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俑裡面,武士俑最讓陳晚榮喜愛,拿在手裡撫摸,一種柔滑的質感從指端傳來,讓陳晚榮更是愛不釋手,問道:“這得多少錢?”
袁掌櫃摸着鬍子,很是享受陳晚榮的喜歡神情,搖頭道:“這是老夫親手燒製的,距今已經八個年頭了。能得你的喜愛,是老夫莫大的榮幸,只是這俑再多的錢也不賣。”
問個價錢,他卻吹噓一大通,陳晚榮知道好的匠人很看重自己的作品,這種東西只送人,不會賣,萬分不捨的把武士俑放回架子上。
袁掌櫃問道:“可有你中意的式樣?若是有,可以去提貨,還有些現貨。”
陳晚榮搖頭道:“你這裡的品種雖多,卻沒有我要的。”
袁掌櫃很是不信,摸着鬍鬚,很是自信的道:“我袁氏窯場雖不算什麼,還是有點小名氣,品種齊全,要是我這裡沒有的,你在其他地方也找不着嘍。”
陳晚榮知道他這種大師傅自有一種自滿心態,要是不讓他見到真章,他還真以爲天下間就這麼些東西了,笑道:“我畫個樣子,你一看便知。”
對這提議袁掌櫃自是沒有二話,把筆墨準備好,道:“請。”
用毛筆來畫陳晚榮沒法對付,提起墨錠,當鉛筆用,在紙上畫了一個圓。用墨來畫,這事太過奇怪了,袁掌櫃平生第一遭遇到,驚奇不置,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得老大,比起牛眼睛小不了多少。
陳晚榮不去理睬他,再畫幾下,一個圓柱形出現。再畫了一個斜向下的長嘴。尺多兩尺長短。
歷來只見壺嘴向上的,就沒見過向下的,袁掌櫃生平第一遭遇上,實在是忍不住了。出聲提醒道:“壺嘴向下,道理安在?”他老於事故,才把話說得如此委婉,沒有明確說“你畫錯了”。
陳晚榮聽話聽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非常肯定道:“沒錯,就是向下的。”要不是爲了這個向下地壺嘴,陳晚榮不用來窯場了。
使用狐剛子法制硫酸的話,膽礬灼燒之後分解成氧化銅和三氧化硫,有效成份是三氧化硫,溶於水就得到硫酸。
問題是在唐朝沒有一種方便適用的設備,三氧化硫的收集就有困難了,用陶瓷就方便多了。這個赤壺嘴斜向下。三氧化硫經過壺嘴進入裝有水地盛器裡,這事就成了。因而。這壺嘴纔是關鍵。
袁掌櫃心裡雖是不以爲然,不過陳晚榮已經堅持了,那也只能認可了,笑道:“客官奇思妙想。讓袁天成大開眼界了。袁某活了這把年紀,第一次見到向下的壺嘴,見識了,見識了!”話裡頗多譏誚之意。
陳晚榮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向下的壺嘴,這是逼不得已採取的辦法,笑道:“見笑了,見笑了!”
略一沉吟,袁天成報價了:“你這東西很特別。我也沒有做過。很費時間。價錢自然是要高些,得五貫一個。”五貫一個對於成熟的瓷器來說是貴了。對於沒有做過地來說,不算太貴。
價錢陳晚榮倒不在乎,只要東西好用就成,笑道:“價錢不是問題,只要東西好。”
袁天成根本不以爲然:“要是敝人做出的你不滿意,也沒人做得出了。”
有這份自信就好,陳晚榮在壺嘴處畫一條盤旋的線條,提醒道:“壺嘴這東西很重要,一定要做好,不能漏氣。”
袁天成看得不明所以,遲疑着問道:“這是甚呢?怎麼象盤起的蛇?”
這是螺紋,現代人不用解釋的東西,在唐人眼裡就不同了,是新奇得不能再新奇的東西了,由不得他不好奇。
螺紋的出現是工程史上的一件大事,影響非常深遠,要是沒有螺紋,我們現在地工具絕大部分沒法使用了,我們生活的舒適度會下降很多。
唐朝不僅出現了螺紋,而且做工非常精細。只是知者不是太多,主要是用於金銀飾地製作上,考古工作者已經現了有螺紋的飾,數量不多,很可能螺紋在唐朝使用不是很廣泛之故。
陳晚榮只得做一回好好先生,給他解釋道:“這是螺紋,在蓋子上做出與此相同的紋路,一旋轉就可以齧合,不會漏水,不漏氣。要是在上面裝上提手的話,可以提在手裡,很方便。”
加入螺紋是便於密封,三氧化硫才能流入水裡。有了螺紋,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三氧化硫從上面漏出來,即使有滲漏也不會太多,只需用東西捂住就成。比起沒有螺紋地效果好很多。
這是螺紋最基本的用處了,袁天成卻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好一陣,這才道:“竟有這等妙處?”
要是在現代社會有人如此相問,會給人當成精神不正常,陳晚榮隨口答道:“那是當然。”
袁天成並沒有立即表態,轉着眼珠打量着陳晚榮畫的畫,眼睛越來越亮,雙手輕擊,讚歎不已:“妙思妙構,天人之作也!”非常興奮的道:“有了這螺紋,瓷器就可以推出新品種了,更加方便,更加方便吶!”
陳晚榮非常驚奇的打量着他,這個袁天成反應真夠快的,這麼快就想到推出新品種上去了,這生意頭腦真不是蓋的。
袁天成搓着雙手,興奮不已,抱拳叩問:“請問小友高姓大名?”
問名字了,自然是陳晚榮在他心目中地份量重了許多。陳晚榮笑道:“言重了,我叫陳晚榮。”
袁天成輕輕擊掌,彷彿見到老朋友似地,親熱得緊:“原來是陳掌櫃,失敬了,失敬了。”
陳晚榮搬到寧縣的時日不長,卻是寧縣地一大名人,固然有陳再榮去東宮奔走的功勞。更重要的在於陳晚榮做香皂賺得的名頭,袁天成知道陳晚榮地名字也就不以爲奇了。
“袁掌櫃言重了。”陳晚榮保持他一貫的謙遜作風。
袁天成親熱的拉住陳晚榮的手,在手背上一個勁地輕拍:“陳掌櫃,你是真人不露相呀。到了我這裡卻不聲不響。老朽老眼昏花,居然當成普通人了,罪過罪過。”
“不敢,不敢!”陳晚榮於他的熱情實在是受不了,忙轉移話題道:“袁掌櫃。這東西麻煩你幫我做一下。我現在就付你錢。”
袁天成忙攔住:“陳掌櫃,你這不是折煞我麼,我哪敢要你的錢呢。陳掌櫃,你想啊,你這辦法巧妙得緊呢,我要是用到瓷器上來,這買賣會好很多,賺到的錢比起這點錢多得多。你要是再提錢。就是瞧不起我。”
在鋼件上做螺紋很麻煩,要經過攻絲。很費力,要靠機械才能完成。在瓷器上做螺紋就簡單多了,因爲瓷器是用礦土燒製而成,在燒製之前要做“胎體”。只需要在胎體上稍加改進就可以做到,一點技術難度也沒有。
然而,其作用很大。把螺紋用到瓷器上,不一定有用,至少可以作爲“廣告”。更別說,一些大型的器皿要是有了螺紋,移動方便很多,肯定會受歡迎。
這是大實話。陳晚榮只得領受了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這纔對嘛!”袁天成很是高興。摸着鬍鬚道:“陳掌櫃,今晚上我作東。我們好好聚聚。”
這好事也太多了吧?買個瓷器袁天成不僅不要錢不說,還要請吃請喝,陳晚榮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笑道:“袁掌櫃地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家裡還有些事,得忙着回去。”
袁天成萬分惋惜,連連搖頭:“可惜,可惜!那我們就改天再聚。”站起身,走到架子邊,把唐三彩取了十幾個下來,道:“這些小玩意,不成敬意,還請陳掌櫃笑納。”
適才還一個勁的說不賣,現在卻要相送了,這變化也太大了。不過,陳晚榮喜歡他這變化,唐三彩,陳晚榮沒有理由不要,欣然點頭道:“那就多謝袁掌櫃了。”
袁天成把唐三彩包好,交在陳晚榮手裡。陳晚榮告辭,袁天成送了出去。(按:螺紋出現在唐朝可以肯定,至於瓷器上有沒有用到螺紋,我沒查到資料,暫作沒有處理。若是有錯識,請朋友們指正。)
做瓷器不要錢陳晚榮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讓陳晚榮高興的是居然有唐三彩。唐三彩是中國唐代藝術上的一顆耀眼明珠,陳晚榮在網上看到不少圖片,很想收藏一些,一是不知真假,二是太貴,一直沒有了卻這樁心事。
現在的唐三彩雖不如在後世那麼有價值,卻是貨真價實的古物,更別說還是袁天成視爲不賣之物的珍品,無論如何足以讓陳晚榮興奮好一陣子了。
高高興興的回到家,肖尚榮正領着人在砌竈臺,見了陳晚榮那副興奮模樣,脫口問道:“哥,你怎麼這麼歡喜?”
陳晚榮緊緊手裡地包裹,不答所問,反問道:“你們在砌竈臺?”
肖尚榮笑着點頭道:“是呀。明兒就要開工了,東西買回來了,要是不砌起來,明天還怎麼做呢?”
“今天不是休息麼?急也不急在這一天半天的功夫。”陳晚榮心想這些古人也真是地,休息時間不休息,要是在現代社會,那些員工早就跑得沒影了。
肖尚榮笑呵呵的道:“哥,大夥都高興,不願閒着。做就做唄。”
陳晚榮今天把僱工們的親友招進來做工,他們心裡無比高興,自願回報陳晚榮,只得由他們了道:“你們做吧。”提着包裹走了。
要是在以往,陳晚榮一定會看一陣,指點一番,今天卻是不聞不問,徑直進了屋,肖尚榮不明所以,搖搖頭,帶着人又幹活了。
陳晚榮回到屋裡,把包裹放在桌子上,一陣打量。不住搓手,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把桌子移到牆邊,再把唐三彩擺放得整整齊齊。
十幾個唐三彩,樣式各不相同。惹人喜愛卻是一樣的。陳晚榮打量着,歡喜不禁。門咣地一聲就給推開了,陳老實在門口道:“晚榮,你回來了,咋不去說說話呢?”他是來催陳晚榮去陪他的弟弟說話。其實是靠陳晚榮給撐門面。
“爹,我有事。”陳晚榮頭也不回的打量着唐三彩。
“你有甚事?”陳老實雖是急於讓陳晚榮去撐面子,還是不敢擔誤他的正事,忙不迭的問。不經間看見桌上地唐三彩,臉上洋溢着喜氣,跨進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問道:“晚榮。你在哪裡買的?真好看!”
唐三彩就黃白綠三種基本釉色,因而叫做“唐三彩”。雖只三種基本色彩。卻能做得千姿百態,各不相同,千年以後仍是古物收藏家的大熱門,自有其過人地魅力。陳老實喜歡在情理中。
陳晚榮忙攔住陳老實伸出地手,提醒道:“爹,別碰啊!這不是買的,是一個朋友送地。”
“我不碰,我搓手。”陳老實未經陳晚榮同意,雖是喜愛,卻也不敢再碰,不住搓手。喜歡之情溢於言表。
父子倆看了個飽。陳晚榮這纔去做事。僱工是鄉鄰,沾親帶故。陳再榮去東宮的喜慶宴本該昨晚辦的,昨天他們忙着回家沒有辦成,今天晚上補辦了。這喜慶宴會,歡迎二叔二姨地家宴也就合二爲一了,晚上鬧了過痛快,這才作罷。
第二天,陳晚榮要做的頭件大事就是培訓這些新員工。木工們自是不用說了,都是有經驗的木匠,手腳麻利,只需要給他樣品就會做出來。包裝本來就沒有什麼技術含量,韓花花和陳王氏略加調教就成。
唯一困難的就是做香皂這裡了。他們都沒有化學知識,更不能給他們講化學反應,那在他們聽來是天書,雲山霧罩的,只能讓他們看,讓他們做了。爲了讓他們更快掌握這些操作,陳晚榮把他們派給肖尚榮這些老員工,一人一個,手把手的教。
效果還不錯,一天之後總算摸到一些門道。三天之後,能夠打下手了。要他們象化工學校的畢業生那不現實,短短時間能有這進境,陳晚榮還是滿意。
“哥,有人找你。”肖尚榮快步走到陳晚榮身邊報告。
“誰?”陳晚榮正在指揮人手做香皂,擡起頭問道。
肖尚榮搖頭道:“不認識。不過,他帶着一個夥計,趕着一輛車,車上裝着白花花的瓷器。哥,那瓷器真是一個怪啊,那嘴是這樣地,向下的,連水都不能裝。不曉得是哪個吃了飯亂想事地笨蛋想的東西,嘴向下能裝甚麼?”說到後來,輕蔑之極,一臉的譏誚。
這是天字號第一古怪瓷器,要他不妄加評論都不行。
能想到如此奇特的東西,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陳晚榮。陳晚榮白了他一眼:“我做地。”
“哥,是你做的?”肖尚榮根本就不相信,還以爲聽錯了。
陳晚榮肯定道:“是呀。我畫的樣子,袁掌櫃做的。”工具到了,這硫酸呼之欲出了,硫酸號稱工業之母,影響深遠,陳晚榮非常激動,快步迎了出去。
“哥,你別往心裡去,我不是有意的。”肖尚榮忙追出來。
陳晚榮哪管他有意無意,趕到門口,只見袁天成站在門口,衝他抱拳行禮:“陳掌櫃,袁某來得唐突,敬請恕罪“袁掌櫃,你言重了,言重了。”做好了送過來,這態度任誰都會滿意,陳晚榮笑呵呵的見禮。見禮一畢,走到馬車旁,打量這瓷器,沒得說,燒得絕對夠好。用手一撫,還有一種真實的質感,柔滑細膩,讓人感到舒服。
這是工具,用不着燒得這樣好,只要能把硫酸做出來就成。這個袁天成真是盡心,把工具當藝術品來燒,這份心態是值得讚賞,就是有點浪費。
壺嘴比起陳晚榮畫的角度要小很多,更加細長,足有三尺多長。袁天成忙解釋道:“陳掌櫃,我想過了,這嘴象這樣比較平緩,就算是有東西從裡面流過,也不致於太過急促。不知道可滿意?”
這一改進比陳晚榮設計地要好,陳晚榮不是滿意,是很滿意。再把蓋子壺嘴一打量,螺紋清晰可見。
“陳掌櫃請放心,不會漏水,若是漏水,袁某自此以後不再燒這東西了。”袁天成信心十足,就差拍胸脯了。
氣密性是這設備最重要地要求,他如此有信心,陳晚榮大爲放心,在心裡大叫一聲:“硫酸,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