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羣鬼宴?
隨着七姑奶奶到來,無論是那些衛家的護衛與老管家,還是周圍坐着的這些鬼裡鬼氣的東西,都一下子感覺壓力倍增,正眼都不敢看過來一眼。
但胡麻一邊一邊伺候着七姑奶奶,也一邊冷眼瞧着。
雖然早就知道五煞神在這裡命人擺起了席面,一副要迎親的樣子,如今親眼見着了,倒更覺得古怪,這五煞神不但讓人擺起了喜宴,甚至還邀請來了不少的客人呢!
當然,這些客人裡面,活人倒是不多,而且絕大多數,都委委曲曲,哭哭啼啼,似乎應該是被逼來的,也是見了他們倒知道之前李娃子說的莊子周圍每天晚上都有冤家在哭的意思了。
死了這麼多年,還要被強迫拉去了參加喜宴,甚至還要把自己手頭上僅有的這點子東西當賀禮交出去,那換了誰不哭?
如此看着,五煞神應該是把這青石鎮子能“請”過來的都請動了。
如今的明州府城,最大的邪祟本來就是紅燈娘娘,但兩邊撕破了臉,自然不會來,梅花巷子與府衙手裡,也有幾個,但這兩邊都在裝死,也不跟着過來湊熱鬧。
沒得辦法,這五煞神就直接不管大的小的,反而只要還能動的,都強迫着來到了這黃狗村子吃席,這才硬是把這場面給湊了起來。
可他搞這麼大陣仗,卻是爲了什麼?
之前他與張阿姑有婚約的事情,胡麻自是知道,但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他難道還真有興趣去娶?
若真是這樣,倒還真趕巧了,正好一併兒解決掉。
便這般耐心的坐着,眼見得時辰愈晚,天色愈暗,整個黃狗村子都顯得鬼氣森森,只有吹打聲在有氣無力的響着,吹得是喜慶調,但聽着卻無比的悲悽。
旁邊桌都坐滿了人,只有胡麻與七姑奶奶這桌空着,七姑奶奶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左顧右望着:“咋都不坐到俺旁邊,是不是不給俺臉?”
“沒事。”
胡麻倒是笑了勸着:“省得呆會有人跟咱們搶菜吃呀……”
七姑奶奶聽着,頓時眼前一亮,倒高興了起來,美美的抽着旱菸,顧盼自若,愈發在這影影綽綽的鬼喜宴之間,顯得與衆不同,把周圍的人或邪祟都襯的畏畏縮縮。
“請老爺出來吧……”
那老僕人便偷偷看了七姑奶奶好幾回,上一次七姑奶奶過來阻止黑袍法師的時候,他其實距離七姑奶奶極近,還試着跟她說話。
只是那次七姑奶奶可沒有在他跟前顯形,瞧不見,如今看到了,便愈看愈覺得那老太太不一般,又似乎和自己不是一路,心裡更緊張了。
可想着歸想着,事情還是要辦,眼看時候差不多了,便忙吩咐着。
身邊的護衛忙大了膽子,去了衛家姑爺的祖宅之中,把那位鬼附身了好幾天的貴人扶了出來,還伸手奪下了他懷裡抱着的牌位,扔到了一邊,這是梅花巷老爺子吩咐的,不能忘。
“呀……”
那貴人彷彿路也走不成,是被兩個強壯的護衛擡出來的,雙腳腳尖卻是直着,都不沾地。
扶到了桌前,那一直看起來迷迷糊糊的貴人,卻忽地掙扎了起來,護衛們不敢使勁,竟被他掙脫了。
只見他腳尖踩着地面,手裡捏着蘭花指,飛快的搶到了桌前,竟是朝了胡麻便一個頭磕了下來,口中咿咿呀呀的哭着:“恩人果是厚道的,真的來給俺主持公道了呀……”
旁人自不知他說的是誰,更沒想到他會向胡麻磕頭,還以爲這是向七姑奶奶說的。
胡麻其實也是第一次正式見着這貴人模樣,只見他白麪長鬚,指甲留的老長,確實是個養尊處優的模樣。
不過如今卻是眉宇間泛着黑氣,明顯是被邪祟侵擾已深,而且聽着那從男人嘴裡說出來,卻極尖細的話,便知道如今磕頭的是誰。
七姑奶奶冷不丁見對面有人跪下了,倒有些尷尬,煙桿都放了下來:“這不過年不過節的,咱也沒準備喜錢給你呀……”
“準備了準備了。”
胡麻忙從懷裡摸索出了幾個銅板,替七姑奶奶遞了過去,笑着向了那磕頭的貴人道:“你放心,咱左鄰右舍的,又有過交情,七姑奶奶喜歡幫人促成姻緣,最煩拆散姻緣的,一定幫你。”
早先這鬼娘子曾經託夢來向自己求救,但明面上自己只是血食幫小掌櫃,幫不了她,如今機緣巧合,倒也借了七姑奶奶名義,算是回了她這份求救。
那貴人接了銅板,立時感激不盡,緊緊抱在懷裡,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這是胡麻之前在除肉煞的莊子裡,幫人解煞之後,人家用來答謝他的除祟錢,雖只二十個銅板,但卻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等胡麻法力高深了,這二十個銅板,也會有靈性呢!
關鍵是,也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宴上陰氣太重,剛剛擡出來時,還是那貴人模樣,如今接了這七姑奶奶的賞錢,模樣居然變了,看着卻依稀是個身上穿了紅嫁衣的嫁娘模樣。
那邊的護衛見貴人老爺變成了女人模樣,已是不敢再扶他,倒是老僕人硬着頭皮,還是將貴人老爺攙了起來。
只是起身時,卻偷偷瞥了胡麻一眼,對他是有印象的,心裡不由得的想着:“難怪當時嚴法師想除祟,恰好被小堂官給阻止了。”
“難道就是這血食幫的小掌櫃暗中讓人去遞了信?”
“呵呵,一個混血食幫的,也敢摻到衛家的事情裡來,簡直就是……” “……”
胡麻留意到了他的眼神,拱拱手,笑道:“老大人,別這樣看咱,咱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不敢摻與亂七作糟的事,但七姑奶奶是俺地界上的長輩,說話了誰敢不聽呢?”
“她老人家要來吃席,咱也得伺候着不是?”
“……”
“哎呀,這哪裡話?”
那老僕人聞言,也慌忙道:“不會不會,公子言重了……”
邊說着,邊心裡想:此間事了,定然得讓這個小掌櫃知道知道厲害……
一來二去,已是子醜交界之時,周圍陰氣忽地大盛,明顯已經到了時辰,老僕人也心裡着慌,求救般的向了席間看去,便見有一人忽地站起了身來。
不是別個,正是那還活着的財煞壇使。
他是五煞壇使之中最慘的一個,得罪了紅燈會,被攆得到處跑,但也因爲沒有直接與紅燈會裡的高手交手,倒是活了下來。
在運煞壇使沒出現的情況下,自是該由他來請了,大步走到了酒席前面的一個木臺前面,從旁邊取下了火把,點着了臺上的一個盆,裡面是乾柴,一下子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然後他磕了幾個頭,雙手捧了盆,放到臺下,便繞了這個火盆,嘴裡嘟嘟嚷嚷,開始念起了一個古里古怪的咒。
“命福財壽運,東西南北中,稱心長久事,五利堂中奉!”
“……”
聽着他念起此咒胡麻便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是第一個正面的挑釁?
此前已經從山君前輩那裡瞭解清楚了,這五煞神還是走鬼門道的護法神時,本來的號是五利,但被婆婆奪了號,攆出了明州,從那之後,其實他就只能以五煞的號來自居了。
但如今卻當着七姑奶奶的面,以五利的號來請他這是表明不將胡家放在心上?
心間微冷,冷眼看着,便見那財煞壇使踏了一種奇怪的步法,圍了火盆,連走五圈,每一圈的步法都不一樣。
似乎這個儀式,本來該有五煞壇使一起,但因着那三人不在而命煞壇使如今還被束縛着,他也不敢當了七姑奶奶的面解開,便只能替了他們,繞這五圈。
繞了五圈之後,便忽地停下,伸出了自己的舌頭,右手橫過刀來,在舌頭上割了一刀。
頓時鮮血淋漓,滴進了火盆裡面。
下一刻,火盆裡的火苗忽地竄高了四五倍,火光耀得衆人雙眼發花。
周圍流水席面上,所有點着的蠟燭,也冷不丁的火苗高漲,周圍衆人,皆只覺心頭壓力倍增,眼前一陣陣發黑,隱約間,似乎看到了幾道古怪的旗幟,緩緩出現在了火盆的周圍。
“唰唰唰!”
忽然之間,周圍桌上坐着的人,或非人的存在,同時起身,跪了下來。
便是那些被衛家強拽過來的鄉鄰,也被無形的敬畏攝住,出溜到地上,不敢擡頭。
所有桌上,只坐了胡麻與七姑奶奶兩個,倒如鶴立雞羣。
但即便是七姑奶奶,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敬畏,小眼睛骨碌碌的轉,不知該不該跪倒,胡麻則死死盯着她,可千萬不能讓她跪了啊……
偏在此時,氣氛壓抑,詭異,倒是旁邊那匹被胡麻牽來的馬,冷不嗅到了機會,馬眼之中,生出了微微的光亮……
如今的胡麻還只是瞅着七姑奶奶呢,畢竟她若也跟着別人跪了,胡家這臉色也就丟盡了……
但卻冷不防,身後一陣馬啼聲響,卻是從紅葡萄酒小姐那裡牽來的馬,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溜噠了出來。
如今旁人皆是跪着,頭也不敢擡,惟獨它走的優雅,走的囂張。
然後,徑直走到了那燃着火的火盆前,滋的一聲,一股子黃湯進了火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