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力的壓下那股怒火,慕容錦緩聲慢慢的說起他與姜暉的過節,這其中掩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孃親可還記得四年前,黃河水患,兒子去賑濟災民那一次?”
李妱華點頭,她當然記得,只有十四歲的慕容錦第一次出遠門,這一走就是小半年。
離家出門的時候,李妱華覺得慕容錦還是個心思單純善良的小小少年,可是半年之後他風塵僕僕的趕回家中,李妱華卻覺得兒子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身上多了一種說不清楚的東西,變得非常冷靜深沉。
她說不出那種改變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卻覺能感覺出來兒子成熟了,心中裝了事情,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與她無話不談了。
難道說,就是那一次出門,慕容錦跟姜暉之間有了糾葛?
“就是那一次兒子救了一個人,那人臨死之前交給兒子一樣東西,讓我不小心知道了吳王的一個秘密……”
李妱華瞪大眼睛,手指緊緊攥着帕子,她心中所想還是姜暉的那些醃漬事,緊張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什麼秘密?”
慕容錦壓低了聲音,緩慢而鄭重道:“黃河氾濫,沖垮了村莊,有農戶逃進了山裡,卻不想在大山深處發現有人私造兵器。而且,還將兵器偷偷販賣給南疆苗人和北疆蠻族……”
李妱華大驚失色,私造兵器已經是大罪,再加上裡通賣國,這可是死罪!
姜暉竟如此大膽?
可是他已經貴爲吳王,皇帝只有他和廢太子兩個兒子。自從十三年前太子被廢,文武百官一直認爲皇帝百年之後,將由姜暉來繼承大統,所以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爲什麼還要私造兵器通敵賣國呢?
李妱華對朝堂之上的事沒有研究,也沒有什麼政治敏感度,所以她非常想不通姜暉的所作所爲。
可是當年只有十四歲的慕容錦卻知道,姜暉這可不僅僅是私造兵器通敵賣國,他這是要造反謀逆。
慕容錦救下的那人是個朝廷密探,他被姜暉的人一路追殺,僅剩最後一口氣,在將地圖和兩封密信交到慕容錦手中之後就斷了生機。
慕容錦知道事關重大,他手中握着重要證據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即改變路線,想要將證據送回京都送到皇上面前。
可他們的隊伍才走了沒一個時辰,就遭到了伏擊。
當時正是黃昏時刻,黑雲壓境,暴雨傾盆,天地間昏沉一片。
慕容錦還記得那時的每一個細節,押送糧食的隊伍在暴雨閃電中,艱難行進在泥濘的山路中,路邊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雨滴砸落在地面上滴滴答答的聲響連成一片。
因爲運糧隊伍忽然調轉了行進的方向,衆人不明所以,又趕上山路難行,所以在雜亂的腳步聲中也夾雜着低低的抱怨,拉車的牛馬不時的發出低鳴,悶哼着費力將車架拖出泥濘。
整個糧隊的行進速度非常緩慢,山路邊溼漉漉的雜草在黑雲閃電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詭異莫測,隊伍中的氣氛有些壓抑沉悶。
就在這時,藉着昏暗天色的掩護,忽然從
山道兩旁的雜草叢中竄出數十黑衣弓箭手,他們沉默一言不發,在運糧隊伍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箭矢已然鋪天蓋地激射而來。
驚雷聲中,噗噗噗、篤篤篤的聲響不停響起,人們驚呼哭喊着,牛馬受驚中箭,掀翻了沉重的車架,一瞬間整個隊伍已經亂成了一團,數名僕役在第一波箭雨中被射成了刺蝟,氣絕而亡。僥倖躲過第一輪箭雨的人紛紛尋找隱蔽之處,在暴雨和殺機之下抱頭鼠竄,狼狽躲避。
慕容錦當時正在一架馬車之上,與心腹的隨從在討論接下來的行程,忽然聽得外面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之聲,他剛想掀了簾子去看,卻聽得拉車的駿馬一聲淒厲的嘶鳴,然後天翻地覆,馬車就被整個掀翻在地。
慕容錦極力的控制住身形,藉着翻到的馬車掩護去看外面的情形,入眼只見一片血腥悽慘,整個運糧隊伍的三百多名僕役依然死傷大半,剩下的人也多少負了傷,恐懼的躲在車架之後,慌亂而無助。
當時只有十四歲的慕容錦性子還沒有現在這麼沉穩,他一眼看見外面的慘狀,第一個反應就是衝出去。
可他身形剛一動,就聽見身邊人大聲疾呼着小心,然後一人猛的竄起擋在了他的身前,片刻之後,那人已然身重數箭,瞪着雙眼直挺挺倒在了他的面前。
那個替他擋箭的小廝是從小就跟在慕容錦身邊的心腹,陪他讀書,陪他習武,兩人雖是主僕,實則如兄弟一般親近,可是他卻連一句話也沒來得及留下,就這麼突然死在了慕容錦的面前。
慕容錦又驚又怒,抱着那人溼冷的屍身狂吼了一聲,紅着眼睛就要竄出去與那些人拼命。
可是他身邊的人哪能看着他陷入險境,四個貼身侍衛同時撲過來,將他死死的護在身後,不禁制住了他的行動,還捂上了他的嘴,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音。
第一輪箭雨攻擊過後,黑衣弓箭手收起了弓箭,拔出刀劍從山坡上衝殺了下來,山路上想起一片慘叫聲,鮮血噴灑,殘肢亂飛,頃刻間又有數十人在衝殺中殞命。
緊急之時,護衛們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急匆匆從各個防線彙集到慕容錦藏身之處,拼死保護着他,以鮮血和生命爲代價,爲慕容錦爭取到了短暫的時間。
眼前慘狀讓慕容錦從急怒中恢復冷靜,敵衆我寡,這時候並不是逞意氣與人拼命的時候,當下也就不再猶豫,立即在侍衛的掩護下,匆匆的逃出了那條小徑。
好不容易擺脫了追殺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整個隊伍就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慕容錦知道這些黑衣弓箭手肯定是衝着他手中的東西來的,他們一次擊殺不成,肯定還會有第二次。
慕容錦原本的打算,是想找到當地的官員,然後將他手中的東西送回京都去,可是經過了這一番廝殺,慕容錦不會再信任任何的地方官員。能在山中私造兵器而不被人知道,慕容錦不相信這其中沒有地方官員的參與,所以本地官員肯定早被收買,與這意圖造反之人沆瀣一氣,他若是找上官府,那無異於自投羅網。
慕容錦思量再三,他手裡的東西太重要,當然應
該立刻送回京都去,可再看看身邊這十幾個人的傷勢,若是再有一次昨夜那樣的刺殺,他們這一行十幾人的性命恐怕都要交待了。
爲今之計,只有反其道而行之。
那些人以爲慕容錦要將證據送回京都去,必然會在回京的路上設下埋伏,慕容錦他們想要平安,那就一定不能此時回京都。
所以慕容錦決定,帶着這十幾個人往西北走,偷偷的去北疆找正駐守在邊關的淮安王,然後再通過淮安王的渠道將證據送回京都去。
慕容錦想的明白,既然山中的鐵礦私造兵器已經暴漏了,那麼即便此時將證據呈給皇帝,等皇帝讓人去山中察看的時候,證據必然已經被銷燬。
所以此時他手中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鐵礦和藏兵器的位置,而是那兩封私通外敵的書信。只要有這兩封信在,那麼想要釘死那謀逆之人,也不用急在這一時。
打定了注意,慕容錦便帶着人偷偷的調轉方向,朝北疆而去。
一路兜兜轉轉,他們又逃過了幾次追殺,歷時一個多月,這一行十幾人終於來到了淮安王駐軍的地界。
他們一踏入淮安王管轄的地界,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某個夜晚,慕容錦他們臨時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卻有人用箭射過來一封信,信上只有簡單的幾句話,但那信裡透露出的意思,卻是讓慕容錦驚駭不已。
信中說淮安王已經中毒,命不久矣,要想要解藥,就用慕容錦手中的東西去換。
慕容錦本來是不相信的,但等他們進了淮安王在邊城的府邸,見到了臥病在chuang虛弱不堪的老王爺,就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下人說,老王爺一向身體康健,無病無災,卻在半個月前突然病倒,而大夫竟也查不出老王爺所患爲何病症。
慕容錦就知道,那人勢力極大,恐怕不止是淮安王,整個慕容家怕是已經都落入了他的算計當中。
但想要憑藉威脅,就讓慕容錦交出手裡的東西也沒有那麼容易。慕容錦知道如果他真把手裡的東西交出去,那麼到時候被動的就是他了,恐怕那人不會輕易放過慕容家,爲了以防萬一會對他們趕盡殺絕,而他手中的兩封信就是他們唯一的護身符,非但不能交出去,還應該利用它與那人談條件。
可當時慕容錦並不知道這些秘密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恰巧,道覺和尚正好遊歷到了北疆,慕容錦便去求他給老王爺看病。
歷經兩世,道覺和尚知道上一世也是這個時候傳出了淮安王在邊城暴斃的消息,而後邊關風雲變色,北疆蠻族一日之間連取邊關五城,燒殺搶掠無數,百姓生靈塗炭。
而後來才傳出,淮安王乃是中毒而死。
所以道覺這個時候遊歷到了北疆,也是存着心思,想來救淮安王一命,進而保得邊關安寧,使百姓免遭戰火塗炭,也算是一份福德善舉。所以當慕容錦來找他的時候,道覺自然是欣然前往。
有道覺在,他知道淮安王中了什麼毒,也知道如何解毒,自然是藥到病除,將命懸一線的淮安王給救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