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埋葬了他最愛的人

如今可好,這偌大的皇城,上千禁衛軍,已經全部落入了他人之手。他的好兒子,溫潤如玉的太子殿下,親手將他這個纏棉病榻的父皇架空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

“……你退下吧。”

“是。”

太子緩緩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過身去,大踏步走出了奉天殿。

又一陣秋風刮過,幾片早早凋零的秋葉打着旋落在殿外的白玉臺階上。

太子止住了腳步,回身凝望,高高的大殿門上朱漆匾額高懸,奉天二字隱有金光閃動。

奉天嗎?

太子微微一笑,那就奉天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那些朗聲的唱諾還在耳邊迴響,而奉天之名,下旨傳召的皇帝,卻要換一個人來當了。

太子姜暉昂然闊步,身影穿過長長寂寥的永巷,行過一道又一道朱漆大門,擡腳跨過那些高的不合常理的門檻,將那些宏偉而荒蕪的宮殿甩在身後。

他的身影最終登上了皇城最高點,俯瞰着,將這座兇獸一般恐怖的皇城盡收眼底。

從今以後,這裡便是他的。

這天下也是他的。

可是烈烈寒風吹的他衣袍呼呼作響,爲何他遙看着這世間最華美的宮殿,手握着這天下的權柄,卻從心底裡生出無邊的寂寞呢?

他的視線緩緩越過金碧輝煌的殿宇,向更遠處霧氣昭昭的青山望去。

那處,埋葬着他這一生最愛的一個女人。

婉兒,你可看見了?

當年那個身懷有孕,卻仍大義凜然的女子,執意爲餌,爲他引開敵人的追擊,最終以生命爲代價,替他某得了一線生機。

流轉經年,他的眼前好像還能看見她那秀美而堅毅的面容,他的耳畔好像還在迴響她的聲聲勸解。

——我相信你會是這天下最英明賢德的君王。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爲萬民計!

姜暉猛的捂住心口,那溫柔的聲音一遍遍敲擊着他的胸膛,讓他痛不可擋,幾欲心裂。

婉兒,婉兒,你若看見今日的孤,可還會覺得孤能做這天下最英明的君王?

孤已經負了你的生命,又哪敢再稱賢德。

婉兒,若沒有你在身旁,孤要這天下又有何用?

當日情深濃處你曾說過,若先亡,必在奈何橋上等孤三年。

如今三年又三年,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十三年。孤貪生怕死,竟一直苟活於人世而沒有去找你。

婉兒,你是否早已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忘卻前塵往事,轉世投胎去了?

孤百年之後,又該如何?

孤家寡人,原來這就是孤家寡人!

太子姜暉仰面悲愴,潸然淚下。

城牆下,隨從們紛紛背過身去,不敢也不忍看那道悲傷至極的身影。

十四年忍辱偷生,臥薪嚐膽,今日終於揚眉吐氣,功成名就。

過了許久,一隊禁衛在一個金甲罩身的年輕小將帶領下匆匆而來,行走間鎧甲嘩啦響成一片,正沉默等候的侍從們紛紛朝他們看過去。

“報!殿下,吳王

府邸已被重重包圍,吳王卻閉府不出,不肯聽召。接下來要待如何,還請殿下示下!”

城牆上寂寥的身影緩緩回過身來,太子神情肅然,朗聲道:“皇上病重,傳召各皇子皇女,三品以上王公大臣入宮侍疾,若有違令者,以謀逆罪論處。吳王身爲皇子,卻不以身作則,爲天下表率,如此罔顧人倫,不忠不孝,不究其罪,天理難容。五城兵馬指揮使何在?”

城下站立的數人中,一武將抱拳而出,高聲應道:“臣,五城兵馬司魏穎,聽候太子殿下令下。”

太子拾階而下,眉宇疏朗,正色凜然道:“你速調集一千兵馬,吳王他既不肯出來,那就闖進去將他捉出來!”

“末將領命!”魏穎高聲聽令,聲震寰宇,轉身調齊了人馬,殺氣騰騰直奔吳王府邸而去。

天邊濃重的雲幕正在緩緩散去,日光傾瀉而下,普照在京都寬闊的街道上,驅散了昨夜乍起的北風帶來的陰冷,爲皇城高挑的屋檐鍍上了一道耀眼的金邊。

沉睡了壹夜的百姓接連醒來,推開門戶走上街頭,莊嚴肅穆的都城內外再一次熙攘熱鬧了起來。

玄武大街上遠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早早開門的商戶們好奇的擡頭看去,轉瞬間那馬蹄聲已經到了身邊。八匹高頭大馬上端坐着殺氣凜然的武將,帶領着身後二百餘名全副武裝的兵衛,一陣風一樣的從街頭掠過,商戶們一個愣神的功夫,那陣風已經從長街的這一頭吹向了那一頭。

“這是做什麼去了?怎麼出動了這麼多兵勇?”人們走上街頭,交頭接耳的談論着,猜測着。

這條長街上有一家叫妙香閣的店面,此時剛剛卸下了門板,夥計正在打掃門前的落葉,準備着今天的營業。

聽見馬蹄聲夥計也擡起頭好奇的看過去,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等那隊人馬走遠了,纔回頭對掌櫃的說道:“我瞧着怎麼好像是奔了鐘鼓樓大街去的呢?這是哪位大臣家裡又出了事,這回的陣仗瞧着可是不小啊。”

掌櫃的嗤笑道:“反正不是奔着咱們淮安王府,你管他是奔誰去了呢。手下抓緊些,等下客人該上門來了。這人哪,無論什麼時候都還得吃飯,咱們纔不管他們怎麼鬧呢。快點掃完了地,把新醃製的小菜擺出來……”

夥計嘿嘿笑着,加緊了手下的動作。

掌櫃的這話說的有道理,人活着,可不什麼時候都得吃飯嘛。這不,說話間來買調料的客人就上門了。夥計趕緊陪着笑臉,將人給請進了店鋪。

不管朝堂之上如何風起雲涌,見慣了起伏漲落的京都人並未放在心上,只要這慶國還是慶國,百姓還能安穩的有口飯吃是,誰還管城頭今年又掛哪家大王旗。

京都的百姓都如此淡定,那些遠離帝國權勢中心的地方,對皇權更迭的敏感度更低,人人關心的第一要務,還是吃飽飯。

禹州,欒城,郊外。

剛剛落成的一座小小祠堂外,不大的院子裡跪滿了人。信衆不分男女老幼,各個面帶虔誠之色,口中不停念念有聲。

“大慈大悲七生大法師,老漢張三,乃是張村村正,求七生大法師大發善心,賜我們張村一些糧種

吧。等到來年豐收之時,一定再立祠堂,供奉七生大法師香火不斷……”

一個老頭虔誠的唸了一遍,恭恭敬敬的伏地磕了三個頭,又跪着蹭到了前面,在香爐中供奉了三炷香。

做完了這一切,張老漢才覺得心裡稍安,弓着身子退出了祠堂的院子,他空出的位置很快又被後來的人填上,重複着方纔他的一番動作。

葉柔兒坐在馬車上,將簾子掀了一個小縫朝外看去,見張老漢出了祠堂的院子,她才讓跑腿的小廝追了上去,將張老漢叫到她跟前問話。

其實她本想自己去叫張老漢的,但是自從上次被賊婆劫持了,段陽便再不肯讓她隨便行動,必須時刻都在他的保護之下才行。像這樣香火鼎盛卻又人員雜亂的地方,段陽本來是不同意她來的,在葉柔兒的一再堅持下,段陽才親自駕了慕容錦那輛精鐵特製的馬車帶她過來,不過卻再三叮囑葉柔兒,無論如何也不可下馬車去。

張老漢不知何人叫他,惴惴不安的隨着小廝走到了僻靜處,一眼看見了那輛樸素的馬車上綴着的蓮花紋飾,當下激動的顫抖不已。

“這、這可是慕容家的馬車?”張老漢激動的差一點就給這馬車跪了,如今欒城人都知道這輛綴着蓮花紋飾的馬車是慕容錦公子,也就是七生法師的馬車。

葉柔兒挑來簾子,朝張老漢燦然一笑,“村長大叔,是我啊,葉柔兒啊。”

“葉、葉柔兒?真的是你嗎,葉家丫頭?哎呀這纔多久沒見,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張老漢愣了一下,然後也認出了葉柔兒。

要說這大半年的葉柔兒變化可真大,若不是她自己先報了名字,即便是走在街上迎頭碰上了,張老漢也不敢認這是葉家那個瘦不拉幾的小丫頭。

“你娘她還好吧?聽說你們搬到城裡去住了?丫頭,你怎麼在慕容公子的馬車上啊?這是慕容公子的馬車吧?”張老漢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

葉柔兒呵呵笑,“村長大叔,我娘她很好,還讓我給你帶好呢。你看的沒錯,這是慕容公子的馬車。哎,村長大叔,你過來一些,我有話要給你說。”

葉柔兒招招手,村長猶豫的看了一眼黑煞神一樣的段陽,見他沒有反對,才笑呵呵的湊到了馬車跟前,隔着窗子跟葉柔兒說起了話。

“……什麼?真、真的?葉家丫頭,你可莫要騙小老兒!”

張老漢激動的叫了起來,葉柔兒趕緊豎起一跟指頭來,示意他不要叫喊。

“村長大叔,我說的當然都是真的。是公子說的,這糧種有限,實在不能每家都給,所以纔想了這個法子。這事別的村還不知道,我是先來偷偷的告訴你的,你回去之後也不要聲張,趕快把人手組織起來,先把水渠修起來,到時候糧種自然就會發到你們手中的。公子說了,若是哪家能出牲口乾活,也能算一份,分糧種的時候多分一份。”

張老漢還有些不信,葉柔兒便拿出了一個小荷包來,將裡面飽滿的糧種倒在了張老漢的手心上,“你看看這種子,比不比你們原來用的強?我沒必要騙你呀!”

張老漢撿了一粒種子放在口中咬碎了,高興道:“真是好種子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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