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池盯了寧澤好一會兒,見他面上十分誠懇,眼底卻透出着“我一定能行吧?我肯定能行吧?大哥殺敵都這麼累了,又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能不讓他休息呢?我不行也得行啊,不能太廢物了啊,否則七小姐若是知道了,不要我該怎麼辦?畢竟太廢物了的人,沒人會喜歡的。”等等,不停給自己做心裡建設情緒交織。
按理說,這都什麼時候了,寧池該是懶得瞧他想什麼的,但這一刻,他卻瞧了個清楚。
他這個弟弟,從小在他面前,就是一張白紙,以前因爲他有個厲害母親和胞姐,又是大皇子的親小舅子,等等外在包裝着他的空有其表,但如今,那些層層的包裝被除去,才徹底顯現出他這個人來。
不是那麼一無是處,誠如江逐所言,是個有意思的。
他也是第一次發現,他這個弟弟,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
原來也能夠在怕他的同時,心疼他了。
他輕“呵”了一聲。
寧澤聽到他這聲輕呵,覺得自己被嘲諷了,他頓時垮下臉撓撓頭,剛要識趣地說“那我可能真不行。”,便又見到寧池收起了笑容,對他擺手,“行吧,就交給你了。”
寧澤頓時睜大眼睛,“大、大哥,真、真交給我啊?”
“嗯,交給你,你不是說伱能行嗎?”寧池的確是累了,放鬆地閉上眼睛。
寧澤摸摸鼻子,不知該爲自己的請求成功得了寧池的看重和信任而開心,還是爲着自己竟然主動接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而擔心自己能不能做好。
他矛盾地深吸一口氣,“能行,我這就去。”
他轉身,雄赳赳地將自己的信心拉滿,帶着人去了。
寧池睜開眼睛瞅了他背影一眼,心裡輕曬,他倒是從來沒想過,原來這個弟弟,還能是一個跟他共同進退的親弟弟。
江逐沒有給誰擋傷,受傷輕,如今外面冀北軍剛歇下,隨時攻城,他也沒回自己在南平侯府被安置的院子,而是與寧池一起,待在了他的房間,佔據了他房中的軟塌。
那兄弟二人的對話以及情態他聽的清楚看的清楚,如今見寧澤走了,他對寧池道:“你這弟弟,是個寶。”
寧池瞥了他一眼,“前二十年,你若有這麼個弟弟的話,你覺得天降福氣,你都不想要。”
寧澤從小到大給他上了多少眼藥,一個蠢點子一個蠢點子的層出不窮,有時候讓他恨不得直接派人做了他,但到底是礙於南平侯他沒動手。誰知道,他被扒乾淨那些裹着的皮,還是能看入眼的。
江逐生長在十八寨,十八寨就在南平地界,這兄弟倆的恩恩怨怨,他自然耳聞不少,如今聽寧池這樣說,他好笑地搖搖頭,“這麼說,還是要感謝大皇子了。”
大皇子落馬,一朝從雲端跌落塵埃,連帶着依傍大皇子而光鮮的南平侯、侯夫人、大皇子妃寧瑤等等,這些身爲寧澤依仗的皮,都掉落了,他總算還原本真,成了個不裹鮮亮外衣的人。
才讓人發現了他的有趣。
靈魂透出的有趣。
“是該感謝他否則我哪裡有什麼弟弟。”寧池又閉上眼睛,顯而易見地疲憊,“今日傷亡,怕是有上萬,本就人數不足,趕緊歇着吧。”
江逐沉默了,點了點頭,也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確也要趕緊養精蓄銳。
山頂上,蘇容與周顧裹着披風吹了一夜冷風,見冀北軍停止攻城了,二人才同時鬆了一口氣。
周顧道:“走吧,回去吧,至少這第一波擋住了。”
蘇容點頭。
這一夜裡,鳳凌、子夜帶着人都沒閒着,趁着冀北軍攻城,大鍋裡繼續在熬藥,草藥沒了繼續派人去找,熬了一鍋又一鍋,按照蘇容的製藥法子,不用蘇容親自盯着,他們已經能夠熟練自己製成藥丸子,然後再熟練地派人偷偷潛去那條河投毒。
這一夜之間,投毒了不少,希望有用。
蘇容與周顧吹了一夜風,回到別莊後,廚房熬了兩碗薑湯端來,蘇容嫌棄地瞥了一眼,周顧剛想嫌棄,但瞧見蘇容比他還嫌棄,便立馬收了臉上的表情,痛快地伸手拿起碗,一口氣將薑湯喝了。
他喝完,將空碗放在桌子上,對蘇容擡了擡下巴,催促她,“快喝啊。”
蘇容:“……”
她不想喝。
這麼多天,天天喝苦藥湯子,如今還要喝薑湯,破薑湯,跟辣椒的辣還不一樣,嗆嗓子,她表情明顯透出拒絕。
周顧不幹,端起她的碗,“我餵你?”
蘇容扯了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周顧,我不想喝,吹那麼點兒風,也不算什麼的,我吃一丸藥就好了。”
周顧張口含了一口薑湯,扳過她的臉,低下頭吻她。
蘇容:“……”
她拒絕不了地吞下他渡過來的薑湯,辛辣的味覺刺激着她的神經一抽一抽的,她瞪大眼睛,臉發紅,“周顧,你從哪裡學的這不要臉的招數?”
她敢肯定,她沒教。
周顧舔了一下嘴角,“你自己喝,還是我幫你?”
蘇容頓了頓,“我自己喝。”
她嫌棄至極地將薑湯一口氣悶掉,然後放下空碗,臉皺成一團,對他質問:“你既然這本事,那日爲何把我喊醒喝藥?”
周顧理直氣壯,“那時不好意思餵你。”
蘇容:“……”
所以,如今能夠熟練親她,這是已經如練劍一樣,練成這事兒極其好意思稀鬆平常了嗎?
蘇容無語地瞪着他,繃起小臉,“從今天開始,你一個月不許碰我,晚上也不許在我房間,更不許與我一張牀。”
周顧一下子臉都變了,“爲何?”
就因爲他強迫她喝下這一碗薑湯?
蘇容惱怒,看清他眼裡懷疑的神色,肯定地點頭,“對,我討厭薑湯,就因爲你逼迫我喝薑湯。”
周顧心頭一哽。
蘇容哼了一聲,“讓你漲漲教訓。”
周顧見她似乎真的惱了,想挽救一下,“那個,這薑湯是廚房好不容易熬的,用小爐子的小瓦罐熬的,你也知道的,所有鍋,都被熬藥佔用了,這是給咱們硬擠出來的,總不能浪費廚娘的人力和一片心意吧?”
蘇容不理他,“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
周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