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悄悄地看桂花和楊遇吃螃蟹,偶爾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嘻嘻笑兩聲——楊遇和香花定親的消息早就長了翅膀,在金州飛了個遍了。
兩人年紀也不大,就算舉止親密些,也都是小孩兒家的玩鬧,老一輩的看着覺得可愛,小一輩的覺得新鮮。
香花在黃泥村吃了個痛快,後面高興了又喝了些桂花酒,出村子的時候已經有些暈暈乎乎,黃花兒和白果等人上來扶她,香花笑嘻嘻地說:“不用扶,我沒醉,我……自己走。”
香花自己走了三步,除了第一步是直的,其他幾步都歪來倒去,楊遇苦笑着把她扶住了。
黃大牛說:“我們裝了兩罈子醉蟹放你們車上了,活蟹不好放,你們要是想吃,下次再來!”
楊遇道了謝,扶着香花坐回車上去。
香花臉蛋紅撲撲的,眼神有點迷離,並不吵鬧,只是自娛自樂地哼着小曲兒,是一首楊遇沒聽過的歌。
“……小妹妹送我的郎呀,喲喲!”
楊遇聽得啼笑皆非,這什麼歌,還帶自己喊口號的?
香花自己喊完,很開心地接着往下唱:“……送到了大門東呀……”
嗯,這一下又變得婉轉了。
“……偏趕上這個老天爺,下雨又颳風啊……”香花捏起蘭花指,細聲細氣半含哀怨地唱,活脫脫一個學藝不精的小花旦。
楊遇聽得來了興致,仔細聽下半句。
香花唱到這兒好像有點忘詞,愣了一下,才接着唱:“……颳風,不如下點小雨好啊——嗝,下小雨……留我的郎,多呆上幾分鐘啊……”
她慢慢悠悠唱到後面,好像想起來爲啥要唱這首歌,嘻嘻地笑着,欲擒故縱地瞅了瞅楊遇。
楊遇覺得這小姑娘的眼神帶鉤子,看得他心癢癢。
正當楊遇準備說上兩句纏綿的話,香花又打了個嗝,張開嘴開始唱第二段。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門門——南呀……”
喲,這還是連起來的?不是東南西北都要送個遍吧?
楊遇忍俊不禁,乾脆把水掏出來遞過去:“喝一口潤潤嗓子再唱。”
香花兩手的蘭花指捏着不肯放,故意細聲細氣地說:“謝謝大爺。”
噗。
楊遇差點沒笑出聲來。
香花捧着水壺咕嘟喝了一大口,才又羞赧地說:“大爺,你爲何盯着奴家看呀?”
這小姑娘也不喜歡看戲,哪裡學來的這一套?
楊遇看着有趣得緊,跟她搭腔道:“大爺聽你唱得好,長得也好,待會兒賞你。”
香花朝他搭了一下手,羞赧地吃吃笑了兩聲,又細聲細氣地往後唱。
楊遇聽得十分認真,也基本把這歌曲的故事都記下來了。
香花唱完也不記得討賞,又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水,就哼哼唧唧地倒在楊遇身上睡着了。
楊遇盯着懷裡人的睡顏,笑着想可算也抓住她的小把柄了,等她醒來再問問她。
桂花酒聞着香醇,合起來也十分甘甜,香花覺着好喝多喝了兩杯,回家之後就暈暈乎乎地睡到了第二天大清早。
她起來之後先去洗了個臉,才覺得清醒了些。
楊遇剛練劍回來,正在擦手,見了她就笑道:“‘小妹妹’?”
香花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旁邊:“哪裡有什麼小妹妹?”
楊遇脣角揚起來:“有個人昨天可是一路唱着這歌回的家,你都忘了?”
她昨天唱歌了?
香花仔細回憶,斷片的腦海中好像是有那麼一些唱歌的碎片……
“……我亂唱的,你都記下了?”
楊遇點頭,自負地說:“雖然不會唱,但唱詞都記下了。”
香花盯着他看了一下——既然不能消除記憶,那就拉他入夥!
“芋頭,這歌好聽吧?這個我也是聽別人唱的,你要喜歡我教你啊?”
楊遇淡定道:“我只喜歡聽歌,不喜歡唱歌,明兒你喝多了再唱一個?小妹妹。”
香花恨不得去捂他的嘴,但自己身量不夠,她剛跳了一下,就被楊遇抓住手腕,聽他在耳邊說“以後我私下就這樣叫你了”。
香花張嘴要咬他耳朵,楊遇靈活地躲開,哈哈笑着走了。
香苗正在找她,見狀就好奇地問:“芋頭哥什麼事這麼高興?”
香花笑道:“你別管他。”
香苗才說:“姐,叔父家有點事,爹讓你下去一趟。”
“爺爺奶奶不是已經下去了嗎?”她問。
什麼事還特意來叫她?
香苗抿了抿脣,有點語氣不善:“還不就是那個厲害姥姥。上回害草兒姐不成,這回又想折騰東林。”
香花漸漸明白了,“他來給東林說親?”
香苗點點頭,臉上更加生氣:“我方纔站在旁邊幫着說了兩句,她就說我女大不嫁是爲賊,氣得我——”
香花呵呵笑了一下,對香苗道:“你放心,姐幾年之前就說贏過她,不怕她這個老薑!”
香苗當然相信她姐了,高興地嗯了一聲。
香花走了兩步又倒回來,說要換一套裝備。
“裝備”是什麼?香苗不太明白,但不過片刻,盛裝打扮的香花再出現時一身的珠光寶氣,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裡來的公侯小姐呢。
香花轉了一圈兒,這才笑道:“走吧。”
這孫家姥姥虧得沒身爲男兒,不然舌戰羣儒的怕是也有她的大名。此時成家上下,從成正德、成張氏,到香草、東山和東林,竟然沒有一個再敢開口反駁她。
這姥姥的慣用伎倆無非兩招,一招“胡攪蠻纏”,專克講道理之人;一招“仗勢欺人”,專門對付沒主見的人,在十里八鄉可謂是戰無不勝。
香苗先走進來,輕咳一聲道:“姐姐也到了。”
香草等幾個小的都一臉終於見到希望的神情,幾個大人也都動了動身子,方纔駝了的背、泄了的氣好像都找了回來。
孫家姥姥也動了動。她可聽說了,這成家老二的大姑娘如今可出息了,不僅是公主的養女,還和一個指揮使定了親,真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可她上回在她這兒吃了癟,這會兒自然是有備而來的。
香花提着裙襬,笑着進門,對屋裡的人一一見禮,孫家姥姥自然排在成張氏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