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五道:“世子胸有成竹,屬下不敢揣測。”
衛屏面容上涼薄的笑意瞬間消失,冷冷道:“你知道就好。若有人急着替我自作主張,我便把他腦子挖出來看看,這是個何等聰明的腦袋。”
龍五垂頭不語。
若說是能替衛屏自作主張的人,龍五知道的只有一個,便是忠順王。衛屏天生反骨,最討厭受人拿捏,就連王妃也拿衛屏毫無辦法。還有一些上趕着巴結、拍錯馬屁的蠢貨,無一例外,早去了陰曹地府。
可方纔,擅自給衛屏做主還活着的人,添了一個。
龍五跟了衛屏好幾年,見識過他的殘暴手段。他方纔對成香花的那一番質問,比起他對其他人,簡直連打雷都算不上。
這成香花對他有何用處?衛屏以前也說過,用來牽制趙煦和將軍府。然而,忠順王手下能人異士衆多,想控制一個小姑娘易於反掌,何必大費周章?
龍五覺得,成香花或許會是衛屏命運的一個變數。
香花正準備上牀歇息,窗戶被人敲了三下,芋頭從窗外靈巧地翻了進來。
“好好的,怎麼不從正門走?還好現在和香苗分了屋,不然不嚇到她了?”
芋頭道:“如今這莊子里人多眼雜,儘量低調行事吧,對你也好。”
香花和他坐到桌邊,問:“大晚上的,特意來找我所爲何事?”
芋頭也不同她胡扯,開口便問:“今日衛屏大動肝火,你可被嚇到了?”
香花想起白天的事,臉上浮現出一些後怕,點了點頭。
“我如今知道那回你我和他初遇,你爲何那樣緊張了。”
“可有受傷?”他回來聽說了此事,就急着跑來找她,也不知道她有沒有什麼。他一雙眼睛上下看了幾個來回,只恨不能直接上手。
香花淡淡笑道:“沒受傷,不過是被說了一通。我本是想同他鬧着玩,沒想到在他眼裡我不配。”
芋頭見她小臉蒼白,有些受驚後的脆弱,就握住她的手道:“是他不配,你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人和東西。”
香花看了他一眼,對他笑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甜言蜜語了?我倒也沒有太爲這個難過,只是擔心他會遷怒到我爹和東林他們身上。”
芋頭道:“這暫且不用擔心,你也是在將軍府和義勇王那裡都有名有姓的人了,衛屏就算要動手,也不敢冒冒失失。何況在他眼裡,你或許還有很大的用處。”
“什麼用處?趙小將軍?”
芋頭見她猜到了,有些不高興地點點頭。
“趙煦對你的喜愛不加掩飾,衛屏不可能沒察覺。”
香花便抿了抿脣,笑道:“我何德何能,敢去肖想那些?我只盼着早日查清楚當年的真相,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希望這太平日子能夠長久。”
芋頭握着她的小手微微用力,篤定地道:“一定會的。”
虎口求生的日子不是人過的,芋頭不願意香花經歷自己嘗過的提心吊膽。他得做好萬全之策,早日扳倒忠順王府。
等到那時,他定要三媒六娉、十里紅妝,風風光光迎她進門,讓她無憂無慮地過每一天。
香花見他笑得傻乎乎的,忍不住問:“想什麼呢,那麼開心?”
芋頭連忙擦了擦嘴邊,道:“沒什麼……那個,衛屏說了要待多久嗎?”
香花搖搖頭,小聲道:“不過鬧了今天這一出,我猜他的好心情也沒剩多少,估計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
芋頭便點點頭。
香花看了眼他還僅僅握着自己的手,咳嗽一聲道:“還不鬆開麼,你明日還要早起。”
芋頭就傻笑着把手收回去,起身道:“那我回去睡了。”
香花嗯了一聲,送他到窗戶邊。
芋頭打開窗戶一看,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盯着他,他被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香花笑道:“元寶?你在這裡做啥?”
元寶懶洋洋地看了芋頭一眼,喵了一聲,慢悠悠地走開了。
香花哭笑不得地說:“元寶和大寶會輪流在我窗外守夜的,你下次進來小心點。”
芋頭聽她說有“下次”,心裡一甜,說了聲“好夢”就翻身出去了,一點聲音也沒有。
龍五坐在桌邊,卻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不過他沒打算對衛屏說。衛屏如此驕傲乖戾,等他問起再說吧。
翌日,衛屏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照常說話,王朝儀好像也完全不介懷,兩人相談甚歡。
香花和香苗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果然這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吃過早飯,香花和香苗有事要忙,衛屏就約王朝儀一起賞花。
王朝儀受寵若驚,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二人一邊看着晚春的牡丹,一邊閒庭信步。
龍五和小鳳都有眼力見地站在離兩人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並不敢離得太近。
“‘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誇天下無雙豔,獨立人間第一香。’果然只有牡丹才配得上這樣的詩句。”衛屏看着一朵開得正盛的牡丹說。
王朝儀道:“世子也喜歡牡丹?”
衛屏笑道:“世人說蓮花好,蘭花好,卻對牡丹褒貶不一,不過是因爲牡丹濃濃烈烈、洋洋灑灑,不肯藏着掖着罷了。”
王朝儀愛憐地托起一朵白牡丹,“我小時候讀書,讀到白樂天的一句詩,‘我願暫求造化力,減卻牡丹妖豔色。少回卿士愛花心,同似吾君憂稼穡’,也覺得做作太過。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做人何妨如牡丹,便碾作塵泥,香如故。”
衛屏轉頭對她笑道:“不曾想,衛某在這裡居然能遇到知音。”
王朝儀便含羞對他一禮,道:“朝儀何德何能,稱得上世子的知音。這是上天垂憐,讓朝儀能一訴衷腸,多謝世子不厭其煩纔是。”
衛屏對她笑了一笑,繼續往前走。
“王小姐身子大好了,如今有何打算?”
王朝儀笑道:“我本是在此處休養,如今好了,自然要回京城去的。”
衛屏便露出惋惜的神情,道:“我還以爲王小姐要在此處多留幾日,有事想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