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附近有賣燈盞糕的攤子嗎,我想嚐嚐。”
繁華熱鬧的街道上,蘇璟朝着身旁的小六詢問道。
雖然這裡距離京師十分遙遠,但卻是十分富庶的地方,是正兒八經的江南水鄉。
大片的平原上遍佈了河流水網,造就了無數的良田。
田好,自然也就盛產糧食,糧食產量高,百姓的生活就富足。
這是封建王朝下,百姓生活水平的最真實寫照。
“伯爺,您來過溫州府嗎?”
小六一轉頭,一臉驚訝的樣子。
蘇璟笑道:“這話怎麼說?”
小六立刻道:“這燈盞糕可是咱們這的特產,我聽說伯爺是從京城來的,京城可沒有燈盞糕。”
“原來如此,你這話說的倒是不錯,也只有在這裡,才能嚐到最正宗的燈盞糕了。”
蘇璟點點頭,腦海裡回憶起上輩子來溫州時候的記憶。
和現在麼,自然是有着極大的區別。
也只有美食,能夠跨越時間,一直流傳下來。
“這麼說,伯爺真的來過我們這?”
小六一邊帶路,一邊詢問道。
“算是吧。”
蘇璟左顧右盼,仔細的打量着這一座古城。
一個地方的主政官當的如何,從平民百姓的生活情況就能反應出來。
這溫州府,當真是不錯的。
自己誇趙榮臻的時候,想都沒想就是一通彩虹屁。
現在看起來,好像也沒有誇錯。
“伯爺,燈盞糕。”
小六買了兩份燈盞糕,一份遞給了蘇璟。
蘇璟接過:“多少錢?我給你。”
“伯爺,不用的,府丞大人剛纔給小的銀子了,您是客人,怎麼能讓您花錢呢。”
小六立刻道。
蘇璟這下是真有些意外了,這個趙榮臻,做事還真是相當的細緻。
一般的小廝薪俸是不多的,陪自己出來逛,花些錢總歸還是心疼的。
所以蘇璟纔會主動提出給錢,沒想到趙榮臻已經想好了。
不過,僅僅是這樣,會來事的都知道,還得再試試。
蘇璟笑道:“想不到趙大人竟然這麼客氣,不知道他給了你多少經費,讓你來招待我。”
畢竟自己身爲仁遠伯,又是和太子同行而來,只要是會幹事的,這些應該都是基本。
“三兩,府丞大人交待了,多退少補。”
小六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立刻就回答了。
三兩!
蘇璟輕笑道:“三兩銀子會不會太少些,就算是多退少補,你身上怕也不會有太多的銀子吧。”
若是以百姓而論,三兩銀子的確是不少了。
但畢竟自己不是百姓,趙榮臻更是正四品的府丞,三兩就顯得很少了。
“不會!府丞大人說了,仁遠伯不是那種鋪張浪費的人,三兩銀子只會多不會少的,府丞大人看人很準的。”
小六的話,再度讓蘇璟升起了好奇心。
他又道:“哦,我看府丞大人剛纔好像也沒和你說幾句話,怎麼好像什麼都交代你了。”
小六笑道:“那是府丞大人料事如神,剛纔伯爺您和太子殿下在內堂休息的時候,府丞大人便已經囑咐我了。”
好傢伙,真真的不簡單!
這個趙榮臻,蘇璟感覺到了難纏的氛圍。
一開始,這溫州府表現的種種詭異,府衙內趙榮臻的強勢和孟鬆的遲疑,都讓蘇璟覺得,這溫州府怕是一查就能查出貓膩來。
但現在聽小六這麼一說,蘇璟覺得,朱標那邊怕是要無獲所歸了。
“溫州府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人越多越好的那種,帶我去看看。”
蘇璟話頭一轉道,手裡的燈盞糕也是三兩下就幹掉了。
“自然是有的,伯爺請跟我來。”
小六立馬就帶着蘇璟前進。
……
另一邊。
溫州府糧倉,朱標等人已經在了,一座座大倉十分整齊的樹立着。
糧倉之間的道路都分外的乾淨,一看就是平常管理到位。
外面的看守的軍隊也是十分的警覺,站崗放哨,沒有半點馬虎的樣子。
朱標並不意外,畢竟自己可是留了一個時辰的時間讓他們準備,這點事要是做不到,那隻能說明這溫州府爛到沒邊了。
大明建國不過第三年,殺的官員已經是數以千計,沒腦子的應該留不到現在了。
“孫通判,趕緊給太子殿下介紹一下情況。”
孟鬆朝着孫兆祥催促道。
在馬車上,他可是沒少被朱標提問,整的腦子都懵了。
對於溫州府的實際政務情況,孟鬆了解的實在太少。
朱標的問話,十句裡有九句根本答不上來,剩下一句還說的支支吾吾的。
好不容易到了,孟鬆可不想再被提問了,直接催起了通判孫兆祥。
“是,孟大人。”
孫兆祥立刻開始道:“太子殿下,溫州府糧倉始建於洪武元年……”
“不必了,帶我進去看看就成。”
朱標直接打斷了孫兆祥的話,立刻就要孫兆祥打開倉門,直接驗倉。
對於這些條陳的東西,朱標上一次巡視的時候就聽的夠多了,現在是一點也不想聽了。
巡視糧倉,最直接的辦法,自然就是看看糧倉裡的糧。
“是,太子殿下。”
孫兆祥那是不敢耽擱一點,立刻就拿出鑰匙,打開了糧倉一件庫房的大門。
朱標看見孫兆祥掏鑰匙,當即問道:“這些庫房的大門鑰匙,都在你手裡?”
“回稟太子殿下,所有庫房都有兩把鑰匙,一把在臣的手裡,另一把在庫房的庫管手裡,只有我和他們才能打開這庫房,這是爲了防止庫房失竊特意做的。”
孫兆祥回答的很快,門倒是開的不快。
朱標點微微點頭:“不錯,這麼做很好。”
之前在巡查其他地方糧倉的時候,可沒有這麼細緻的鑰匙劃分。
糧倉雖然重要,但畢竟不同於裝銀子的庫房,數量多,體積大。
能夠將鑰匙保管如此重視的,實在是少數。
“殿下說的是,此事還是府丞大人特意要求的,說是爲了安全,就算是麻煩點,那也是必須的。”
孫兆祥側過身子,透過大門,就能看到這庫房內整齊擺放的一個個大糧桶。大明這個時候的糧倉儲存糧食都是這般,建一個大庫房,庫房裡用大糧桶來裝糧食。
一般糧桶有個三四米高,半徑在一米左右,特別大的有兩米,但不多。
糧桶的下面有一個放糧口,裝糧就從這口子放糧出來。
在糧桶的旁邊,有着一架梯子,是用來爬上糧桶上方注糧的,同時還有檢查之用。
一般來說,糧桶的上方是錐形。
朱標走入其中,目視了一下,就光這一個庫房內,這樣的糧桶就大概有七八十個。
“就這個,放點糧我看看。”
朱標隨意找到了一個糧桶,直接要求放糧。
孫兆祥速度很快,立馬找了一個竹筐放到了放糧口下面,然後打開了放糧口。
口子一開,糧食瞬間就滑落了出來,塵土立刻飛揚起來。
就看着稻穀出來的速度,就知道這糧桶裡的糧食絕對是滿滿的。
“孫通判,你怎麼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太子殿下離開些。”
孟鬆擡起手,掩住口鼻說道:“太子殿下,灰大,老臣替你擋一擋。”
糧食畢竟是從土地裡收割起來的,即便經過了打曬等工序,還是會有許多的灰塵混雜其中。
這放糧的時候,有灰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臣考慮不周,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孫兆祥立刻低頭請罪,心裡也是後悔不已。
他平時習慣了這些灰塵,根本就沒往這方面去想。
朱標淡淡道:“無事,些許塵土而已,比起糧食,算不了什麼。”
他可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太子,即便是農事他也是會的。
這點灰塵,朱標壓根就沒有躲避的意思。
“太子殿下寬宏大量,還不趕快把糧食拿給太子殿下看!”
孟鬆再度催促道。
“是,是!”
孫兆祥隨即關起放糧口,然後將裝了糧食的竹筐遞到了朱標的面前。
糧倉裡的糧食,全都是稻穀,還未經過脫皮的程序。
這裡是保存糧食的地方,自然是帶皮保存時間才能更長些。
朱標對於這個知府孟鬆,心中已經是越發的厭惡。
不過此時還不是問罪孟鬆的時候,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稻穀放到了手裡,仔細的搓了搓,看了看,還不忘拿起在鼻尖聞了聞。
孟鬆和孫兆祥都十分緊張,都擔心被查出問題來就不好了。
不過兩人擔憂的方向卻是不同的,孟鬆只是單純的怕出問題。
而孫兆祥則是怕朱標年紀太小,對於這糧食優劣瞭解的不多,故而會找一些莫名奇妙的問題出來。
“糧食飽滿,稻香依舊,這去年的陳糧,能保存到這般程度,你這個通判當的不錯。”
朱標點了點頭,淡淡道。
孟鬆和孫兆祥臉上的表情都是一鬆,沒問題那就是最好了。
“太子殿下,糧食乃是國之大計,臣自然是不敢大意的。”
孫兆祥還沒說話,孟鬆便已經爲自己貼金了。
似乎是知道自己在來的路上,對於那些問題回答的實在是太差勁了,想要彌補一下。
“這是臣的本分,不敢受太子殿下如此誇讚。”
孫兆祥則是收斂很多,一點也沒有因爲被誇而興奮。
兩者優劣,一看便知。
朱標看都沒看孟鬆,繼續對着孫兆祥道:“孫通判,別急着說這話,這糧倉可還沒查完呢,下一個。”
說話間,朱標又選中了一個糧桶,繼續之前的操作。
這麼一個庫房裡,朱標足足看了十個糧桶內的情況,這纔算是結束。
孟鬆這把老骨頭跟着朱標折騰的都累了,他是沒想到,太子查糧倉是這麼查的。
什麼糧冊賬目,一概沒有查驗,只是一直看着糧倉。
“殿下,差不多了吧。”
孟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朝着朱標說道。
“把梯子搬來。”
朱標不理會,繼續招呼孫兆祥。
孫兆祥也明白了,朱標來就是真真正正的要查糧倉,當即就搬來了梯子。
這下可把孟鬆給嚇到了,當即道:“殿下不可!您乃是千金之軀,這可千萬使不得!”
爬梯子這種事,雖然說摔跤的概率很低,但朱標是太子,孟鬆那是半點都不敢去賭這個概率的。
這要是朱標在溫州府出了一點事,那倒黴的絕對是自己。
“孫通判,梯子拿來,另外派人把孟知府扶出去,他年紀大了,經不住就好好休息。”
朱標直接下達了命令,孫兆祥執行的也相當果斷。
不管是朱標作爲太子的威嚴,還是孟鬆這個知府沒什麼威信力。
反正孟鬆很快就被架出去了。
孫兆祥在下面扶着梯子,而朱標則是爬上梯子,直接來到了糧桶的上面,掀開蓋子,又拿起一旁的釺子,仔細的插着檢查。
這一番又是挑選了十個糧桶,仔細查看之後才罷休。
一個庫房看望,朱標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至少看過的糧桶,稻穀質量都很好,也沒有搞什麼空桶的把戲。
這比朱標先前預想的狀況,可要好太多了。
他雖然是巡查來的,但是卻不想查到問題,畢竟大明的糧倉無恙,他這個太子才能安穩。
“太子殿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孫兆祥看着半個身子都汗溼的朱標,只覺得無比欽佩。
這六月的天本就酷熱,糧倉內的溫度更是高,朱標又是爬上爬下的,汗出的是真的多。
朱標笑道:“怎麼,孫通判,是不是覺得我查完這一個庫房就不會管其他庫房了?我告訴你,可不要有僥倖心理,我們去看下一個庫房。”
朱標隨意的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褲腳早就挽了起來,袖口也都紮起來了,十分的幹練。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得太子殿下不宜太過辛苦。”
孫兆祥低頭躬身道。
“辛苦?”
朱標頓了一下,然後對着孫兆祥道:“孫通判,你出門看看外面,那些站崗的軍卒,他們的額頭和身上,哪一個不是汗水滿滿。”
“和他們比,我這點辛苦算什麼?你不要再說了,聽我的命令開門就是了。”
朱標這話,落在孫兆祥的耳朵裡,那是真的相當震撼。
此前,他對大明太子的印象其實不多,也只是老老實實的當個通判而已。
但現在,他有了不一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