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折戟沉沙?不存在的!

咕咕咕~

隨着一陣清脆刺耳的雞鳴聲響起,朱瞻基也在那府衙的小院兒裡醒了過來。

相比於自家在京城裡的太子府,這府衙的小院倒顯的更加靜謐安寧。

有一種前世小時候在農村家裡生活的感覺。

就當朱瞻基剛剛起身準備換衣服時,胡善祥已經帶着打好的熱水洗臉盆走了進來。

瞧見醒來的朱瞻基,一隻帶水的手撩了下額前的秀髮,說道:“殿下,熱水打好了,早膳府衙的人一早也送了過來,殿下洗漱一下後吃點東西吧。”

瞧着此時猶如村裡農婦一般的胡善祥,感覺她在脫掉了皇宮宮女的錦衣後,倒顯得越發漂亮質樸了。

樸素的衣服下,潔白的肌膚,勤快的動作,給了朱瞻基別樣的感覺。

見朱瞻基一直盯着自己看,胡善祥不由得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殿下?”

在胡善祥的呼喊聲中,朱瞻基緩緩回過神兒來。瞧着她那臉上疑惑的目光,不由的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眼神閃避之餘,忙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原本還很疑惑的胡善祥,在瞧見朱瞻基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躲閃動作時。

立馬便明白了什麼。

臉色泛着紅暈的同時,心裡卻止不住的高興。

早前在的秦淮河畔住了一晚後,第二天醒來的她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都很完好,她還以爲是朱瞻基嫌棄自己,或者對自己沒有興趣。

雖然後來所發生的事情都打消了她這個疑惑。

可對於那一晚朱瞻基的選擇,她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畢竟她也是一個女人啊

可當她在感受到剛剛朱瞻基看自己那眼神時,早前的種種猜測也瞬間消散了。

甚至在心裡頭還泛着一絲絲甜。

起牀、洗漱、早膳、晨練

忙碌完每天早上固定的事情後,朱瞻基便帶着胡善祥朝着這鎮江府中溜達去了。

鎮江府西邊毗鄰應天府,又臨近長江,在河運爲最便利運輸方式的時代,鎮江府也算是得天獨厚了。

加上毗鄰長江,水資源豐富,長江支流不少都延伸在鎮江府境內。

最適合種植水稻。

屬於江南八府一州之一,自古便是富庶之地。

其面積雖不大,但每年爲朝廷繳納的賦稅卻不少。

除了當地本就富庶之外,也有毗鄰應天府,朝廷管轄方便,吏治清明的原因。

畢竟作爲南直隸下轄的十五府、四直隸州之一,鎮江府不像其它行省,上面有布政使司管轄。

南直隸的所有州府全部由朝廷六部直接管轄。

行走在鎮江府的街頭,雖說無論是街道還是兩側的房屋高低都與京城無法相比,但正是因爲基礎建設相對遜色,街道較窄,所以這場面上的行人更顯得熱鬧了。

也要比京城更加能夠代表如今大明朝百姓的生活。

與胡善祥並肩行走在這街道之上,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人來人往,朱瞻基似乎也融入到了他們中間。

雖不像這些百姓們一般,單純爲了生存而不斷的到處奔波着。

卻也能親身的感受到這一切。

小販兒們的叫賣、行人們口中的家長裡短、哪裡的布料便宜、哪裡的米價最貴

有時候決定一個人對生活所在地的親切,往往並不是看你來自於哪裡,反而就是因爲這些閒雜的小事。

某某街開了家客棧、村東頭那是老趙家的祖屋、怡紅樓和醉花樓哪家姑娘漂亮

最起碼知道哪裡逛窯子不會被抓不是

就當朱瞻基想的這些,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淫笑時。

一旁的胡善祥頓時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笑什麼呢?怎麼這個表情?”

聞言,朱瞻基趕忙擺了擺手:“沒,沒什麼”

瞧着朱瞻基那心虛的表情,一旁的胡善祥撇了撇嘴,也不再理他,轉頭瞧見了那流經鎮江府的一條河流上,一條紅色的戲班船正停留在岸邊的碼頭上。

在那戲班船的甲板之上,不少的戲子正穿着內衣,在那甲板上練着晨功。

“公子,是戲班唉!”

胡善祥眼中放光的呼喊道。

瞧着她那高興的模樣,朱瞻基轉頭問道:“想聽嗎?”

胡善祥自然是堅定的點了點頭,可想到如今還是清晨,哪有戲班在這大早上唱戲的。

一時那小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略微失落的神情。

可朱瞻基卻說道:“想聽,咱們就去聽。”

說着,便拉着胡善祥的小手朝着那碼頭上走了過去。

來到那戲班船的甲板之上,隨便找了個人問道:“班主呢,在嗎?”

那人瞧了兩眼朱瞻基和身邊的胡善祥,疑惑的問道:“有事兒嗎?”

“內人想聽聽戲,看能不能給唱一場。”

見朱瞻基這麼說,那人卻搖了搖頭:“聽戲到晚上來,哪有大早上聽戲的。”

聽着對方的話朱瞻基卻並沒有生氣,反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擺在了那人的面前說道:“不讓大夥兒白忙活,這錠銀子當是給大夥兒的酬勞了。”

朱瞻基手中的這錠銀子大概有十多兩,按照古代的重量換算,差不多有一斤重了。

這年頭,可不是像武俠小說中,一頓吃點牛肉和兩瓶酒就幾十兩出去了。

且不提這些戲子們的收入到底如何,按照明朝一名讀書人,做蒙師在外處館的脩金來算,一年下來也不過4兩銀子。

雖說這蒙師做的也就是些啓蒙之類的事情,但也可以此窺見整個明朝百姓的收入了。

而如今朱瞻基手中的這錠銀子也差不多夠這戲班幾乎一個月的收入了。

瞧見來了大主顧,那夥計的臉上也是瞬間一變,轉頭說道:“公子稍候,容我去稟明一聲班主。”

不到片刻的功夫,那夥計便帶着一名下巴上留着兩寸鬍鬚的中年男人來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公子可是要聽戲?”

朱瞻基自然是點了點頭。

見此,那班主趕忙拱手說道:“鄙人姓洪,單名一個寶,是這紅船的班主,公子若是要聽,便在這船艙中稍候,容我去交代一下人,準備一番。”

對此,朱瞻基,自無不可。

隨手將那一錠銀子扔給了班主後,便在那夥計的帶領下朝着船艙中走了進去。

這船艙中的桌椅板凳雖然壘在一起,但倒也乾淨。

似乎瞧出了朱瞻基在瞅見這一幕時,眼中略微的不滿之色,那夥計趕忙解釋道:“嗯,時辰還早,還沒來得及收拾。公子您先坐,小的立馬給您收拾乾淨。”

應了一聲後,朱瞻基便坐在了那夥計收拾出來的一把椅子上。

那夥計的動作還算麻利,很快這裡便整理了出來,瞧上眼後也順眼了很多。

那後臺的戲子們也在那班主的催促下開始了化妝,穿戲服。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那戲臺上便走出了一個個戲子。

瞧着那戲臺上的表演,只是看了一會兒後朱瞻基便沒了興趣。

畢竟是經歷過後世電影電視劇舞臺劇等等演繹方式的,前世便對這些戲曲不感興趣的他,如今又如何能夠看得進去。

倒是他身邊的胡善祥,那小眼兒裡滿是興奮之色,顯然這包場看戲的體驗,她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當然,朱瞻基帶着胡善祥一同來到這裡看戲,也不僅僅只是爲了陪她。

在古代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媒體傳播途徑的時代,除了書本外,尋常老百姓也只能從聽聽戲以及那些官府下發的公文上了解到一些外面的事情。

可公文那個東西也都明白,大紙往上一貼,就放在那兒,能看見幾個算幾個,雨水一淋可能第二天就沒了。

傳播的效果實在是低的可憐。

倒是那戲曲聽的人多也感興趣,一場這麼聽下來也能記住個八九不離十。

若是能想辦法將它當做一個朝廷向外傳遞消息的途徑,或許可以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而朱瞻基之所以親自過來,也是想實地瞧一瞧,看這種演繹的方式能否增加一些自己想要的內容進去。

文化傳播,思想統一,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當權者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畢竟一個人的行爲是由腦中的思想來主導的。

至於身上的這幾兩肉,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而言,只要還能活得下去,只要還能吃得上飯,就不會出現那種比較嚴重的造反之類的事情。

就連路上搶劫上山爲寇這種治安事情,也不是他想要這麼做的。

大多也都是受生活所迫,不得不如此。

往往朝廷所施行下達的那些策令法令也都是爲了限制人身上來的那幾兩肉,會不自覺的忽略腦子裡的東西。

僅靠着在書本上,書籍上的那些文章經卷,遠遠達不到影響整個大明朝的效果。

畢竟能看得起書、又有書可讀、有時間精力讀書的人,並不多。

並且書本上內容傳播的效果也非常有限,畢竟枯燥乏味。

相反像這種戲曲類的娛樂方式傳播,效果就會非常的好。這一點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後世都是一樣的。

如果能夠將大明朝諸如北抗外敵、南擴疆土、疏通大運河這種事情像後世電影似的融入到戲曲當中,將那種愛國,報國的情緒也融入到其中,那麼在民間,百姓間,所能產生的影響,或許是超乎想象的。

比如在境外經商時遇到了戰亂,拿出了大明朝的旗幟舉在頭頂。

亦或者將太祖時整頓吏治,誅殺貪腐官員的事蹟拿出來編個戲曲,甚至直接搞個舞臺劇的類型。

將爲何這麼做,又爲了誰這麼做,全部通過這種娛樂的方式表達出來,由老百姓口口相傳。

讓那些無知且消息來源匱乏的百姓,知道且明白朝廷這些舉措的意義。

再配合上朝廷爲百姓生存而考量所制定實施的政策

儘管這些東西並不像實際的政策一樣可以將成果實實在在的表現出來。但是這些思維思想上的改變,有時候甚至比讓百姓多吃一頓飯多賺一點銀子更加重要。

一連四五天的時間,朱瞻基每日都與胡善祥一同在這鎮江府內四處的閒逛着。

聽聽戲,吃點好吃的,到江邊釣釣魚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這個鎮江府遇到了那郭濟,由他在鎮江府內主辦這些事情,朱瞻基也就可以放鬆些了。

傍晚,就當朱瞻基與胡善祥在他們那小院子裡,用今天剛從集市上買來的肉和蔬菜做的燒烤時。

郭濟找了過來。

“殿下。”

聽到郭濟的聲音,朱瞻基擡頭笑道:“郭大人來了。來來來,正好這些東西都好了,一起來嚐嚐。”

聞言,郭濟也沒拒絕,緩步走了過來。

經過這些天與這位長孫殿下的接觸,他發現這位長孫殿下的身上並沒有那些京城權貴子嗣們那份嬌氣,相處起來十分的隨和。

在嚐了一口朱瞻基遞來的燒烤後,郭濟也是忍不住的說道:“這味道果真不錯!”

就當他們一邊吃着燒烤的同時,那郭濟也是趁着機會,與朱瞻基說道:“殿下,自從府衙發佈了那份對外的公告後,到如今也有五天的時間了。可是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到官府進行備案登記。”

聽着郭濟的話,朱瞻基對他話中的意思也大致明白了。

五天的時間都沒有一個人來進行備案登記,那麼就算官府給他們留的時間再長,也沒有任何的作用。

當務之急必須要讓那些擁有土地的人清楚,這一次官府的行動並不是做做樣子。

同時讓他們明白,不在官府進行土地的備案登記,有什麼樣的後果。

想到這裡,朱瞻基便直接對那郭濟說道:“在這鎮江城裡可有什麼權貴平日裡比較放肆的?”

聞言,郭濟立馬便明白了朱瞻基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要殺雞儆猴?”

朱瞻基輕笑道:“那怎麼辦呢?刀不擺在他們的脖頸上,他們會怕嗎?”

“對了,你第一份公告上面限定的備案登記時間是多久?”

郭濟道:“微臣也是考慮到這個情況,所以第一份公告上面限定的時間只有三天。”

聽到這話的朱瞻基頓時笑着看向了那郭濟:“你既然都想到了,還問我做什麼?”

見朱瞻基如此直白的說出了這話,郭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這不是得向殿下您討個口令嗎。不然微臣做事的時候也沒個由頭嘛。”

見這郭濟說了實話,朱瞻基再次的大笑了起來。

“放心做事情吧,我這邊會給你絕對的支持。”

聞言,郭濟道:“殿下這麼說,那微臣便明白了。”

說完,那郭濟起身便告辭要走。

朱瞻基不由的轉頭看向了他,說道:“不吃點再走嗎?”

郭濟尷尬一笑:“事情擺在這,哪裡能吃得下啊,就是山珍海味也沒有幫殿下做成這事兒更痛快了。”

朱瞻基搖搖頭,笑道:“去吧去吧。”

不得不說,這郭濟的效率是真快。

也許是知道他朱瞻基在這裡只會停留三個月的時間,這郭濟是一天都不願意浪費。

昨晚在朱瞻基這裡討到了命令後,當晚便有所行動。

第二天一早,就當朱瞻基帶着胡善祥剛剛從自己的小院走出,路過這府衙的前堂準備外出時。

便立馬聽到了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整個府衙的門外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走過去一瞧,這些百姓都是些過來看熱鬧的。

再往那大堂上一瞧,密密麻麻的跪滿了人,甚至就連那大堂之外也跪了不少人。

從這些人的服飾上來看,有丫鬟,有下人,有護衛,還有一些穿着錦羅綢緞的小姐公子、以及老爺夫人等。

看到這一幕,朱瞻基也就明白了,這是把人家一家人都給抓來了。

聯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與那郭濟說到的殺雞儆猴,想來這一家便是這鎮江府內有名的權貴了。

這郭濟郭大人如此的心急,連夜便將這些人全部給抓了。如今想來,怕也不僅僅是因爲公務心切,想來這一家人平日裡也沒少得罪他這位顧大人。

朱瞻基隨手一招,便將一名府衙的衙役叫了過來。

“這堂上的一家人是什麼身份?”朱瞻基張口問道。

聽着朱瞻基的詢問,這名衙役雖然還不清楚朱瞻基的具體身份,但從他們自家知府老爺,以及其他那些同知、通判大人對這位年輕人恭恭敬敬的態度來看,想了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趕忙便恭敬的回道:“回公子的話,這堂上的都是城中劉府的人。”

朱瞻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這些人平日裡跟知府郭大人有什麼關係?”

聽到朱瞻基這番問話的衙役,這次倒是仔細的思考了一下,隨後才說道:“關係?倒是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好幾次我都瞧見郭大人因爲這劉府的關係通天,不得不忍氣吞聲。”

聞言,朱瞻基一愣:“關係通天?怎麼個通天法?”

衙役道:“聽說這劉府家裡有人在朝廷上做官,還是上得朝堂的官。”

朱瞻基恍然大悟,原來是在京城裡有人當官。

剛剛在聽到這衙役說關係通天時,他還以爲是通到老爺子那裡了,敢情是這樣。

不過想想也是,他朱瞻基嘴中的關係通天,和這衙役腦子裡的關係通天顯然不是一回事,差着點東西呢。

既然如此,那他朱瞻基也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只是區區一個大臣,還不足以讓他朱瞻基費神。

要說真是老爺子曾經那些戰場上的老哥們兒,那他朱瞻基還真得小心着些。

倒不是擔憂什麼,而是怕老爺子回去後又找理由收拾自己。

畢竟自己這麼幹屬於是不給老爺子面子了。

在搞清楚這場中到底在發生了什麼事情後,朱瞻基再瞧向那門口的老百姓時,卻覺得還不夠,遠遠不夠。

隨即,便囑咐身邊的這名衙役,說道:“去,換了衣服,到外面找些孩子或者其他的百姓,讓他們到城中四處去喊,一定要將這件事搞的整個鎮江府人盡皆知。”

聽到朱瞻基這話,那衙役倒是不敢說什麼,可臉上卻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正當朱瞻基疑惑時,他身後的胡善祥卻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然後從懷中掏出了幾個碎銀子交到了朱瞻基的手中。

看到胡善祥的舉動,朱瞻基恍然大悟。

頓時搖頭一笑,道:“你看我,光說讓辦差了,卻忘了這辦差也得使銀子啊。”

“給,拿着銀子,把差事辦好。”

聞言,那衙役趕忙點頭,跑到後邊換衣服去了。

而在做完這一切後,朱瞻基也沒有閒着,帶着那胡善祥又繞到了後面,從後門走出了府衙。然後穿着這一身百姓的衣服來到了那大堂的門前,與那些百姓站在了一塊看着裡面的熱鬧。

“這次郭大人怕是要動真格了吧?全家都給抓來了。”

“我看啊,未必。這劉府一家人是什麼關係,那都通了天了。只要有這層關係在,郭大人就不敢拿他怎麼樣。”

“這是郭大人要是能把這一家王八蛋給抓起來,我們可就好過了。”

“怎麼,那劉府的人也找你麻煩了?”

“何止是麻煩,那劉府的管家非要二十兩銀子買了我的鋪子,可我的鋪子加上裡面的貨物最少也值一百兩。我不賣,他們就叫着一些人過來搗亂,幾次下來光是我鋪子裡的東西就損失了七八兩了。郭大人若是能將他們這次都關進去,可真是謝天謝地了。”

“你這孬種,上次郭大人要對付這劉府的人,命城中被他們欺壓過的人來堂上作證,你爲何不去?你這種人,就活該。”

“你知道什麼,那劉府的人上次已經買通了所有證人,你沒見上次堂審時沒一個人敢說真話嗎?他們要敢說,他們的一家老小該怎麼辦?不然郭大人爲何非要在城中臨時召人,你說這時候我衝上去了,我那一家老小,誰來幫我照看?”

“”

果然,有些事情還必須站在這百姓堆裡,才能聽到些真話。

當朱瞻基搞清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這劉府中人往日在這城中爲非作歹的事蹟後,心中那最後一絲顧慮也蕩然無存。

他倒不是怕那郭濟公報私仇。

在官場裡,利用公事,藉機打擊自己的政敵對手,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說別人,就是自己老爹和那二叔三叔也不時常的在那朝堂之上鬥嘴甩鍋嗎。

自家都是如此,更何況其他人呢?

而站在他朱瞻基的角度上,只要有利於新政推行,完善度田令,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於那郭濟會不會趁機打擊對手,跟他朱瞻基沒有任何關係。

就好像這次的事情如果郭濟辦成,他或許可以平步青雲,難不成自己就要因爲他可能升官而埋怨他做事只爲了自己的仕途着想?

這不扯淡嘛。

而他朱瞻基之所以有所顧慮,是不想讓新政推行的事情傷害到那些無辜的品性良善之人。

哪怕他們家中有很多的土地,但有土地和富裕這件事又不是他們的錯。

你朝廷給了這樣的政策,難道還不允許我們按照你的政策來賺錢嗎?

如今賺了銀子賺了土地,你卻要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壞蛋?

這也是朱瞻基爲何在昨日與那郭濟說話時專門提到了,‘這鎮江城裡可有什麼權貴平日裡比較放肆的’。

他的本意就是不要讓此次的殺雞儆猴,或者新政推行去傷害到那些無辜善良的人。

只要這些人不會真的跟朝廷作對,能夠按照朝廷的法令去登記備案,就不該太過難爲他們。

就好像前世一般,難道資本家和有錢人就該死嗎?

顯然這個答案是否定的。

在爲了百姓的利益推行新政的同時,也不能真的將那些商人士紳亦或者官紳羣體,造成根本性的傷害。

而他要做的只是從這些人的手中拿回原本就屬於朝廷屬於老百姓的利益,讓整個大明朝朝着一個良性的方向發展,而不是要將他們一棒子全部打死。

如果是那樣,就走入歧途了。

而這一點,歷史早有驗證。

很快,伴隨着朱瞻基之前叫那衙役到城中四處,宣揚此次審案後。

越來越多的百姓聞風而來,這府衙門口聚集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事情的影響力也正在不斷的擴大。

這便是朱瞻基想要的結果,既然是殺雞儆猴,那殺了一隻雞,猴子來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自然是越好。

此事鬧得越大,那些城中的權貴官紳們纔會害怕。

纔會明白此次的新政推行並非兒戲,也不是僅在嘴上說說,而是要動真格了。

半個時辰後。

隨着那大堂之中的案件審問完畢,有了結果後。

郭濟也非常懂事的將此次案件的審訊結果,公之於衆。

劉府上下,全部按照官府下發的公告,未能完成備案的土地、房產全部充入公家。

同時,爲了懲罰他們的這種行爲,劉府上下的所有財產,無論是金銀首飾還是其他的貴重物品,全部充入公家。

歸官府朝廷所有。

不僅如此,劉府當中很多在平日裡爲非作歹,並且欺壓百姓的人,也都按照律法,該砍頭的砍頭,該流放的流放,該關入大牢的也都直接帶走。

其餘無關人等,則全部放任離去。

聽着這次案件最終的結果,朱瞻基對那郭濟也有了更多的瞭解。

不愧是在地方上歷練多年的人,下起手來毫不留情。

相比於他,朱瞻基自己在這方面也是多有不如的。

而當這個結果在衙門外被公佈後,無數的百姓竟然不約而同的歡呼了起來。

百姓們紛紛高呼着青天大老爺。

這樣的一幕與變化,也是讓朱瞻基驚訝了許久。

像這樣所有人羣情激憤的場景,在朱瞻基的觀念中,一般都只會存在於電視劇影視劇當中。

而今天卻是真實的在眼前出現了。

瞧着他們紛紛跪拜在衙門口的場景,朱瞻基還真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不過這也恰恰證明了,那劉府中的人平日裡絕對沒有幹什麼好事,城中的百姓對他們也是積憤多年。

不然正常人又怎麼會做出如此的舉動,畢竟平日裡哪怕有人真的幫助了你一些事情,你也只會對他表示感謝,但還不足以出現這樣跪拜失態的場景,最重要還是這麼多人不約而同的。

伴隨着鎮江府衙這裡的事情告一段落,有了結果後。

這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鎮江府大小街道。

那些消息靈通的權貴府宅,更是早早的便知曉了這一切。

加上他們之前所知曉的公告之事,一時之間,不少人都出現了動搖。

如果說以往他們還懷着某種僥倖的心態,以爲挺挺就過去了。可如今這一切,真實的案例已經發生,並且就在他們的身邊時,說不怕那是假的。

畢竟那可是劉府,城中首屈一指的權貴。

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

昔日的種種權威,蕩然無存。

想到自己一家人多年積攢下來的財富很可能也如他們一般,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全部被抄家,充公。

雖然他們有些人並沒有做什麼違反律法的事情,可就算是財富全部被拿走,也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當然他們也明白,如果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按照官府的要求去做,官府也不可能將他們這羣人全部都抄家了。

可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得準?

誰又知道下一個被針對拿出來殺雞儆猴的人是不是自己?

這中間的風險太大了,絕不是他們可以承受得了的

不過只是一早上的時間,鎮江府的門前就變的熱鬧了許多。

郭濟提前安排好的幾名負責筆錄的人,也完全不夠了。

因爲這鎮江府內的人擁有土地的人實在太多了,又不僅僅只是他們那些權貴以及官紳。

還有很多普通的老百姓也是擁有一些土地的。

這些人的抗風險能力是最低的,在面對官府這樣的舉動後也是第一個跑出來的。

生怕那些官員專門找他們的麻煩。

一時間,無數的百姓蜂擁而至。

而這種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旦發生了便勢不可擋,就算那些權貴們還在硬挺着,可那些小的地主,小的豪紳們,卻扛不住這樣的壓力。

當天後的晚上。

郭濟命人精心準備了些好的酒菜,然後一同來到了朱瞻基的小院內。

在那飯桌上,郭濟一邊與朱瞻基閒聊,一邊也拿出了近些日子以來官府登記備案後的土地賬目。

“殿下,這是今日衙門裡登記備案到的耕地數目,您瞧瞧。”郭濟一臉高興的說道。

就當朱瞻基拿起來看的同時,那郭濟則繼續說道:“雖然相比於整個鎮江府內的耕地並不算什麼,可僅僅這一日便有了這麼多人登記備案,也算是一個好的開始了。”

聽着郭濟的話,朱瞻基只是笑着瞧了瞧那賬本上的數目後,便說道:“不錯,郭大人這次殺雞儆猴算是大獲成功了,此次新政推行,還要仰仗郭大人了。”

然而那郭濟在聽到這話後卻連忙擺手,臉色鄭重的說道:“微臣所做的不過是一些本分罷了,而這度田令以及那殺雞儆猴的手段,可都是殿下想出來的。要說仰仗,那也是微臣仰仗長孫殿下的威嚴,不然僅靠微臣一人,哪裡敢真的因爲此事而將劉府全部處置。”

瞧着那郭濟認真的模樣,朱瞻基也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行了行了,互相吹捧的話還是別說了。此次殺雞儆猴雖然大獲成功,但所收穫的這些耕地備案,數目大多都是城中百姓以及一些小地主們報上來的。這可並不是朝廷所願。”

對於朱瞻基的話,那郭濟顯然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忙回道:“殿下的意思微臣明白,接下來針對鎮江府內那些權貴官紳,纔是啃硬骨頭的時候。所以此次過來,微臣其實也有心想要請教一下殿下”

說到這裡時,那郭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

只瞧了他一眼,朱瞻基便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

“行了,你也別說什麼請教不請教的了。我能給你的就是一句話,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官位,又有什麼人在朝廷當中做什麼事情,哪怕他祖上是太祖皇帝的兄弟,此次度田令也有一查到底。”

“我們不能讓那些配合官府做事情的小地主,百姓們寒了心。”

隨着朱瞻基說出這一句話,那郭濟便立刻像打了雞血一般,神色激動的對着朱瞻基拱手,道:“有了殿下這一句話,微臣便知道該怎麼做了。”

之前朱瞻基雖然給了他一些承諾,可這郭濟還是得當面具體的請示一下。

今日辦那劉府便是,提前有了朱瞻基的允諾。

而如今隨着一些擁有少量土地的百姓、小地主,以及一些配合官府的士紳漸漸都完成了度田令的備案以及登記後,接下來便是到了清除殘餘勢力的時候了。

這些人,纔是真正的大頭,也是朝廷攤丁入畝以及其它策令真正要針對的人羣。

就當朱瞻基與那郭濟正在這小院的屋裡,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商議着事情時。

另外一邊的應天府,京城皇宮內。

老爺子朱棣也收到了昨日從鎮江府中傳回去的消息。

“殿下,這是東廠傳回來關於長孫殿下那邊的消息。”

此刻正在燭光下處置着政務的朱棣,在聽到身邊太監的稟報後,將手中的摺子批閱完成,才緩緩轉過頭,接過了那遞來的情報。

這將手中的情報又仔細的查閱一遍後,朱棣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笑意。

“五天了,一畝耕地都沒有進行報備。。。。。”

“這小子的腦子不靈了啊”

朱棣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中卻並沒有任何的失望。

因爲他朱棣對地方上的事情可最是清楚了。

當初他到燕地就藩時,就親眼看到了,那北平城中與京城當中的不同之處。

後來在那北平城中又主政多年,哪裡會不明白這些。

他這個大孫子能夠在毫無處政經驗的情況下,能有如此天賦,已經是老天垂憐了。

如果再要求他行事老練,將新政順利在地方推行,那就有些太過苛求了。

想到這裡,朱棣笑了笑後便說道:“行了,這孩子心氣兒高,這事辦不成是不會回來的。朕這個做爺爺的,還是要給孫子一個臺階下的”

說到這裡,朱棣思考了片刻後,說道:“傳我的話給東廠的人,十日後若鎮江府新政推行的事情還是沒有任何的進展,就按照朕的命令將長孫帶回來吧。”

在聽到朱棣下達的命令後,那趙全趕忙點頭應是,轉身朝着殿外走去。

而坐在書桌前的朱棣又笑着瞧了瞧手中的摺子後,便扔到了一旁繼續開始處置政務。

對於朱瞻基此時正在鎮江府進行新政推行的情況,關心的又何止只有朱棣一人。

太子府以及京城中的權貴、宗親等等

他們都在眼睜睜的瞧着鎮江府內的情況。

這次的新政推行目的是爲了在全國內進行推廣,那麼對於整個京城中的所有宗親貴族都是有影響的。

如果此次朱瞻基在那鎮江府第一戰便折戟沉沙,那麼對於他們這些大明朝的既得利益羣體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與此同時,那遠在南直隸西北部鳳陽府城內坐鎮的漢王朱高煦,也收到了朱瞻基那邊的情報。

儘管他們這些人的情報互相之間都有所偏差,但並沒有差的太多。

所有的信息都在表明朱瞻基這位皇長孫在鎮江府內的新政推行,並沒有絲毫的進展。

而在看完這份情報後,漢王朱高煦頓時高興的大笑了起來。

“大侄子啊大侄子,五天了,竟一畝耕田都沒有完成登記,看來這次新政推行的功勞,你二叔是當仁不讓了。”

他朱高煦傻嗎?

不傻。

這次前來辦這得罪人的差事,正是瞧上了這份功勞。

如今他朱高煦、楊士奇以及那大侄子三人,看似同氣連枝,精誠團結,可何嘗又不是仨人同臺競技。

那楊士奇就不必說了,無論跟他比較如何,與自己都沒太大的關係。

而他真正關注的是自己那大侄子。

此番自己只要做的比他出彩,甚至他大侄子做不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到,那對於他朱高煦而言,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

至於那新政推行到底如何,他壓根不關心。

他要的是老頭子的賞識!

讓老頭子瞧瞧,他這漢王,這位在老頭子眼中只會莽撞行事的漢王,也是有他自己的手段的。

日後將天下交給他漢王,也是能夠做好的。

如今在得知了自己的對手竟然五天都沒有任何的進展,遠低於自己的想象時,他朱高煦如何能夠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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