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喝了一盞酸茶後,大夫人捂着腮幫子,不再打擾蘇容與端華,留了二人徑自待着,帶着六位小姐出了蘇容的院子。
大夫人離開後,端華小聲跟蘇容說:“蘇家大夫人果然如你所說,好好啊。”
蘇容看着她。
端華又說:“還有你的姐姐們,也都好好啊。”
她從小到大,見過了無數府邸姐妹斗的要死要活,一母同胞還私下裡爲了絹花布料朱釵打起來呢,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和睦的姐姐妹妹。尤其是,這一團和氣還不是裝出來的,任誰瞧了,都能看得出蘇家人和和睦睦,給人一種一團其樂融融的感覺。
蘇容點頭,“所以呢?”
端華感慨,“所以,我娘若是給我也生一堆這樣的姐妹就好了。”
蘇容放心了,還以爲她對他大哥有什麼賊心想來加入蘇家呢,不是她不樂意要她做嫂子,實在是她太嬌氣了,根本就不是個會照顧人的。找嫂子與找姐妹不同,雖然蘇行則對她這個妹妹嚴厲管教的頭疼,但她還是希望他大哥別那麼辛苦,娶一個溫柔體貼會照顧人的。
再說即便他哥哥再有本事,郡主下嫁,那也是高攀。兩個人過日子,還是門當戶對的好。
她惆悵地嘆氣,這麼現實,她可真是大夫人教養出的好女兒。從大夫人剛剛的話裡,就知道,她也沒想讓自己的兒子高攀。
蘇容對她擺手,“明兒我娘本來要去你府裡拜見公主,但據說明兒會放榜,那去你家只能推後了。我大哥肯定考得好,你明兒來湊熱鬧也行。”
大夫人道:“所以,我猜,周顧怕是有去南楚的打算。否則你是南楚王女,也已經決定去南楚,他一個護國公府的公子,未來天子的輔臣,若想不放棄固有的路,該如何娶你,與你走一條路?”
於是,她站起身,“那我明兒再來找你。”
大夫人看起來的確是累了,見蘇容這麼激動坐起來,她躺着不動,對她道:“國公夫人雖然沒明說,但我能聽得出來。他說自從你退婚後,周顧痛苦掙扎這麼久,明知不可爲,但過不去心裡那一關。她這個當孃的看着難受。我說你是南楚王女,要去南楚,她說南楚雖遠,但也不過一月路程,又不是上天入地。只要他兒子想,她便支持他。”
大夫人換了衣裳,準備留端華用晚膳,她打算自己親自下廚,讓她嚐嚐,以示待客之道。沒想到還沒開始準備,便聽人稟告說端華郡主走了。
大夫人看着她道:“她也是一個苦命人,當初國公爲國捐軀,明知是死,毅然去了,她知道攔不住,便也沒攔,但這麼多年來,時常後悔,覺得若是攔一句,萬一呢,就算攔不住,至少她不會遺憾自己沒在夫君臨行前,與他說幾句軟話,或者留一句。當時戰場上的急,國公連絕筆遺書都沒留下。如今她說,爲了兒子,只要是他心之所向,她哪怕豁出去臉面,哪怕最終沒有好結果,但她這個當孃的,該爲他做的,也要爲他做。”
她不想跟她睡,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
她轉頭吩咐人又拿了兩個湯婆子,然後脫了鞋,上了牀,跟蘇容鑽進了一個被窩裡。
蘇容:“……”
蘇容臉色不好看,“所以,國公夫人是什麼意思?讓您勸說我?”
端華一拍腦門,“對,明兒放榜,你母親自是沒空的。”,她開開心心點頭,“那明兒我再來,我走了,你睡吧!”
端華沒了話,也惆悵地嘆了口氣。
蘇容眉頭擰緊。
大夫人看看天色,又自己去了蘇容的院子。
蘇容自己躺回牀上,迷迷糊糊又睡了去。
端華嘴角抽了抽,“我走。”
蘇容面上一肅,騰地坐起身,看着大夫人,“國公夫人親口說的?”
她說完,也不磨蹭,痛快地走了。
蘇容睡的迷糊,被大夫人推醒,“不是說你睡了半日了嗎?怎麼又睡?以往也沒見你來葵水這麼嚴重,這次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嚴重了?”
“你嘆什麼氣啊?是覺得我娘年紀大了,給我生不動了嗎?”端華瞪眼。
蘇容不語,但眉頭擰得緊緊的。
大夫人搖頭,“國公夫人倒沒如此說,只跟我說,夜相府的二公子她知道極好,作爲長輩,我見了他,定然十分喜歡,他那樣的人,沒有長輩會不喜歡。但她請求我待他留些餘地,不爲別的,只爲了當初周顧沒見着你之前,明明不樂意與你的那樁婚事兒,但去了江寧郡後,卻實打實地把我當做過準岳母。”
大夫人看她神色,沒好氣地說:“我就跟你說會兒話,我累了,總不能讓我坐着說,得讓我歇歇,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放心,我晚上不跟你睡。”
大夫人覺得有理,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蹙眉,“這麼涼。”
蘇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我也不知道,大約是江寧郡暖和,冬日不冷,這京城冷得很。”
“哎,可憐一對情人陰陽兩隔,可憐天下父母心,愛子心切。”大夫人感嘆,“我就想着,若是我兒子爲情所困,我怕是也要如她一樣。她一個護國公府的國公夫人,宗婦命婦,掌管一大家子的中饋,素來應是一個理智的人,想必從小到大,從不做出格之事,如今能夠這般舍下臉,十分難得。她與我還不同,我就是小門小戶出身,爲了兒子豁出去臉面算什麼?但她能爲兒子做到這一步,着實讓我敬佩。畢竟京中各大府邸的貴夫人們,沒有幾人,能拉下這個臉。越是高門府邸的夫人們,越把臉面看得重。”
大夫人哼了一聲,“就你這個丫頭,也不知道哪裡好了,讓周顧放不下你?你猜今兒,我從國公夫人口中聽到了什麼?周顧竟然打算放棄自小老護國公和東宮爲他鋪的路,要跟你去南楚。”
雖只差了千里,但氣候卻是差了極多。
“沒。”蘇容搖頭,“我就是覺得,你娘現在生,也來不及了,畢竟你都這麼大了,養弟弟妹妹豈不是跟養兒子一樣?”
蘇容不再說話。
她不要再跟她睡了,再睡成豬了,她是弱柳扶風,吃了就睡沒關係,她可不行,她要消食,保持窈窕。
蘇容頓時放心了,“您說吧!”
蘇容打了個哈欠,“你走不走?不走還繼續牀上去睡?”
大夫人看着她,“就這些話,我都與你說了。念在國公夫人一片愛子之心上,又事關你,我斟酌之下,覺得這些話還是應該讓你知道。畢竟你對周顧……哎,當初放手退婚,也不是因爲他這個人不好。而周顧對你如今依舊放不下,你們二人,若是照這麼看,糾葛一時半刻還是剪不斷的,我怕影響你的前路,早些讓你知道,你才能知道如何應對。”
蘇容沉默。
大夫人伸手拍拍她的手,睏乏乏地說:“行了,我說完了,你繼續睡吧!”
蘇容心想你跟我說了這麼一番話,我若能繼續睡得着纔是真的沒心沒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