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滅門的傢伙?
胡麻看着,心裡都不由得一驚。
盧大少爺費盡心思,蒐羅了這些走江湖的人過來煉寶,原因有二,一是這些走江湖的,沒有跟腳,便是出了什麼事,死上幾個,失蹤幾個,也沒人報官,鬧不出事。
二來,走江湖的,不管本事大小,多少都比普通人強些,被控制了之後,總是用起來順手。
可這盧大少爺,打起了別人的主意,卻惟獨小瞧了這個人,看起來老實巴交,實則是個兇人,所以他也臨時決定,不要他了,只是借了他的凶氣對抗馬家祠堂的惡鬼,讓他們兩敗俱傷。
剛剛故意封門,將他攔在祠堂外面,就是打着他能與那羣惡鬼同歸於盡的主意。
但誰能想到,他只拿了半截兇刀,一人對抗馬家祠堂裡那麼多陰祟,居然硬是撐了下來?
如今瞧着,他居然什麼事都沒有,只是眼底浮動着驚人的兇性。
而剛剛還惡鬼成羣的祠堂外面,如今反而是安安靜靜,不見半點陰風颳起,與他身上詭異陰冷的氣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胡麻沒有刑魂門道里的觀鬼之法,不知道如今他身邊有多少冤魂跟着。
但是僅憑這一眼看過去的直覺,便感覺他第一次見時,身上的兇惡陰冷,還要強橫了數倍,難不成,經了這麼一場算計,他倒比以前更可怕了?
一時間呼吸都微微止住,三柱命都插進了香爐之中。
胡麻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形容,照理說起來,這姓王的漢子,其實就只是一個普通人。
雖然他殺過人,身邊也跟了冤魂,但是他畢竟沒有學過手藝,拳腳兵器一概不懂,就連他身邊跟着的冤魂,他也不懂得如何驅使。
而自己是守歲人,手裡還有刀,真要動起手來,按理說可以一刀抹了他,可如今與他隔了一堵矮牆面對面的站着,心裡卻仍然感覺一陣發毛,眼花間,彷彿有無窮惡鬼,向自己撲面而來。
眼角更是瞥見,小紅棠早在這人出現的一刻,就嚇得跑了,一溜煙翻過了牆頭,然後伸出了半顆小腦袋瞧着自己。
“冷靜,冷靜!”
胡麻腦海裡也是快速的閃過了幾個嚇人的念頭,最終卻是臉上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向他拱了拱手,道:“王老哥,咱們可都是被人騙的好慘……”
шшш✿ тtκan✿ C〇
“東家已經跑了,咱們這些賺銀子的,死的死,傷的傷,還有幾個,連魂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
“也不算騙……”
那姓王的漢子本來也只是表情木訥,不陰不陽的隔了一堵牆看着胡麻,待到胡麻這一聲無奈的笑,彷彿才確定了他是與自己一路,臉上漸漸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他打量了一眼臉上貼着黃紙的江湖人,又看了一眼死在地上的老猴子,才訥訥的向胡麻道:“起碼兩百兩銀子拿着了。”
“只可惜了沒人再付尾錢。”
“……”
說着,慢慢的轉過了身,竟似要走。
而胡麻也微一糾結,看着這人的背影,心裡鼓起了勇氣,忽然道:“且等等。”
那木訥漢子轉過了頭來,臉上仍是帶着那憨憨的笑,似乎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胡麻,胡麻則是吁了口氣,從驢車上取出了另外半截斷刀,遠遠的扔了過去,道:“送你了。”
“這是盧大少爺找來的好東西,對你應該有用,你回頭把兩截煅在一處,這刀便值錢了,也能抵得那筆尾錢。”
“……”
木訥漢子看着半截斷刀落在腳下,又看了看自己的刀,才知道是什麼意思。
慢慢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僵硬的笑臉,向胡麻道:“謝謝伱啦!”
“早先你就幫着俺們說話,如今又想着俺該得的銀子,可見真是一個好人啊……”
“……”
說着撿起了地上的半截斷刀,揣進懷裡,另外半截則仍是在手裡拎着,向胡麻笑了笑,竟是就這麼下山去了。
胡麻聽得他的話,倒也怔了怔,想不起來自己啥時候幫他說過話。
反應了一下,才忽地明白,最早自己跟他們一起見盧大少爺時,盧大少爺對人很不客氣,自己爲了出頭,懟了這少爺兩句,倒給這人留了好印象。
一時本也想叫住他,留個字號,落個交情,但一番猶豫,硬是忍住了。
這也是個神人,以後或許有事用得着。
但是,胡麻也真有點怕他,還是從此之後不交道的好。
轉頭看向了那木納的漢子走下了山路,身後兀自鬼影綽綽,不知有多少陰物跟了他,怕是不比大羊寨子裡的老火塘子差不多,胡麻心裡也是許久,才徐徐吁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安生,不定便惹着一個厲害人物,而且,雖然這個世界沒受過信息爆炸的洗禮,但也都透着一股子老練的狠辣與精明。
便如這位盧家大少,若不是自己提前就知道了他的底,最後誰坑了誰還不知道呢! 又如這位兇人,看起來也沒學過本事,但誰知道會如此怕人?
“胡麻哥哥……”
等那人沒影了,胡麻剛想回過頭來忙自己的,才聽見身邊,響起了一聲怯怯的叫聲。
只見是小紅棠這個不講義氣的回來了,如今仍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山的路,好似怯怯的樣子,小手牽了自己的衣襟。
“那個人,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胡麻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倒沒想着小紅棠真能知道。
小紅棠應該能看到那個人身邊跟了多少東西,但具體的倒沒指望,只是心裡壓力太大,想隨口問句。
卻不料,小紅棠竟下意識的回了句:“倀鬼。”
“嗯?”
胡麻怔了一下,看向小紅棠:“什麼倀鬼?”
小紅棠眨了眨眼睛,一直盯着下山的路,只是道:“就是倀鬼……”
“倀鬼……跟了老虎的倀鬼?”
胡麻忽地想了起來,在寨子裡的時候,倒是聽二爺說起過,老虎若吃了人,身邊便會跟了倀鬼,倀鬼會替老虎把生人引來,主動送給老虎吃。
這王姓漢子身邊跟的,便是倀鬼?
但他分明是個人啊,人的身邊,也會圍了倀鬼?
一時心下起疑,但再問小紅棠也說不清楚了,只能暫時記住了這個問題,留着將來找了懂行的人問問。
確定那人已經走遠,他也在心裡感慨了一聲,把旁邊那頭已經服服貼貼的驢牽了過來,重新給它套上,又接了繮繩,清點了這輛大車上的東西,這才一步步離開了祠堂,順着山路下來。
他知道如今那地瓜燒去了哪裡,在這馬家窪另一端,還有他們師傅種了寶的地方。
準確來說,他們師兄妹這場鬥法,還沒結束。
想得到那寶貝,需要破了他們師傅留下來的法,如今地瓜燒也還差最後一道法門,需要指着她這位師兄去破。
真正倆人到了馬家窪老墓,破了法,把那寶貝取手中,於她,這個事纔算真個圓滿了。
但自己的責任已經做完了,那裡的事情,不用自己管。
非但不能去幫忙,真遇上了還得打。
雖然自己與地瓜燒合作了這一把,但明面上,兩人卻是毫無相干,甚至還能算是有仇。
如今的自己,也只能裝着被人坑了一把的江湖人,帶着一肚子的怨氣回去,並努力的演好後面的這場戲。
當然,即使不演,照理說這次的事做的隱匿,走漏風聲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畢竟是地瓜燒的“前輩”,考慮事情,當然要比她更爲周全一些。
剛剛在馬家祠堂,看着已經深夜,迷迷濛濛不見物,但如今下了山,才發現,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山麓裡尚有一絲陽光未曾褪去。
胡麻離開了那陰氣森森之地,被這絲縷夕光照着,也感覺身體微微生暖,長長的吁了口氣,只覺有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便坐在了驢車上,一邊清點着,一邊慢慢的回梧桐鎮子。
他倒是早就盯上了這輛大車,車上有不少老物件,放在旁人眼裡可能並不值錢,甚至腌臢。
但對於想使鎮歲書絕活的自己來說,卻都是拿着銀子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好東西。
便如之前那盧大少爺燒過紙人的火盆,這樣的東西,自己就算賺着了銀子,還得到處去尋摸,找着了合適的高價買下來呢,如今直接得了,便也算是小賺了一筆。
而這輛驢車上,類似的東西應該還不少,自己回了客店之後,好好清點一下,許是還有其他能用得上的。
不合適又不保險的,回頭一併燒了就是。
到了梧桐鎮子,夜色已經深了,客店裡都上了門板,胡麻便用力捶開了,點着油燈過來的小二一瞧見胡麻,倒先是嚇了一跳,忙高舉了油燈,照向胡麻,看他身後有沒有影子。
卻是怕胡麻已經死在了外面,如今回來的是捨不得行李的孤魂野鬼。
“照什麼照?”
胡麻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把我的驢還有車牽到後院,喂上。”
“打來熱水給我洗臉,再有什麼吃的,一併拿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