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沐浴更衣後神清氣爽的慕容錦也被人擡了進來,陪着他一起來的還有李妱華。
淮安王世子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李妱華還是一品誥命夫人,所以曹御順理成章的跪倒給李妱華行了個大禮。慕容錦見他這般懦弱膽怯便覺心中厭惡,微微皺了眉頭。
若在平日或許他還會好性的不與曹御計較,但今天發生過這麼一系列的事,慕容錦的心態已悄然起了變化。
“曹大人,你這時上門來,可是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命人將曹御扶了起來,慕容錦便問道。他尚還抱着一份期待,幻想着也許曹御此人雖然膽小懦弱全無半分官威,但若是能這麼快就破了案子倒也是可用之才。
曹御滿臉賠笑,“回公子,這事下官已經查了個大概。這三個殺手本來是衝着你們府中的婢女葉柔兒而來,他們之間原本是私仇。只是沒想到公子也在那茶樓上,所以才無辜將公子捲入這件事當中。此中緣由雖然下官還沒有查的太清楚,但下官一定會盡力追查,絕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爭取儘早破案,將賊人給捉回來。想來這樣的民間私仇,應該是不難追查的。下官只怕公子和夫人憂心,所以這剛一得了消息就立刻登門來告知,還請二位不用太過擔心。巒城此地民風淳善,公子和夫人且放心在這邊住着……”
“哦,放心?這就是曹大人給我們的答覆嗎?”慕容錦耐着性子等曹御表完功勞,才冷笑了一聲,沉聲帶着幾分怒意的質問曹御。
李妱華詫異的看了慕容錦一眼,段陽微沉着的眼皮也輕輕一跳。
“曹大人的意思,這刺客就是衝着葉柔兒的,跟我們府裡原本就是一點關係沒有的,是嗎?”慕容錦微怒,俊臉微沉,眸色凜冽。
曹御滿臉的笑意當即僵在哪裡,有些無措的看了一眼慕容錦,又朝身邊的師爺看了一眼,滿眼的疑惑不解,慕容錦的反應怎麼跟他們之前猜測的不一樣啊?
面對慕容錦的質問和怒氣,曹御的汗又下來了,底氣不足的喃喃道:“下官……下官盤問當時茶樓中的夥計和茶客,當時的場景那三個刺客確實是朝葉柔兒出手的……他們並未有靠近公子所在雅間的舉動,是以下官猜測,他們的目標並不是公子,只是葉柔兒……”曹御汗津津的擡頭看了慕容錦一眼,眼角的餘光又掃過慕容錦的腿,斟酌着這話要怎麼說才能不得罪貴人。“而且,刺客若是想刺殺公子,那他們動手的時機選的也不太恰當……這,這不符合常理……”
慕容錦一張俊臉冷若冰霜,堂中伺候的僕役都被他給嚇住了,他們大部分人都是半年前才接觸到慕容錦,但這麼久以來慕容錦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誰也沒有見過他發脾氣,好像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喜山樂水的慈悲模樣。此刻突然見他發怒,竟覺得平日裡溫潤無匹的臉龐比下首的黑煞神段陽更加令人膽寒。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僕役們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錦兒,曹大人也是一片好心,你何故如此
生氣?”李妱華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慕容錦,微微詫異着朝他看過來,語帶詢問輕聲的說到。
慕容錦眸中暗色明滅閃過,被他盯着的曹御只覺得後背一陣發緊,冷汗瞬間溼透了衣背。
“曹大人,此事真像絕不如你說的這般簡單。你說是葉柔兒的私仇,那你可曾查清,她何時、何地、因何事與何人結仇?此仇竟讓對方不惜出動死士取她性命?而後來在街市上能百步穿楊一箭將人射死的人又是誰?這些事你都沒有查清楚,就來到這裡大言不慚,說此事與我無關,你到底是庸碌無能,還是有意混淆視聽?還是說曹大人你是受了誰的指使,故意在這裡隱瞞事實真相,想要降低我們的警惕性?”慕容錦越說越氣,最後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雖然聲音並不大,但仍將衆人給嚇了一跳。
曹御完全愣在當場,胖臉上滿是惶恐,什麼混淆視聽隱瞞真相,怎麼慕容錦說的話他都聽不懂呢?他不過是來這裡討巧賣個好,怎麼期待中的嘉獎贊賞完全沒有出現,還好像無意之中惹了一身騷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大人,你就是如此做官的?你可對得起你身上這身官袍!”
曹御心中大駭,眼瞧着慕容錦的目光銳利的射過來,有如實質般將他戳了好幾個窟窿,他膝頭一軟,噗通一聲又給慕容錦跪下了,倉皇辯解道:“公子贖罪,公子明鑑,下官覺沒有那個意思啊!就是給下官幾個膽子,下官也不敢害公子和夫人啊,下官不明白公子在說什麼啊,下官愚鈍……”
師爺和捕頭也都是一腦門子汗,跟在曹御身後也是給慕容錦跪了下來,全身都伏在地上,不敢擡起頭。
“來人!”慕容錦沉聲喝道,旁邊立刻走過來兩個小廝,慕容錦指着曹御說到:“把曹大人扶起來,堂堂朝廷命官卻動輒下跪,在這哭鬧哀嚎成何體統,旁人還以爲我慕容府私設公堂,刑拘朝廷命官意圖不軌。曹大人,你再這般無理取鬧,我就真要懷疑你是受了誰的指使,特來我慕容府鬧事的!”
小廝兩步走到曹御面前,伸手將曹御從地上給拽了起來,把曹御給嚇得殺豬般嚎了起來,他以爲慕容錦要將他拉出去毆打,哪知小廝只是將他按在座位上,然後一左一右的死死壓着他,再不讓他有跪拜的心思。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下官絕沒有要害公子的心啊!”曹御還在連連的哀求。
慕容錦冷冷瞪了他一眼,“曹大人,我再問你一次,今天這事你可真的都查明白了?”慕容錦冷着臉斜睨着曹御,眼中滿是厭憎之色。
禹州富庶,巒城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城,但也是魚米之鄉,怎會由這般窩囊無能之輩任一處父母官?他真沒想到朝中吏治竟已昏庸至此,實在可恨可嘆!
曹御哆嗦成了一團爛泥,又不敢不回答慕容錦的問話,吭哧癟肚了半天,才顫巍巍的小聲說道:“下官……不知……下官只是猜測,下官愚鈍,還請公子明示……”
事已至此,慕容錦的怒氣已經變成了全然的失望,他瞪着曹御三人,一句話也不
想再跟他們浪費,端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摔,怒道:“來人,送客!”
曹御等三人幾乎是被人給架着扔出了慕容府,若不是顧着曹御身上還穿着官服,下人們差一點就要朝三人吐口水。
“錦兒,你爲何如此生氣?曹大人所說也未必全無道理,也許那些賊人真的是趙家人派來殺葉柔兒的呢?”等到曹御他們都走了,李妱華才略帶不解的朝慕容錦問道。
“娘,這事沒有那麼簡單,趙家式微至此,哪裡還有心思去找葉柔兒的麻煩。如果這些人真的是趙家找來要殺葉柔兒的,那一擊不中,二次還應該是衝着葉柔兒的,那人完全有能力再射葉柔兒一箭,可是他卻選擇射殺了那名活口,很顯然他們不想被查出這事背後到底是何人指使的。趙家與葉柔兒有仇是不假,但那都是小事,趙家如今面臨抄家滅門的大罪,他們現在可沒有精力再去管葉柔兒了。尤其是在這樣要緊的當口,他們自保尚且來不及,又怎會節外生枝多生事端。所以今日之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若兒子猜的沒錯,這些人到底還是衝着我來的。”
李妱華駭然睜大雙眼,一把抓住慕容錦的手腕,“怎麼會?你會不會猜錯了?”
慕容錦安撫的拍了拍李妱華的手,“母親放心,他們還不敢真的對兒子動手。我心中已有幾分猜測,可還需繼續查探才能確定。”
李妱華一臉的擔憂,“都動用了死士,你還說他們不敢真的動手,難道一定要人將刀架在我們母子的脖子上,你才能看清形勢嗎?錦兒你叫娘如何能不憂心……”輕輕嘆了一口氣,李妱華黯然道:“沒想到我們母子躲到這裡,他們卻還不肯放過,難道真要鬧的一家骨肉相殘的慘劇不成……”
李妱華好像忽然意識到此時房中還有外人,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段陽。
段陽從始至終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着沒出聲,這時也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垂着眼皮沉着臉,完全如佈景一般,嚴肅的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變化。
“孃親先不要擔心,此事我已經有主意。”慕容錦安撫着李妱華,也看了一眼下首的段陽,又對李妱華說到:“我還有事跟段先生商量,孃親先回後堂安歇可好?”
“好吧,娘還要去佛堂抄兩卷佛經,求佛祖保佑我兒平安。”李妱華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段陽,和藹微笑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段先生仗義出手。”
段陽這才站了起來,朝李妱華一拱手,從容道:“夫人言重了,本是段某份內之事。”
帶李妱華走了,慕容錦又屏退了服侍的僕人,房中便只剩下他和段陽兩個。
沉默良久,室內一片安靜,兩人似乎各自陷入沉思,誰也沒有率先開口的意思。
又過了好半天,門外天空中傳來一聲清嘯,似乎是某種鳥鳴。
慕容錦朝窗外望過去,薄煙一樣的雨勢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陰霾的天空正在慢慢放亮,日光從雲層的縫隙中透出,形成一束束巨大的光柱,遙遙望去,好似九天之上正有神佛降威人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