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欣慰的看着他的女兒,神情微微有些激動,似有千言萬語,最後也只化作了這三個字。
好,真好。
好在他們還有個女兒,更好在這女兒如此風華氣度,不愧爲她的女兒。
葉柔兒靜靜的望着眼前的男子,方纔走入大殿的那一刻,這男子的背影是那麼的孤單,雖錦衣蟒袍,但卻難掩那份惆悵寂寥。讓她一見之下,不由得心臟抽緊,狠狠的痛了一下。
也許這便是父女連心吧,雖然她並不是真正的葉柔兒,可這身體裡流淌着的是這男子的血脈。血脈相連,在相見的第一眼,她便認定了這是她的父親。
她感覺從內心深處對這男子有種親近的玉望,絲毫沒有第一次見面的陌生感,這種親近與熟悉似乎都深植在這身體的最深處,然後在父女二人相視的那一刻,瞬間爆發了出來。
“父親。”葉柔兒又叫了一聲。
太子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潸然而淚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太子從來都不是一個堅強如鐵的男子,他溫潤而多情,敏感而仁慈,年輕時也曾如文人墨客一般傷春悲秋過。本來以爲他的人生會那樣平穩的過下去,手握天下大權,做一個仁慈而寬厚的君王,不求千秋功業,只求國泰民安。
可是十幾年的那場變故,衆叛親離,令他安穩的生活瞬間崩塌。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刻,他最心愛的女子挺身而出,甘願以命抵命,換的他一息生機。
從得知愛妻亡故的那一刻,太子的世界就完全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心思單純,一心只追求詩詞精美的文弱書生,他手握了鋼刀,臥薪嚐膽,十幾年忍辱負重,籌謀策劃,終於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將仇人都踩在腳下。
但這份得之不易的功業卻令他感受不到半分欣喜,長夜孤寂,殿宇清冷,這偌大的天下,他竟找不到一人來分享,何其悲哉。
可是他實在沒有想到,老天竟如此厚愛與他,竟庇佑着他與婉兒的女兒平安長大,他姜昕在這世上終於有了親人,再也不是孤家寡人,這如何能不令他激動感慨,繼而淚如雨下。
葉柔兒有些無措的看着眼前哭的孩童一般的男子,初見時太子給她留下的那高貴冷靜的形象轟然崩塌,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尋回骨肉的普通父親而已。
葉柔兒求助的看向慕容錦,慕容錦笑着朝她搖搖頭,這時候沒有什麼好辦法能讓太子冷靜下來,唯有讓他哭,默默的陪着他哭。
過了好一會,太子才忍下了眼淚,再次欣喜若狂的看着葉柔兒,激動的不知該如何對她。好像葉柔兒不是一個大姑娘,而只是一個襁褓中的孩童,太子是初見嬰兒的父親,顯得驚喜而慌張。
“你……叫柔兒?”太子問道。
葉柔兒點點頭,“是,我叫葉柔兒。”
“哦,”太子點點頭,並未因葉柔兒說她姓葉而感到絲毫不快,“葉家有功,我會重重的賞賜他們的。你看,賞賜什麼爲好?”
葉柔兒笑着微微一福禮,“不論什麼,只要是您賞賜的,他們一定會高興。我養父已經不在了,如今只有養母和一個弟弟,他們還在禹州府呢。”
太子高興
道:“好,將他們接到京都來,我要看一看,是何人將你養的這樣好。”停了一下,太子又頗爲感慨道:“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葉柔兒點頭,“恩,段大叔也這樣說。”
說到段陽,太子不由得一滯,然後有些無奈而抱歉說道:“是我這個父親不稱職,竟然不知道你尚在人世,這些年委屈你了。”
葉柔兒笑吟吟的搖頭,“不辛苦。我……女兒過得很好。”
“往後父親會補償你的。”太子遺憾的嘆氣。
葉柔兒有些嬌羞的指着慕容錦,“……這是女兒的夫君。”
太子又對慕容錦和藹微笑,又唸了兩聲好。
東一句西一句,似乎有無數的話要說,但一下子又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千言萬語,最後也不過是化爲一個欣慰的眼神。
但這父親到底是認下了。
回程的路上葉柔兒還有點恍惚,不知道怎麼會這麼順利的就父女相認了,原來她擔心過事並沒有發生。
她曾幻想過會有人置疑她的身份,然後便可如電視劇演的那樣滴血認親,最後她會淡定的說一句這親不忍也罷,然後轉身飄然遠去,讓多疑的太子後悔不已。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太子只是一個激動的父親,急於想要彌補過去這些年的缺憾。
太子問她,“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葉柔兒笑着搖頭拒絕,她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需要。
可是後來忽然想起來,有一物,確實是她需要的,仙人指。
若這世間真的有仙人指這一味藥,那麼由太子調動全國上下之力共同尋找,就一定會找出來。
可若是動用了全國的人力也找不到這味仙人骨,那便是這世上根本沒有這樣東西。
如此她也就死心了。
“好,你回去等好消息吧,父親定然爲你尋得這一味天下奇藥!”太子誓言旦旦說到。
“仙人指,到底是何物,有何用處?”慕容錦不解的問她。
葉柔兒擡眸微笑看着他,卻反問道:“慕容錦,你如今到底還急不得我們之間的事?若沒有那個筆記,是否已將我完全忘記了?”
慕容錦靜靜的看着她,半響,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發誓道:“我永遠不會忘了你。”
葉柔兒靜靜的依靠在慕容錦懷中,享受着他懷抱的溫暖,微垂的眼睫卻沾染了一絲淚光。
若她猜得沒錯,恐怕他這時已經完全忘記了那些過往。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她便可放心的將她所有的秘密都傾心相告,反正隔天醒來的時候,他再也不會記得從她口中聽到過何等奇異之事。
“慕容錦,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仙人指是一味藥,它能治好你的失憶症……”她從他懷中擡起頭,笑吟吟的看着他,揚起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在他眼前晃了晃。
三夫人許氏從孃家回到了淮安王府,問了底下人得知慕容錦和少奶奶去了太子府邸竟然還沒有回來。
這一去已經好幾個時辰,許氏不由得猜想可能慕容錦夫婦是在太子府空等,根本見不到太子的面。
太子貴人事忙,尋常一品大員也不是時時都能見他的面
,更何況是慕容錦這個既無功名也無官職的小子,怕是隻能在太子府的門房上傻等罷了。
可是轉念又一想也不對,這不是慕容錦去求見的太子,而是太子府上派了長史來接的人,求見與召見,這其中可是有天地之差。
許氏等着等着,自己又開始心慌起來,在孃家時國公夫人勸慰她的那些話越想越不對勁。女人直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一次恐怕他們三房又撈不到好處了。
直至華燈初上,已經過了晚飯的時辰,慕容錦他們還沒有回來。許氏再也坐不住,忙令人快去尋三老爺回來。
三老爺還沒有尋回來,門上來報,大公子和大少奶奶回來了。乘坐的仍然是太子府車架,而且是被太子府上長史大人親自送回來的。
隨車而來的,還有許許多多的賞賜。
許氏驚愕的站了起來,只覺得氣血呼的上涌,一陣頭暈,不敢相信的問道:“賞賜?什麼賞賜?”
能得到太子的賞賜,說明慕容錦真的入了太子的法眼,許氏心裡最後的一點僥倖頃刻間蕩然無存。
完了,這下完了。
她腿上一軟,跌坐在椅上,呆愣了起來。
三老爺正在外與人飲酒到興起,就被家中小廝給叫了回來,心頭很是不悅,所以回到府中對許氏也沒有個好臉色。
“什麼事你就急匆匆讓人尋我回來?如今外面多少事需要我周旋,今日好不容易請到御史臺張大人,他答應了要上摺子參老二一本,正說到正事上,就被你叫了回來,快說,你到底有什麼急事?”
三夫人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剛一張嘴立刻就委屈的哭了起來,“老爺啊,你先別管二老爺他們了,你還是先管管你的好侄子吧!”
三老爺見她哭着說不到正題上,更加惱火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慕容錦他怎麼了,你一個當長輩的難道還拿捏不住他?你又要起什麼幺蛾子!”
許氏聽他這麼說,氣的連哭都忘了,站起來指着三老爺的鼻子罵道:“我起幺蛾子?我也想安安穩穩的當我的誥命夫人,可是你有那本事給我掙一個回來嗎?你還好不容易請到御史臺張大人,御史臺有個屁用!我告訴你,你的好侄子如今抱上了太子殿下的大腿,今個可是被請到了太子府上作客呢!”
“什麼?”三老爺一聽這消息也是驚呆,衝着許氏怒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不早說!”
許氏看着他那沒出息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又覺得自己這輩子嫁他永遠沒有出頭之日,窩囊憋屈的又開始哭了起來。
又是哭又是鬧的,好半天三老爺才弄明白今天這事情的始末,有些傻眼的呆呆坐在一旁,心中也沒有了主意。
“你倒是想想辦法啊!”許氏抹了眼淚,賭氣的衝三老爺喊道:“你不是說這次十拿九穩的嗎?老爺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上請封的摺子?”
“爹的事我哪能做的了主……”
三老爺剛一說,許氏那邊已經抓起手邊的茶碗朝他扔了過來,怒罵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還拍着心口跟我爹打包票!你知不知道這些天爲了你,我們福國公府扔出去多少銀子?哎呦我的命,我的命,往後我可哪還有臉面回孃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