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夜已深了,請歇息。”高力士輕手輕腳的走了過來,向伏案閱公文的李隆基提醒一句。
李隆基頭也沒有擡:“知道了。你先下去。”
高力士應一聲,就要退下,李隆基擡起頭來,問道:“高力士,你說,這次新月派會按照我們的計劃行事麼?”
“太子,這事不應該我知曉。”高力士深知規矩,不該知道的事情不要知道的好。
李隆基靠在椅背上,右手揮揮道:“無妨。這事你知與不知,都沒什麼。我總有點放心不下,想找個人說說,可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就你吧。”
“太子有旨,高力士領旨。”高力士不得不聽從他的吩咐。
李隆基站起身,雙手背在背後,踱了出來,在屋裡轉起了圈子:“高力士,要是你是新月教教主,你一定會去摧毀火炮麼?”
高力士想了想道:“太子要我說,那高力士就斗膽一回。太子,以我之見,我肯定不會摧毀火炮。那麼好的東西,毀了多可惜,不如留着用。”
“我不是說這個!”李隆基現沒有說明白,糾正一句:“我是說,你一定會奔火炮去麼?”
高力士略一思索,點頭道:“太子,那是一定。有了火炮,安南才能起事。安南遲遲不動,就是無法對抗朝廷大軍。安南和朝廷比起來,不過是一個小不點,而朝廷是個龐然大物,沒有萬全的把握,安南不敢亂動。”
“你能想到這一層,不錯了。”李隆基擺擺手,道:“你先下去,讓我好好想想。”
高力士應一聲。退了出去。把門關上。站到門邊候着。
“快看。那裡有火光!”一個兵士指着東方尖叫起來:“好大地火呀!”
高力士擡頭一瞧。可不是嘛。東方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是哪家不長眼地。居然走水了。”
“公公。這肯定是個大戶人家。要不然不會燒得這麼旺。”兵士聲調扯得有點高。
高力士斥道:“小聲點。別吵到太子。”
兵士聞言。忙禁聲。已經來不及了。李隆基不悅地聲音傳出來:“吵什麼吵?大半夜地。還把嘴閉不上?”
高力士忙回答:“太子,東方走水,火勢很大。兵士心裡急。不免大聲了點,還請太子恕罪。”
“走水?哪個位置?很厲害?”李隆基在屋裡問道。
高力士如實回答:“回太子,是東方。具體哪個位置,不清楚。不過,火勢很大,把天空都照亮了,至少也是半個坊走水了。”
“哦!”李隆基很是驚奇,推開門踱了出來,朝東方一瞧,皺着眉頭道:“照這火勢,會把一個坊化爲灰燼。快。去查查,是哪裡失火了。”
高力士應一聲,就要去辦理,卻給李隆基擺手攔住。李隆基眉頭擰在一起,思索起來:“這位置應該是在常樂坊附近。燒起來有多久了?”
看着兵士,高力士以目示意。兵士忙回答:“太子,剛剛燒起來,火勢就這麼旺。”
“沒看錯?”李隆基確認一句。
“回太子,不會有錯!”兵士非常肯定的回答:“過了這一陣。火勢好象沒什麼變化。”
李隆基更加想不通了:“不對呀!走水一般是火勢由小到大,一燒起來就這麼大的聲勢,這得多少火頭?不是失火,難道是有人故意放火?”
這推斷太讓人震驚了,高力士唬得直縮嘴皮:“太子,誰會放火呢?好端端的不好麼?故意放火,誰擔得起這責任?”
火勢這麼大,至少是半個坊,那後果有多嚴重。不用想都清楚。故意縱火的話。朝廷還不問個死罪?
李隆基並沒有回答他地問題,而是思索道:“常樂坊附近能放出如此大火的地方不多。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潛邸。”潛邸是陳晚榮住着,陳晚榮會放火燒府麼?轉個念頭都是很荒唐的事情,高力士暗中搖頭,大不以爲然。
“沒錯,是潛邸!”李隆基大叫一聲:“不好!我們中計了!陳晚榮出事了!”
歷來鎮定自如,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可貴品質的李隆基居然臉色一下子就白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慌得高力士忙扶住:“太子,太子!”
“陳晚榮出事了,問題大了!”李隆基很是沮喪的道。一句話未完,李隆基猛地跳起來,一拍額頭,大笑道:“好好好!好計策,好計策!我差點給瞞過去了!陳晚榮,這手夠狠,夠漂亮!來人,快,集合所有的人,跟我趕去常樂坊。快,要快!”
從來沒見過李隆基如此惶急過,高力士既是害怕,又是驚奇,不得不問道:“太子,您何以又是焦慮,又是高興?”
“現在沒時間給你說這些!”李隆基吩咐一句:“高力士,你馬上進宮,跟父皇說,要父皇派一隊人來守東宮。”
高力士眼睛瞪得老大,脫口問道:“太子,這是爲何呀?”
李隆基抹着額頭上的冷汗道:“我要把東宮所有的兵士帶走。都集合好沒?好了,就走!衣衫沒穿好的,路上穿。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一陣奇言怪語沒完,李隆基飛身上馬,一拍馬背,率先衝了出去。慌得陳再榮他們手忙腳亂的從後追去。東宮兵士大多已經歇息了,給叫醒,匆忙之中來不及穿戴,趿着鞋、披着衣衫,更有人提着褲子跟上去。
如此作風,要是在平時,早就給李隆基喝斥一通了,現在,李隆基於此不管不顧,只顧着打馬而行。門聲把葛福順從夢中驚醒。
“誰?”葛福順的好夢給驚擾了。很是不高興。
門外響起一個渾厚的聲音:“葛將軍,是我,哥舒翰!”
“哥舒將軍,你有什麼事嗎?緊急麼?”葛福順沒有打算起牀。他地言外之意就是說,要是不緊急,就明天再說吧。
哥舒翰沒有正面回答:“葛將軍。緊不緊急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也許葛將軍要下獄了。”
“胡說!”葛福順一咕嚕坐起來,跳下牀,點起燈,趿着鞋子去開門。門一打開,就衝哥舒翰作起來:“哥舒將軍,你要是再這樣亂說,就算你是炮兵,我也一樣治你的罪!”
哥舒翰二話不說。從懷裡取出一道聖旨,遞給葛福順道:“葛將軍,你自己看吧。”
葛福順不滿的一把奪過來。湊在燈光下一瞧,聲音一下了尖細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龍武軍不可能出這種醜事!”
龍武軍出事這事不能提前告知葛福順,要不然他肯定坐臥不寧,會整出事來。是以,李隆基特地向睿宗討了一道特旨,交給陳晚榮,要他們在新月派動之後給葛福順看。
這道聖旨裡把龍武軍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下。龍武軍能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兩個人功不可沒。一個是李隆基,另一個就是葛福順。可以說,龍武軍是葛福順地心血凝結而成,要他相信龍武軍給外人混進來,打死他也不信。
神話打破給人的打擊非常大,葛福順的心情哥舒翰很是清楚,笑道:“葛將軍,事實俱在,我是人髒俱獲!”
“你……你沒說假話?”葛福順仍是有些難以置信。不得不再問一句。
哥舒翰側身相請道:“葛將軍,是不是真的,你可以自己問。請吧!”
這事太重要了,葛福順要是不能親自證實,無論如何也是不信,二話不說,胡亂把衣衫往身上一披,大步而出,連門都忘了帶上。還是哥舒翰順手關上。
跟着哥舒翰行來。來到炮兵的營房,看見二十多個龍武軍給炮兵圍住。葛福順仍有些難以理解,問道:“哥舒將軍,你這是何意?爲何把兄弟們看管起來?”
這究竟是自信還是自戀?哥舒翰很沒好氣的反問一句:“葛將軍,要是他們不做出不利於我們地舉動,你說我會把他們看起來?實話告訴你吧,他們都是新月派的人。試炮那天,他們殺了龍武軍,混了進來,意圖混進炮兵,不利於火炮。適才,他們來攻我們看守火炮的弟兄,纔給我們一舉擒下。”
葛福順臉色難看之極,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在一衆假龍武軍身上掃來掃去,似欲噴出火來:“是真的嗎?”
王忠嗣走上來,把手裡一撂卷宗遞給葛福順:“葛將軍,你自己看吧。這上面記得清清楚楚,這上面的人都已經遇害了。而你做爲龍武軍的將軍,居然一點沒有察覺,還在這裡盤根問底,你不嫌不合時宜麼?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龍武軍裡的奸細一網打盡,而不是別的。”
年紀,卻話鋒如刀,讓葛福順爲之氣噎,又無話反駁。葛福順愣了好一陣,向哥舒翰躬身施禮:“哥舒將軍,一切但憑你處置,我是待罪之身,不能再處理此事!”
龍武軍是他地心血凝就,居然出了這種事,他心裡也不好受,虎目中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滾出來,沾溼了衣衫。
哥舒翰正色道:“葛將軍,你此言差矣!此時不是追究責任地時候,而是應該把奸細全部揪出來,不能讓一個人漏網。若你現在撒手不管,那你纔是真正的罪責難逃。”
責任問題,事情處理完後,自有明斷。葛福順一邊抹眼淚,一邊向哥舒翰行禮:“謝將軍提醒。哥舒將軍,還請炮兵把守各處,不得讓任何人出入。我這就集結弟兄們。”
龍武軍有問題,自然不能把守各處通道了,交給炮兵來做,再好也沒有了。葛福順只要不是過於自信,其精明的一面又體現出來了。
“遵命!”哥舒翰應一聲,自去辦理。
軍號一響,龍武軍很快就集合在一起。排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隊,鴉雀無聲,體現出了良好的軍事素養,不愧是唐朝的精銳。
葛福順沉着一張臉,在王忠嗣地陪同下,大步而來。虎目中精光四射,緩緩掃過龍武軍,這才登上將臺,大聲道:“弟兄們:我統領你們一年多,深以自豪!和你們在一起地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最自豪的日子!然而,我,葛福順對不起你們!幾十個弟兄,於日前被害,我懵然不覺。我向你們謝罪了!”
深深一躬,虎目中落下淚來。
他這是語驚全軍!龍武軍給人害了,還是幾十個。這等事誰會相信?他話音一落,軍規極嚴地龍武軍也是忍不住了,嗡嗡聲響成一片,議論紛紛。
葛福順雙手一壓,示意他們停下來,接着道:“我知道你們覺得不可思議,是呀,這事真的不可思議,我也沒這麼想過。不敢想!可是,這就是事實,誰也無法改變地事實。這些殺害弟兄們的兇手,就在你們身邊。你們看看,你們身邊的人,你們認不認識,若是不認識,立即揪出來,他就是兇手!”
葛福順表面上鎮定。心裡沉痛無比,這法子自然是王忠嗣提醒他的。
哥舒翰和王忠嗣那麼凡的記性,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龍武軍都記住。不過,只要讓龍武軍來相互認識,是不是龍武軍,一眼就可以辯認出來。即使有誤,也可以找些他們認識地人來辨認,龍武軍大是贊成這法子,相互辨認起來。
那些假龍武軍一開始心中冷笑“這麼多人。誰認識誰?你怎麼查得出來?”直到葛福順說出法子。這才知道不妙,有些逃跑。哪裡逃得掉,立即給逮住了。
有些乾脆揮起兵器行兇,不過,雙拳難敵四手,乖乖被擒。有幾個龍武軍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點輕傷。整個過程乾脆利索,沒有出大地亂子,很快就結束了。
直到安靜下來,葛福順仍是不敢掉以輕心,下令要校尉、旅帥、隊正、火長一級一級的再查一次。葛福順不認識所有的龍武軍,但他認識所有的校尉,每個校尉又認識他的旅帥,旅帥又認識他的隊正,隊正又認識他的火長,火長又認識他帶領的兵士。
這樣做地一個好處,就是防止軍官給掉包,一級一級地查下來,跟梳過似地,沒有漏網之魚。直到這時,葛福順這才長吁一口氣,放下心頭石。
這批假龍武軍主要都去攻擊炮兵,也留下了幾個,準備以後做奸細,總共不過四十來人,一個也沒有跑掉。
望着這批奸細,葛福順想起那些遇害地龍武軍,恨不得立時殺了他們,右手按在刀柄上,久久沒有說話。最終還是忍住了,恨恨地道:“權且記下你們的狗頭,等到審訊完成,老子再砍你們的狗頭!”
哥舒翰大步而來,葛福順再次鞠躬道:“多謝哥舒將軍相助!多謝炮兵兄弟們幫忙!”
“葛將軍言重了,這都是我該做的。”哥舒翰客套一句,也不客氣,直接道:“葛將軍,該是審問他們的時候了。”
葛福順咬着牙,恨恨的道:“對,是該讓這些渾蛋吃點苦頭的時候了,老子有很多手段對付你們!”大手一揮,一衆龍武軍把這些假貨押走了。葛福順邀請道:“哥舒將軍,王忠嗣,還請一道去審理。”這是應該的,哥舒翰還沒有來得及應承,只見劉福清指着長安方向,尖叫道:“快看,長安失火了!好大地火!”
哥舒翰朝他指的方向一瞧,驚叫起來:“天啊,這是哪裡失火了,這麼大的火勢。好象是城牆邊上,靠近長樂坊附近。陳將軍這兩天呆在軍營,熬得跟紅眼的猴子似的,今晚又沒得睡了。”
王忠嗣眨巴着眼睛沒有說話,不住搔額頭,很是焦慮。哥舒翰甚是奇怪,問道:“王忠嗣,你怎麼了?跟個心急的猴子似的。”
“哥舒將軍,你有沒有現不對勁?”王忠嗣不答所問,反問一句:“我們這裡費了老大力氣,抓住了吐蕃人、突厥人、契丹人,就是沒有抓住新月派的人。抓住的,不過是先前混進來地奸細。而現在居然是城牆邊失火,還是靠近常樂坊,這是巧合,還是另有陰謀?”
一句話把哥舒翰問得張大了嘴巴,無從回答。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沒有說話,腦子卻是轉得飛快,不住轉念頭。突然,兩人同時跳起來,大叫一聲:“我們上當了,上大當了!新月派根本不是奔火炮來的,是衝陳將軍去的!不好,陳將軍遇險!”
王忠嗣的反應奇快無比,馬上就有了主意:“哥舒將軍,你帶一半炮兵立即趕去常樂坊,我留下來守護火炮。”
“好!”哥舒翰大聲應承,心裡暗道一聲:“佛祖保佑,但願還來得及!”
陳晚榮爲劉福清闖宮,劉福清很是感激,一聽陳晚榮遇險,哪裡還控制得住,大叫一聲:“弟兄們,快,去救陳將軍!”飛身上馬,率先衝了出去。
哥舒翰飛身上馬,就要衝出去。卻給葛順福一把拉住,遞給他一支令箭道:“憑這支令箭,你才進得了城。”
城門早就關閉了,沒有令箭是不可能進去,哥舒翰一把抓在手裡,二話不說,衝了出去。哥舒翰心急火燎的趕到城門,把手裡的令箭一舉道:“快開門,我們是龍武軍,有急事進城!”
城頭上傳來的話讓哥舒翰倒吸一口涼氣:“太子有嚴令:龍武軍不得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