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洛小七眸色一涼,擡眸看向洛肅封,問道:“父皇,要拿下兒臣,是不是該有個理由?”
洛肅封嘴角微扯,目露譏誚之光,沉聲道:“這是朕的天曜,朕是天曜的皇帝,想拿下你,你認爲,朕需要什麼理由?”
他這話一出,洛小七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眼角的餘光掃向將要靠近自己的侍衛們,軟軟糯糯的聲線中,含了幾分冷意:“若是沒有理由,兒臣恐怕就不能束手就擒了!”
洛肅封眉梢也微微一蹙,大概也沒想到洛小七的反抗是如此直白,甚至直接便站起來跟自己對着幹!
這令他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兒子兩眼,原本冷冽的聲線,倒是溫和了許多。溫聲道:“小七,這十六年來,是父皇對不起你。如今,你已經從冷宮裡頭出來了,從前欠你的東西,父皇日後都會補償給你,眼下,父皇只是想讓你幫父皇做一件事而已,放心。父皇是不會傷及你性命的,只要這件事情做成了,榮華富貴,你想要多少,朕就能給你多少!”
他此言一出,洛小七擡眸,一雙琉璃般乾淨的眸中,似有暗涌掠過,那是在黑暗中浸泡,被世界遺棄多年後,纔能有的冷漠孤絕。他眉梢微微揚了揚,倒是問了洛肅封一句:“父皇似乎不是第一次說這話了!那麼,父皇,你要兒臣如何相信,一個從兒臣出生後不久,便將兒臣和母妃打入冷宮,甚至讓兒臣眼睜睜地看着母妃病死而無能爲力的人,會忽然改了心意,打算補償兒臣?”
他這話一出,洛肅封面上的笑意一僵,臉色也沉了下來。
而洛小七看他不說話,譏笑着又問了一句:“你要兒臣如何相信,在太子哥哥幾次三番,請求放兒臣出去,但一個固執着,生怕我對你做出不利之事的父親,會想賜給我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他說着這話,面上的譏誚越發濃烈,眼神中還帶着幾分不屑的鄙薄。
洛肅封聽了這麼一會兒,嘴角終於也扯了扯,問道:“你就這麼不相信,朕待你的心思?”
“連一個名字都不願意給我取的人,要我如何相信他會待我有什麼好心思?”洛小七不答反問。
洛小七,就因爲排行第七,所以叫洛小七。他的父皇,甚至不願意在他身上花一點心思,哪怕只是一個取名的功夫都沒有。事實上,皇族所有人的名字,都當是禮部的人按照規矩擬下的名字,作爲皇帝,只需要在其中選擇一個便可。可即便如此,他這父皇也不願意!
不願意也罷,如今他也不再稀罕。
他這一輩,當以“子”字爲中間字,如洛子夜,洛子煜,然,此字如今與他無干,從此後,同樣與他無干。
洛肅封也似乎被他這問題哽了一下,沉默着盯了洛小七半晌,他忽然揚聲笑起來:“哈哈哈,所以按照你的意思,你是不會相信我這個父皇了?”
“父皇覺得你自己,值得相信嗎?”洛小七輕輕笑了笑,嘴角扯出譏誚的弧度。
“哈哈!好!好!”洛肅封冷笑着撫掌,倒似乎並不在乎洛小七的態度,他頓了頓,繼續道,“既然是這樣,朕倒也不打算多說些廢話,妄圖說服你了!朕原是打算來軟的,但既然你敬酒不吃,朕也只能讓你吃罰酒了!”
這話一出,他眼角的餘光,往屏風後頭一掃。
很快地,禁衛軍副統領,被壓了出來
!洛肅封揚眉,看向洛小七,問道:“你還認識他嗎?”
洛小七臉色微變,禁衛軍副統領蕭奇是他的人,他自然認識。蕭奇眼下也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愧疚地看了一眼洛小七,旋即很快地低下頭去!洛肅封又繼續道:“小七,縱然朕不關心你,也懶得多關心你。但朕自己的禁衛軍的動向,朕卻不可能不關心。你說呢?”
這話就說得直白了,洛肅封方纔那虛僞的表象,也在此刻徹底消失不見,全然就是一幅撕破臉,不會再浪費任何時間和感情,也不會再說出任何虛情假意話語的態度。
洛小七擡眸看向洛肅封,問道:“既然父皇已經抓了蕭奇,方纔又何須虛情假意,對我說那些話?”
這個問題,倒似乎是正中洛肅封的下懷,他也好似等洛小七問這個問題很久了。
他微微調整了坐姿,手在御前的桌案上敲打,好整以暇地道:“你若是肯合作,朕做這件事情,豈不是簡單容易許多?而且,朕將你關了這麼多年,朕也總要知道,你對朕到底懷着什麼心思。是感激朕終於放你出來,還是心懷怨懟。想不到你倒是很配合,朕都不需要多說什麼,你便將你的心思全盤拖出!”
洛小七面色發寒,看着洛肅封,揚聲問道:“那麼父皇認爲,兒臣會束手就擒嗎?縱然蕭奇被擒住,兒臣自認整個御書房,無人是我的對手。大不了就是一個魚死網破,兒臣先弒君,再就死。父皇你看如何?”
他這話一出,手擡起。
一股氣流從掌心射出,如一注水流,飛射而起,如此快速而悍然的內功,令人禁不住側目。少頃,那水流般的白色內氣,攥住了他面前不遠處,一名御前帶刀侍衛腰間的鋼刀!他回手一收,那鋼刀很快落入他掌心!
整個大殿,在頃刻之間,就瀰漫着令人驚懼的肅殺之氣。
殿內其他人的表情也很快地僵硬起來,並都忍不住後退幾步,抽出腰間佩劍,擋在洛肅封的前頭。作出一副護駕的姿態!可大家心裡都沒什麼底,方纔洛小七那一手,便是內功極爲高深的表現,怕他們這些人,是真的都沒法抵擋!
臨安也似乎嚇了一跳,拔高了嗓門,便打算喊“護駕!”,這纔剛喊出一個“護……”字。
洛肅封擡了擡手,制止道:“不必叫人!”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令臨安詫異的安靜下來,洛小七也挑了挑眉。旋即,洛肅封看向洛小七,嘴角扯了扯:“你想反抗之前,不妨先看看,這是誰!”
他此言一出,後頭便又有人壓着一名男子,到前頭來了。
那男子走路似乎有些跛,低着頭,身上的斗篷將臉遮住,被這般拖了上來。洛小七眉梢微皺,看了過去。洛肅封的聲音,很快地響起:“把他的頭擡起來,給我們的七皇子殿下好好看看!”
此言一出,壓着那名男子的下人,粗魯地將他一扯。
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洛小七怔住了,盯着那人,脣部都在發顫。試探着叫了一聲:“大……大皇兄?”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可對方那張臉,也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這幾年來,大皇兄似乎長高了許多,而洛小七也沒有忽視,他方纔走路時,腳下一跛一跛。
那男人在看見洛小七的時候,也是一愣,聲音有些沙啞,聽來便像是經受了酷刑之後的聲音:“小七,你……”
洛肅封這時候倒是沒說話,等着他們兄弟團聚,好好說幾句話。
“大皇兄,你沒死?”洛小七瞪大眼,盯着他,彷彿不敢置信。
洛子贇看了洛小七一眼,又扭頭看了一眼洛肅封,似才終於明白眼下是什麼情況
。他看着洛肅封,語氣略有幾分激動:“父皇,你想用我幹什麼?”
洛小七震驚了幾秒鐘之後,也似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再看向洛肅封的眼神,便多了幾分仇視,幾乎是切齒道:“洛肅封,我真的懷疑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洛肅封聽完這句話,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直了幾秒,大概也是被洛小七這句話給刺到了。
然而這僵硬,也只是一瞬之間的事,他面上馬上恢復了笑容,沉眸道:“朕的心是什麼做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朕知道朕在做什麼,朕知道朕是在做對天曜有利的事,也是在做合朕心意的事!你大皇兄,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以爲他死了吧?怎麼樣?如今看着他活着,是不是很驚訝?事實上,若非是朕將他救回來,他如今就真的死了,豈會只是瘸了這麼簡單!洛小七,朕縱然心知自己稱不上千古一帝,但朕做事,卻不會給你任何反抗的餘地!眼下,你還要弒君嗎?”
他這話一出,那侍衛們似乎收到指令,手裡的刀很快地架到了洛子贇的脖子上,威脅意味十足。
洛肅封的身體也微微前傾,笑道:“你還是可以出手的,但只要你動手,朕就會先削斷你大皇兄的脖子!你應當不會忘記,當初他是爲什麼,才被朕趕出皇宮,變成這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吧?”
洛小七一怔,咬了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洛肅封,你到底想做什麼?”
“朕想做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數到三,如果你還不放下你手中的刀束手就擒,朕就會讓你和你的大皇兄,真的陰陽兩隔!”洛肅封眉梢微揚,很快地開口,“一!”
洛小七面色僵直,握着刀的手緊了緊。
“二!”洛肅封的臉色,也冷了下來。眸中掠過幾分肅殺的寒芒!
洛子贇立即道:“小七!你不必管我,我如今原也只是一個廢人!活着和死了,也沒太大區別。小七,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小七——”
他這話一出,洛小七咬了咬脣畔,緩緩閉上眼。
看洛小七還是不動,洛肅封沉着臉,吐出來第三個字:“三!”
這個字一出,“哐當!”一聲,洛小七一鬆手,手中的刀,就掉落了出去!砸在地上,一聲響。他也不動了,扯了扯嘴角:“放了大皇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洛肅封立即笑了:“好一場兄弟情深!朕當真是要被你們感動了。還愣着幹什麼?七皇子意圖弒君,拿下!明日早朝後公示天下,三日後處斬!”
“是!”侍衛們立即上去,將洛小七押了下去。
洛子贇盯着洛小七,搖了搖頭,眉峰皺得死緊,似很爲洛小七痛惜。而洛小七,在被帶走之前,也回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旋即閉上眼,被帶下去了。
洛肅封拿下了洛小七,心情也很好,嘴角揚了揚,很快地又道:“來人啊!把臨安也給朕拿下!”
……
皇宮裡這般風起雲涌,宮外的洛子夜,自然還完全不知曉。
她正在吃晚飯,今天的飯桌上還有野菜,不過今日的野菜十分美味,和當日她太子府窮得揭不開鍋那日,滿桌野菜的味道渾然不同。大概野菜到底好吃不好吃,跟心情的關係比較大。就如同一件事情是不是一定要讓人難過的哭泣,跟人的心情能不能很好的調整,心態夠不夠陽光積極,幾乎是有因果關係。
就在這會兒,上官御進來了:“太子!事情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