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咱們紅燈娘娘會設在此地的櫃檯了。”
那位管事人叩響了宅門,笑着向胡麻等人介紹道:“別看地方小,卻是個重要所在,每年開春,多少東西從這裡走呢?”
周圍少年們都懵懂的點着頭,也不知懂了沒有。
但胡麻卻已經對這一應分置,搞得明白,血食幫,生計便在血食上,不論是下礦收割,還是騾馬運送,歇腳運送,每一環節,都是極重要的。
這裡,便許是拜太歲時運送血食的倉庫,或說驛站?
不多時,宅子的門被打開,出來的卻是個錦衣少年,笑道:“師傅已經等你們半天了,還擔心你們天黑前趕不到,快進來吧,師傅已經備好了酒菜啦……”
衆少年聽得,頓時一陣心急,走了這大半天,早已是腹內空空了。
進入了宅子,果然見到堂屋裡已經擺上了一桌酒菜,一個身材微胖的老師傅,遠遠的迎了出來,向着帶了他們過來的管事老爺拱着手。
少年們正急着要入座,卻忽聽那開門的錦衣少年喝叱道:“沒規矩!誰讓你們往裡面闖的?你們的飯在廚房,自己過去吃!”
衆少年這才明白,合着那酒菜是招待管事,跟自己沒關係。
一個個默默的來到了廚房,就見筐裡擺着黑糊糊的窩頭,旁邊連根鹹菜都沒有,好傢伙,連大羊寨子都不如呢。
而在外面堂屋,那錦衣少年已經陪着領自己這些人來的管事老爺,以及那位身材微胖的老師傅入了坐,大家杯盞往來,談笑風聲,氣氛很好。
胡麻和一應小夥伴,便或坐或蹲,在院子裡一人吃了兩個黑糊糊的窩頭。
這窩頭又粗又硬,一口下去,滿嘴是渣,實在難以下嚥。
吃了窩頭,又在那口水井旁邊打了桶涼水,分着喝了,少年們便在這院子裡苦等,那堂屋裡,老師傅和錦衣少年,管事老爺正交談甚歡,這些初至乍來的少年們也不敢打擾。
足過了半個多時辰,才見那堂屋裡的錦衣少年帶着笑走了出來。
但到了衆少年們的身前,臉上的笑便已經消失了,板着張臉,道:“跟我進來吧!”
“在掌櫃面前,可得懂些規矩。”
“……”
少年們這才期期艾艾,揹着自己的鋪蓋卷,來到了堂屋門前。
看着那不說富麗堂皇,但也寬敞明亮的大屋子,心生畏懼,進門檻前,都先蹭了蹭鞋底上的泥,才小心邁了進來。
“小子們,可瞪大眼睛,認準了。”
帶了胡麻他們過來的管事,這會已是吃酒吃的滿面紅光,笑着道:“這位便是咱們紅燈娘娘會的老掌櫃,吳宏吳師傅,他替咱們紅燈會守着這處莊子,本事可大的狠咧。”
“你們以後就歸他差譴,可得表現的勤快些,他高興了,教你們兩手本事,那就夠你們吃一輩子了。”
說罷了,又轉頭看向了那位吳掌櫃,笑道:“人我就給你帶過來了,你看着調教。”
“好說。”
這位吳掌櫃笑眯眯的,神色很是和藹,目光掃過了胡麻一行人,又落到了在他旁邊圓凳上坐着的錦衣少年,道:“你們,還有許積,並着他的幾個同鄉,便是這次紅燈會調過來的人了。”
“許積來的比你們早了三天,我已經教了他很多規矩,你們便跟他學學。”
“我好清靜,沒別的事,別來打擾我,但只要你們勤快做事,該教你們的我也會教。
”
“但若是懶惰滋事,我可就要攆你們回去了。”
“……”
聽着掌櫃提到了自己,那位錦衣少年便也忙站了起來。
衆少年這才知道,原來這錦衣少年也跟自己是一樣的人,只是過來的早些。
管事也在一邊聽着,插嘴道:“還攆回去做甚?”
“若不聽話,不懂規矩,便是直接打殺了,那也是他們的命數。”
“……”
“呵呵,老夫畢竟只是個掌櫃,他們的小命哪由得我做主?”
這位老掌櫃笑着回答,然後便擺了擺手,準備讓錦衣少年帶了胡麻他們下去,卻沒想,還沒出門,便忽聽得門外一陣急促拍門聲,有人哭喊着:“紅燈娘娘救命,大老爺救命……”
“有人被邪祟衝了身子啦……”
“……”
“嗯?”
衆人皆不明就裡,轉頭看向了堂屋。
那位已經把杯子舉了起來的老掌櫃,也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身邊的管事,起身道:
“領進來吧!”
“……”
錦衣少年去打開了院門門拴,就見火把閃動,一行人涌了進來。
卻是一羣穿着篷頭垢面的百姓,他們驚慌失措,哭哭啼啼,中間是兩人擡着的一塊硬門板,上面擡着一個人,一併送到了堂屋前。
湊過了火把一照,就見門板上躺着的人約三四十歲,用草繩捆在了門板上,身體縮成了一團,還不停發寒戰般的抖着。
可怖的是他右手食指,正塞進了嘴巴里,門牙外露,不停在磕動着,已啃的只剩了骨頭了。
那位老掌櫃離了席,來到了跟前,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這是怎麼了?”
“咱也不知道呀……”
旁邊的鄉親亂糟糟的,有膽子壯的人回道:“這劉大腚家的,下午還去了趟田裡,傍黑一回來,就變成了這樣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說話,誰碰就咬誰,咱們把他捆了起來,他就啃自己的手指頭,本來想給他拉回來,倒是被他咬了兩口,只好捆起來,讓大老爺給看看。”
老掌櫃圍着門板踱了兩步,似乎已經心裡有數,道:“放下,繩子解開吧!”
衆鄉親瑟瑟的,誰也不敢上手去解。
倒是那錦衣少年,忽地抽出了腰刀,在草繩上一挑,直接給挑斷了。
“呼!”
而這劉大腚家的,草繩一鬆,便忽地坐了起來,直嚇的旁邊鄉親鄰居呼地散開了。
但那男人坐了起來,卻也沒有別的舉動,只是專心啃着自己的手指。
或者說,不是啃,而是磕。
磕的嘖嘖有聲,有滋有味,倒跟耗子磕苞米棒子似的。
那位吳掌櫃擡擡袖子,讓鄉親們讓到一邊,自己則圍着這男人看了一圈,眼見得這人鬆了綁,啃起手指頭來更快了,這會已經換了一根。
他也不着急,笑眯眯的道:“先別吃了,咱倆拉拉。”
“你是誰家的,住哪裡呀?”
“……”
那男人磕着手指,卻是誰也不理,聞言都不擡個頭。
“真不懂事啊……”
這老掌櫃見他不理,便慢慢在他身前蹲下了身子,周圍有人忍不住便想出言提醒。
冷不防,這認真啃着手指頭的男人,在老掌櫃蹲了下來,距離他極近的時候,忽地擡頭,眼中陰戾之色閃過,猛得伸手便向老掌櫃肩膀上扒了過來,張嘴就咬人。
可老掌櫃不慌不忙,忽地伸手,手裡竟拿着一雙筷子,擡手就挾到了他手指頭上。
剛纔老掌櫃着吃飯,就出來了,卻是誰也沒留意到,他手裡還拿着筷子。
最關鍵是,他跟挾蘿蔔似的挾住了這個男人的手指頭,看着也不像是多使勁,但那都快要咬到他身上的男人,身體卻一下子僵了,被點了穴似的,身體歪歪着,動彈不得,連聲哭叫了起來:
“大老爺饒命,俺是鎮子西頭大石頭底下莊子裡的……”
“……”
老掌櫃似笑非笑,只是挾着他,道:“剛搬來的?你爲啥要害人?”
“不是俺要害他……”
這男人的聲調聽起來古怪尖銳,帶着種陰氣森森的味兒:“是他先往俺家宅子裡灌水,還放火,往裡頭捂煙。”
“俺如果不給他一點教訓,那以後這十里八鄉的,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到俺頭上來撒野啦?”
“……”
也不知爲什麼,聽着這劉大腚家的捏着嗓子說話,周圍鄉親們都有些不寒而慄。
老掌櫃卻是臉上的笑容不改, 笑眯眯的道:“你這話說的倒是,但你家啥時候搬來的?拜過我們紅燈娘娘沒有?”
“俺家剛搬來……”
劉大腚家的歪着腦袋,骨珠子骨碌碌的轉:“俺家只拜老奶奶,不拜什麼紅燈娘娘。”
老掌櫃笑容不減,道:“那這就是你家不懂規矩了啊……”
說着時,卻忽地臉一沉,道:“東牆角!”
與此同時,他另外一隻捶了下來的手,也猛得擡了起來,向着這男人額頭上便是一拍。
“嗤!”
他這一拍,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胡麻如今已經有了快兩柱道行,對陽氣感覺靈敏,卻是分明注意到,他這動作,倒與二爺教的老把式裡面的起手式“開山”有點像,都是手起爐火生。
只不過,他動作太熟練,也更顯從容,所以幾乎看不出老把式存在的痕跡。
而這一拍之後,那精瘦男人的身體裡,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拍了出來,一股子陰風捲向了別處。
這精瘦男人被挾着手指,繃緊的身子,也一下子鬆垮。
可還沒結束。
胡麻分明感到,這男人身體裡的邪氣被逼出來之後,驟然吹向了一個地方。
瞧着方向,正是老掌櫃說的“東牆角”!
那裡黃影一閃,卻是有個什麼事物,忽地吃驚,從溝裡跳了起來,便要翻牆而去。
他不急反應,“唰”地一步從周大同身邊跨過,順手抽出了他系在腰間的刀,連鞘砸了過去。
只聽得一聲淒厲,有什麼飛快翻過牆頭,不見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