱瞻基隨口道:“都起來吧。”
“臣,遵命。”
隨着衆人起身,那郭濟作爲鎮江知府,正四品官職,曾是永樂六年鄉試第一,後又在太子門下做事,見了朱瞻基自然是異常親切。
儘管之前朱瞻基的一道旨意曾搞的整個南直隸人人自危,但他郭濟與旁人不同的是,他是河南太康人,來到這鎮江也沒多長時間,根基尚淺。
與朱瞻基下旨處置的那一批人壓根沒有關係。
“殿下,微臣不知殿下今日前來,也沒提前準備什麼,不如這樣,殿下先與微臣到府內住下,再安排一些吃食,休息一晚。”
“明日微臣再設宴爲殿下接風洗塵,如何?”
聽着這郭濟熱情的話,朱瞻基卻擺了擺手,說道:“設宴就不用了,此次前來實爲公幹,郭大人隨便爲我們準備些吃的和住的就行。”
聞言,那郭濟也不好再說什麼,趕忙便與其他官員們一同爲朱瞻基引路,朝着那府衙而去。
在來到呢府衙門口後,朱瞻基還未進門,這鎮江府除郭濟外的其他官員們便紛紛朝着朱瞻基告辭。
“殿下,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就不打攪殿下休息了。”
聞言,朱瞻基自無不可,道:“好,那諸位就先行回去休息,明日我等再見。”
府衙後院。
那郭濟爲朱瞻基他們專門騰出了一間小院。
“殿下,事出突然,微臣也沒好好爲殿下準備,這間小院便先作殿下臨時休息之地,明日天亮後微臣命人將主院騰出來給殿下休息之用。”
聞言,朱瞻基卻當即擺了擺手,說道:“這間院子就不錯,不用換了,我在這裡並不久住,有個落腳點便好。”
“對了,郭大人可還有其它事情?若沒事,不如陪我喝一杯?”
聽到這話,郭濟哪裡不肯。
之前就想着臨時準備一桌的,卻被朱瞻基給拒絕了。
如今在那些鎮江府其他官員們離開後,朱瞻基主動的要他與其喝一杯,可見這位長孫殿下還是念及他郭濟太子門下身份的。
“殿下相邀,微臣怎敢拒絕。”
“殿下到屋中稍等片刻,容微臣去準備些酒菜。”
朱瞻基點點頭,道:“嗯,隨便準備一些就是。”
“是,微臣遵命。”
片刻後。
小院的主屋內。
朱瞻基與那郭濟推杯換盞的閒聊着。
大多也都是說的當初在京城時受朱瞻基老爹提攜的感恩之言。
而在兩人關係不斷熟絡深入的同時,朱瞻基也提起了這次前來的目的。
“郭大人,關於此次朝廷新政推行的事情,你可有所瞭解?”
聽到的話,那郭濟的臉色也是變的凝重了些,沉默片刻後說道:“近日長孫殿下在京城中抓捕了不少南直隸的權貴和宗族,其中便有了杭州知府,事情鬧得這麼大,微臣又怎會不知。”
朱瞻基見那郭濟並未在自己面前裝傻,反而很直白的講述了之前泄露國策的事情,心中對此非常的滿意。
“那想必郭大人對此次我到鎮江府而來的目的也該有所瞭解了吧?”
見朱瞻基已經將話說到這裡,郭濟便也不再拘束,坦言道:“微臣雖身在鎮江府,但還是有些消息渠道的。殿下所提出的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以及火耗歸公等策令,在微臣看來都是利國利民之舉。”
說到這裡,那郭大人猶豫片刻後,還是繼續說道:“但請恕微臣直言,此法若只放在一城一地之內,定能順利實施且收穫頗豐。”
“可若是放在整個南直隸,甚至在整個大明朝的疆域內施行,難度太大了……”
郭濟長長嘆了口氣。
“大明朝疆域廣袤,有些邊遠地區的官員前往京城單單路途所耗時間,便可達三四月之久,這還不算往返。”
“而此次新政推行的內容所涉及的正是全國各地的官紳宗親貴族。且不論各地當政官員是否會按照朝廷的法令妥善實施,讓官員們損害自身利益又是否願意,便是他們願意按照朝廷的法令做事兒,這其中所遭遇到的阻力也是難以想象的。”
“往日朝廷法令之所以可在整個大明朝內實行,歸根結底還是倚仗着官員們,可若是官員們不願意按照朝廷的法令去做,朝廷又該如何去監管呢?”
“再換句話說,就即便官員們在朝廷的壓力之下,實行了朝廷此次的新政,但這其中瞞報謊報之人絕不會在少數。就莫說是朝廷了,就是微臣這鎮江府治下,也有丹徒、丹陽、金壇三縣,人口數十萬。依仗的也多是各縣衙內的官員。”
“欺上瞞下、與各地權貴暗通款曲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說到這裡,那郭濟微微擡頭看了一眼,面前朱瞻基的臉色後,繼續說道:“更何況就算朝廷費盡心力的在全國範圍內推行新政得到些成效,可三年後呢,五年後呢?那些清查出來的土地也會以各種方式消失,到時候土地賦稅的數額大幅減少,朝廷沒有足額的財政可以支出,想必又會重新對民間百姓進行人頭稅的加收。”
“可這人頭稅不收容易,但如若重新加收,卻比登天還難啊”
說到這裡那郭濟便不敢再多言了,雖說他此番言語爲的是朝廷。
可他這一通話也等於是將朱瞻基主持推行的各種新政策令貶斥的一文不值。
還是當着朱瞻基的面。
對官場人情世故十分了解的郭濟,又如何不清楚自己的這些話,一定會得罪自己面前的這位長孫殿下、未來的儲君、日後的皇上。
但沒有辦法,他是太子門下,跟朱瞻基可以說是一路人,可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有些話纔不得不說。
可在說完之後,那郭濟還是趕忙從那椅子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
“微臣此言若冒犯長孫殿下,還請長孫殿下責罰,但微臣也是爲了殿下和朝廷考量,實屬公心。”
朱瞻基瞧着此刻跪在自己面前,面色泛紅,好似有些醉態的郭濟,卻沒有任何生氣的舉動和言語。
身爲臣下當面指責君上的策令不妥,自然是犯了忌諱。
但朱瞻基也很清楚,像郭濟這種堂堂朝廷正四品官員,且還是在地方官府歷練許久,主政一方的人,是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雖不敢說他完全是爲了朝廷一心向公,但最起碼也是看在他曾經太子門下的身份,所以纔敢在自己面前說出這些真話。
對於這樣的人,朱瞻基且不提心中並無不快,就算有些生氣又豈能真的處置這樣的人。
否則,豈不是將這些自己老爹門下的忠心之人往外推嗎?
想到這裡,朱瞻基微微躬身,伸出雙手將那郭濟親手扶了起來。
在看到朱瞻基此番舉動後,那郭濟心中驚訝的同時,也頗爲感慨。
說到底,這位長孫殿下也是太子的兒子啊
瞧着面前雙腿彎曲,躬着身子的郭濟,朱瞻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在朝廷當中像你這樣敢在我面前直言不諱說真話的人已經不多了。”
對於這郭濟剛剛的一番話,朱瞻基給予了肯定的態度。
不過,話一說完,朱瞻基便話鋒一轉說道:“郭大人剛剛這一番話雖然說的合情合理,也頗有見解,但既然郭大人可以想到的事情,朝廷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此次新政推行,不僅經過了內閣諸位大學士的討論,六部尚書的議論,就是皇上和太子也沒有任何的意見。郭大人可知爲何?”
聞言,郭濟趕忙躬身道:“還請長孫殿下教誨。”
朱瞻基點點頭,繼續說道:“你所思所慮在我看來無非也就是兩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此次的新政並不好推行。第二件事,便是新政推行後實際的情況會每況愈下。”
“對嗎?”
郭濟沉默思考了一下後,點點頭,道:“殿下明鑑。”
“那好,我們就先來說說這第一件事情。新政推行,不管內容法令到底如何,在歷朝歷代都是非常艱難的。可縱觀古今,這新政越是難推行,也就意味着新政的內容越切合實際,越找準了朝廷法令當中的弊端。是利於百姓卻損於權貴的。”
聽着朱瞻基的話,那郭濟仔細的思考、品味了一下。
作爲這鎮江府的知府,曾經的鄉試第一,不敢說這郭濟學究古今,但最起碼也是飽讀詩書,通曉古今的。
身爲官員,對於那歷史上的諸多革新事蹟,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
從那春秋戰國時期,秦國商鞅的變法到秦一統天下後,取消了分封制,實行郡縣制,車同軌,書同文。
再到漢朝頒行“推恩令”,削弱丞相的權力,設立十三州刺史,以加強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加強中央的軍權。
宋時的王安石變法,范仲淹的慶曆新政和蔡京的二次變法。
哪一次的革新變法不是阻力重重。
可站在後世看去,這些革新變法哪一次又沒有幫助朝廷達到一些目的和效果。
一時間,對於這位長孫殿下所說的話,他還真找不到什麼可以反駁的理由。
而那朱瞻基在講述的同時也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手背後行走在這屋子裡:“所以這新政推行的阻力越大,我們越要做。這一點,不僅整個朝廷達成了共識,就是我父王和皇上也都是贊成的。”
“在這推行的過程當中遇到多少的阻力我們就砍掉多少人,這次新政推行的意義,對於我大明朝而言非同小可,是我大明朝百年根基之所在。在這過程當中,不管那些人是宗親、官紳還是其他什麼貴族之流,朝廷都不會改變這一基調。”
“所以郭大人也就不需再擔心,這件事中存在的困難了。”
隨着朱瞻基的這一番話說完,那郭濟的心中還是頗爲震驚的。他實在沒有想到此次新政推行,朝廷的決心竟然有如此之大。原本聽聞南直隸當中的各種流言,他還以爲這次新政的主要推行之人,乃是自己面前的這位長孫殿下,卻不曾想其背後還有整個朝廷以及太子皇上的支持。
若此次新政推行,朝廷真的如這位長孫殿下所言,這般統一。
將新政推行到全國或許也並不是不可能。
不過
他郭濟的另外一個擔憂,卻依舊沒有解決。
如若只是爲了三五年的效果,代價就太大了。
就在那郭濟思考之際,一旁的朱瞻基也再次開口道:“至於郭大人所擔憂的第二件事,新政在推行之後會不會慢慢消亡。”
“本殿下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會!”
朱瞻基這話說的十分自信。
就連一旁的郭濟都有些不理解,這位長孫殿下的自信到底來自於何處。
在那郭濟的疑惑當中,朱瞻基說道:“郭大人對於此次新政的推行,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在郭大人所說的那些新政法令外,朝廷還有一令,乃度田令!”
“爲的便是一次性的清查整個大明朝疆域內的耕地面積,將其備案記錄在各地官府以及朝廷內部,爲土地擁有者下發官府的文書,往後這些耕地不管是轉賣或者移交或者荒廢,其土地的實際擁有者都必須對當地的官府進行備案記錄。”
“而這些記錄和備案都將上報至朝廷進行彙總,並且逐年進行審查。”
“朝廷也會根據這些土地的實際數量進行賦稅的徵收。這就保證了,此次新政推行之後,不會逐年消弭。”
聽着朱瞻基的話,那郭濟在震驚此次朝廷的力度與決心的同時,也還是忍不住的問道:“可是殿下,此法實行雖說可以保證朝廷新政不會逐年的消弭,但是,朝廷所說的清查疆土內的耕地面積,又如何做到?”
“大明疆土,幅員廣闊,很多耕地甚至在那荒無人煙之地,朝廷又要派遣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徹底的清查完畢,而在清查的過程當中又是否會存在謊報、瞞報耕地數量的事情。”
“土地丈量在歷朝歷代也不是沒有做過,可往往這樣的舉措所得到的收穫卻遠遠達不到朝廷的期許,甚至無法彌補丈量土地所耗費的財力物力人力。”
見這郭濟問到了點子上,朱瞻基也就沒再耽擱,直接將自己那度田令的內容說了出來。
“以朝廷之名,清查整個南直隸耕地數量,不摻和到此次新政當中。單純以度量耕地爲由,清查天下田地的數目。”
“同時昭告天下,表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疆土皆爲朝廷所有,此間擁有土地者,只留土地的使用權力。”
“而此次度量田地,就是爲其正式下發土地使用的正式文書。”
“所有人皆可帶其地契到當地的衙門辦理文書,不收取任何銀子。有此文書,方得朝廷承認。”
“如此一來,朝廷便有了天下田地的綜合數目,有據可考。”
“原有地契皆作廢除,不可作正式文書,不受朝廷法令保護。凡朝廷無文書登記之土地,皆爲朝廷所有。”
“凡民間百姓,向官府提交無主耕地者,可根據耕地面積而獲得獎勵。”
“”
隨着朱瞻基的講述,一個龐大的稅收革新藍圖浮現在了那郭濟的腦海當中。
這次的新政推行加上這個度田令的推行,爲的不僅僅只是那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對整個大明朝現有稅收制度的革新顛覆。
同時他也敏銳地發現了,這度田令若真的按照預想當中去實施。
其得到的效果將從根本上解決目前大明朝所有稅收制度的弊端。
瞭解戶部,瞭解朝廷在稅收徵收事宜上詳細情況的人都明白,戶部稅收這一塊兒,壓根兒就是一筆糊塗賬。
沒有實際的土地耕地數量,沒有詳細實際的人口總量數目,別說是戶部的這些官員了,就是天上的大羅金仙下凡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搞清楚。
這一點也不僅僅只是大明朝如此,以往的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每年稅收時,朝廷戶部也只能是在與各地官府的拉扯當中,爲朝廷取得更多的賦稅財政。
說的直白一些就是,不依靠任何數據,單純的對各地官府說,今年要達到多少多少的賦稅,明年要達到多少多少的賦稅。
往年又達到了多少多少的賦稅,今年絕不可以比往年的賦稅低。
而各地官府也會列舉出當地的各種實際情況,諸如水災天災人禍等等,以此來迫使朝廷適度的減免他們的賦稅額度。
這樣的賦稅徵收,可不就是一筆糊塗賬嗎?
然而,在自己面前這位年輕的長孫殿下的口中,他似乎看到了根除這一現狀的可能。
雖然在這度田令實施的第一年中,所能達到的效果,可能不會有預料當中的那麼好。
可是隨着朝廷對全國各地耕地的實際情況不斷的深入瞭解,並且登記備案後,朝廷賬目上全國耕地的數量只會逐年的增加。
當越來越多被藏匿,瞞報的耕地從百姓的舉報當中,從朝廷派遣的官員清查當中所查明後。
朝廷每年在這些耕地上,所獲得的賦稅土地稅將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加上在大明朝內開墾荒地必須有官府許諾的開墾令,並且在開墾完成後,需要到官府辦理土地文書。
掐準了耕地增加的源頭。
拿準了各地耕地的實際數量以及耕地荒廢的數目。
每年大明朝耕地增加多少減少多少,在經過各地官府的彙報之後,朝廷將會得到一個真實的耕地存量數目。
如此一來,各地官府每年需要繳納的賦稅有多少,需要繳納的土地賦稅有多少,一目瞭然。
一瞬間,郭濟突然明白了,爲何面前這位長孫殿下會來到他們這裡,朝廷、太子以及皇上爲何對這新政的推行如此堅定。
而當他想到這所有的策令,所有的新政內容全部是由自己面前這位年輕的長孫殿下所設想所提出的,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震驚。
他纔多大啊
在還是長孫身份的時候便提出瞭如此驚人的策令,當他成爲太子成爲皇上後呢?
那個時候的大明朝又會變成什麼樣,他郭濟都不敢再想象。
剛剛從那地上被扶起來的郭濟,再次跪在了朱瞻基的面前。
“殿下,微臣愚昧,竟敢以臣這愚昧淺薄的見識妄自揣測殿下的驚世之策,請殿下賜罪!”
可當朱瞻基聽到他這話後,卻是皺着眉頭說道:“怎麼又跪下了?什麼賜罪不賜罪的事情。今兒你我之間沒有君臣之別,只談推行新政的利弊。快起來。”
見朱瞻基這麼說,郭濟也緩緩從那地上重新爬了起來。
“如今我也將朝廷的新政策令全部跟你說了個清楚,若要在這鎮江府內實行,你覺得還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聽着朱瞻基的話,郭濟仔細的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殿下執法已將新政推行的大致經絡說了個清楚,其本質上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當然在推行的過程當中還會出現種種意想不到的情況,但只要朝廷能夠給予鎮江府衙足夠的支持,臣定竭盡全力,爲朝廷辦成這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不辜負殿下太子以及皇上的期許和栽培。”
聽着這郭濟的話,以及他臉上那鄭重而決絕的表情。
朱瞻基瞧着這郭濟,是越來越喜歡欣賞了。
這敢說的人天下多的是,可是敢說卻又敢做的人才是真正的朝廷幹吏,大明肱骨!
“好!”
“如今朝廷的正式文書雖然還沒有正式的下發到南直隸的各州府縣,但你既然已經清楚了其中的內容,那便開始着手辦吧。”
“至於朝廷的支持,本殿下會在鎮江府內待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之內你能辦多少的事情,就看你的本事了。此次鎮江府的新政改制能否震驚天下,成爲整個南直隸、甚至整個大明朝的表率。你郭濟又是否能成爲大明朝官員的表率,機會給你了,就看你郭濟這次有多大的膽量了”
朱瞻基的話雖然沒有說的那麼露骨,但他所想表達的大致意思也全部說了個清楚。
莪大明朝的皇長孫朱瞻基,就在你鎮江府內爲你坐鎮,你可以不用顧及任何的阻力和壓力,所有一切的阻力和壓力都由他朱瞻基來承擔。
至於你郭濟能否憑藉此次新政推行一炮而紅,震驚天下的同時,在仕途上平步青雲,機會是給你了。
能否做到就看你自己的才能與膽量。
顯然,在朱瞻基說完這番話後,那郭濟也立馬明白了朱瞻基這番話背後的深意。
不過,相比於能否憑藉這次新政推行一炮而紅,甚至震驚天下的同時,在仕途上平步青雲。他郭濟更看重的是,一旦此次自己助長孫殿下完成了在鎮江府內的新政推行,那也就意味着,他這位曾經的太子門下,將正式的進入到太子黨的核心圈,也就是成爲這位長孫殿下的嫡系。
因爲世人都清楚,太子之所以可以在監國的位置上坐了幾十年,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外,這位好聖孫,纔是決定皇帝朱棣立儲之心的關鍵。
這一點不僅僅只是因爲外界傳聞。
從此次太子被免去監國之權後,長孫殿下又重拾監國之權便能看得出來。
加上這位長孫殿下在自己面前剛剛所展現的才能,可以猜想到,這樣的天縱奇才落入皇帝朱棣的眼中,會是怎樣的情景,真的會視若無睹嗎?
如此種種,他郭濟還有什麼理由不順着當前的大勢,扶搖直上?
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這天下的百姓,他郭濟都沒有任何的理由!
“微臣遵命!”
這四個字雖然簡單,但從郭濟的口中說出,卻讓人聽出了他內心的決絕與堅定。
瞧着這一幕,朱瞻基微微笑了起來。
他指着那飯桌上的酒菜,笑道:“郭大人,今兒這酒菜吃的舒服啊。”
聞言,那郭濟也是輕輕一笑:“殿下滿意便好。”
隨之,二人紛紛大笑起來。
“行了,天色已晚,郭大人就回去學習吧。明日一早,或許朝廷的正式文書就下來了。”
“臣,遵命!”
說完,那郭濟在高興的同時也沒忘了禮儀,對着朱瞻基深深躬身一拜後,轉身離去。
瞧着這郭濟穩重踏實的舉動,朱瞻基也不得不感嘆起來。
“到底是自己老爹選拔出來的人才,敢說、敢做,偏偏還穩重踏實,沒有絲毫輕浮之氣”
若老爹門下都是這樣的人才,二叔能造反成功纔有了鬼。
不過可惜,就算朱瞻基並不清楚,但也明白這樣的人不可能有太多的。
最起碼對於整個大明而言,不會有太多。
自己也算運氣不錯,第一站到了這鎮江府,便能遇見如此良才。
只要這郭濟敢做,同時自己也有些才能,區區一個鎮江府,還是毗鄰應天府的地方,他一個皇長孫還是鎮的住的。
再不濟,就開殺!
總歸一句話,新政推行勢不可擋。
此乃天下大勢!
想到此處,朱瞻基頓時對着屋外喊道:“善祥!”
聽到朱瞻基的聲音,胡善祥趕忙從隔壁的屋子裡跑了過來。
左右瞧瞧不見那郭濟郭大人的身影,便趕忙問道:“殿下,怎麼了?”
朱瞻基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酒杯說道:“來,與我喝一杯。”
聞言,胡善祥頓時一笑,眼中也隱隱有些期待,不過嘴上卻還是說道:“殿下今天的心情挺好啊,看來與郭大人談的事情很不錯嘍。”
朱瞻基伸手在胡善祥的腦袋上揉了揉,說道:“就你聰明,來,倒酒,陪我喝一杯。”
就當朱瞻基與那郭濟交談完,與胡善祥喝着小酒時。
豈不是在那京城的皇宮之內,他那老爹朱高熾也正與老爺子朱棣談着事情。
“爹,那渾小子雖然是長孫,可到底是年輕了些,有時候難免做點出格的事情出來。萬一到了什麼地方遇見幾個不開眼的傢伙,兒臣是真怕他有個好歹啊。”
在自己太子妃面前一直都說着安慰話的朱高熾,如今到了老爺子的面前,纔敢將真話說了出來。
雖然此行朱瞻基都在南直隸內,但南直隸有多大,有些偏遠的地方就是坐馬車也得三四天。
正所謂窮山僻水出刁民,這句話他們老朱家可是最清楚的。
要真讓朱瞻基碰到這麼幾個,殺了那些雖然容易,可這兒子可就救不活了。
所以,爲了自己兒子的安全,朱高熾親自來了一趟皇宮,就是爲了想要老頭子能派點人手過去。
最起碼弄個百十來號的護衛,保證長孫的安全。
“您看是不是以爹你的名義先給各地下份旨意,讓他們沿途保護好瞻基那孩子?另外,再從宮裡,或者京城裡調些人手過去?”
朱棣坐在那龍榻上,一邊瞧着桌子上的摺子,一邊抽空瞅那老大兩眼。
正當朱高熾見老頭子不說有些急了的時候,朱棣這才緩緩開口道:“你以爲就你這個當爹的關心大孫子的安全,我這個當爺爺的就不管他了?”
見朱高熾若有所思的模樣,朱棣這才轉過頭繼續說道:“人已經派出去了,東廠出去了幾百人,在朱瞻基那小子沿途的所有驛站城池暗中保護,只要那小子不跑到南直隸外面去,就出不了意外!”
老頭子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見老頭子暗中早有安排,朱高熾的心中也是長長出了口氣。
不過,他還是有些擔憂道:“有爹你在暗中安排的東廠探子,兒臣自然是放心的。但爹,有時候那人心難測啊爲了以防萬一,您再下個旨意?”
在朱高熾看來,朱瞻基這一行所能遇到的危難不外乎就是兩個。
一個來自於那些鄉野之中的危險。
這一點既然有了東廠的探子在,必然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意外。
而另外一個,便是大明朝內部的那些權貴官紳。
萬一朱瞻基什麼地方將他們惹急眼了,暗中使個什麼招呢。
若能有老頭子的聖旨下去,想必這些人也該明白其中的味道。
如此一來,自己那兒子的這一行,自身的安全定然不會再有任何的問題了。
然而,面對朱高熾的話,那老頭子朱棣卻是皺着眉頭瞅了他一眼,說道:“旨意?大明朝的皇長孫出去,還需要朕下旨意才能保個安全?笑話!”
“朕此次爲何要那東廠暗中保護卻不暴露?此次新政推行不僅對我朝廷而言事關重大,對那小子又何嘗不是一次鍛鍊的機會。既然他願意到那地方去磨礪,我們又何必過多的干預?”
“玉不琢不成器,天天放在你的太子府裡,這倒安全,有用嗎?”
說這話的同時,老頭子也是想起了自己當初在軍中被那徐達大將軍打板子的事情。
他朱棣之所以能在軍中受人尊敬,可不是靠着他當初那皇子的名頭。
如今他那大孫子也一樣,既然他願意,就讓他去做,好好磨練一番,在知道地方上的事情不好辦後,就會乖乖的回到京城。
至於朱瞻基所說的,他自己去地方上督辦
督辦個屁。
那些地方的官員有那麼好糊弄的?
所以朱棣壓根從開始就不認爲朱瞻基能在地方上做出什麼樣的成就。放他離開也是爲了磨礪。
後來想將他留下,也是不想讓他去吃那苦。
可他既然去了,那就由着他了。
而那朱高熾在聽着自己老爹的話後,頓時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誰天天將那大孫子放在身邊,怕這兒傷着,怕那兒碰着。
要說對那孩子的嬌慣,誰能跟他老頭子比。
一個長孫,天天跟他爹,跟他叔叔叫板。
這後邊要是沒有他老頭子在做靠山,每次出事都堂而皇之的嬌慣縱容這孩子,還拉偏架,動不動就臭罵他們仨兄弟一頓,那小子早不知道挨多少板子了。
能養成如今這沒規矩的習慣嗎?
現在倒好了,說他這個當爹的嬌慣了
朱高熾無奈的搖了搖頭,對自己家這老頭子,他也早就習慣了。
見老頭子既然心裡惦記着這事,他也就不再多管了。
只要老頭子惦記着這事,想到了安全的問題,他朱高熾還真不怕老頭子不管。
哪怕今兒自己就是不來,那老頭子自個兒想起來也會把事情給做的妥妥當當,最起碼那安全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那行,爹您忙吧,兒臣退下了。”
在朱高熾離開後,朱棣斜着眼瞅了下,頓時搖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