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簡單,壓得住陰將軍,便等若有了官身,修得成法,壓不住陰將軍,便會神魂飛去,一身本事,化於無形。
胡麻這修行之法,根本就沒有普通守歲人的小心翼翼,又是運轉食氣之法,又是將養神魂,又是服食秘藥養軀煉竅,直接便是強行食氣,再以官身鎮壓。
如今他雙眼眯起,強行受了那林子對面的人一拜,神魂手裡握着的將軍令,非但沒有破裂,反而被緊緊握住,而後一聲厲叱,身邊頓時便有了無盡陰風,滾滾揚了起來。
那剛剛纔有了些許掙扎之意的陰將軍,到了這一刻,已是忽地徹底失去了反抗之意,雙膝一重,直接跪踏實了,它是陰將軍,它這一跪踏實,便連那跟着它的冤魂,也同時結實跪了下來。
甚至已經不像是在跪將軍令,而是跪向了胡麻,或者說,跪向了大威天公將軍。
同樣也在它們全都跟着跪下的一刻,陰將軍身上的滾滾煞氣,再度蔓延開來,死死的纏繞在了這些冤魂身上,使得它們身體愈來愈凝實,猶如從陰府還魂,徹底來到了陽間。
“啪”“啪”“啪”
接連有鐵鏈碎裂之聲,那是原本纏在了它們身上的鎖鏈,原本還想借着這些鎖鏈,再將它們抽回還回地府裡去的,但如今,鐵鏈盡皆崩斷。
被陰將軍點了兵,便不必再回陰府,生死薄上除了名。
如今它們便都要跟隨在這妖屍,或者說陰將軍身邊,成了它的陰兵,生前因果福澤,皆一筆勾銷,什麼時候譴散了,什麼時候再往鬼門關裡去銷賬。
“呼!”
胡麻直到這一刻,才長長的呼了口氣,自我感知,竟生出了一種極爲奇妙的感覺。
頭頂之上,魂光凝鍊,已隱約化作了一個高大且兇惡的惡神模樣,底子還是自己,但已變得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發如烏龍,肆意生長,一雙怪眼,冷幽幽看向了四面八方,凶氣四溢。
周圍魂氣滾滾而來,彷彿這天下都以我爲中心,受那陰將軍與衆陰兵的跪拜,也只覺得如此理所應當,被無盡魂氣衝擊,卻也巍然不動,反而法身逐漸高大。
成了!
受住了這一拜的傾刻,他便意識到,自己想要走的這一條捷徑,走通了甚至比想象中還要順利,走的還要遠。
這一捷徑,分成了三步,本來他只想走一小步,可以借陰將軍來助自己嘗試凝鍊法身,省點功夫,但猴兒酒指點了自己,又決定乾脆步子邁得大點,走出了結實的一大步。
最後倒是沒有想,那孟家的公子,如今大方,向了自己一拜。
而這一拜,便又給自己加了大碼,如同一開始只想食二兩魂氣,得了猴兒酒指點,要食一斤,結果卻被這孟家公子一拜,一下子硬塞進了十斤。
撐死的可能性當然很大,但偏偏,胡麻硬是受下了這一拜,也就吃下了這十斤。
這一瞬間,他直接凝鍊成了法身,推開了第二扇府門,浩浩蕩蕩,立地指天,甚至連這大威天公將軍印所蘊含的狂妄真義,也感同身受,耳邊都彷彿隱隱響起了大賢良師的話。
一手指天,叱天不公,一手指人,恨人不爭,以踢鬥之勢喝問鬼神……
……噫,不愧是上一代轉生者,還挺中二的!
但中不中二倒不重要了,法身一成,胡麻也心生感應,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擡着腳輕輕放了下來,踩在了陰將軍的額頭之上。
將這一身凶氣,暴躁咆哮的妖屍,生生的踏得低下頭來,腦袋都陷進了血泥之中,卻不敢再有半點反抗。
於此同時,林子另外一端,孟家人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斂去,手裡也正端着三柱香,擺出了一副揖拜的姿勢,卻忽地擡頭,看到了三柱香盡皆燒到了底。
而身邊正呆呆數着銅板的役鬼,身上的鏈子忽地節節碎裂,斷開,忽地有一頁紙從役鬼身上飄落了下來,還沒落地,便已開始燃燒,然後化作了灰燼,頓時消失不見。
孟家公子臉色驟然大驚,猛得擡頭,與林子另外一端,石馬鎮子邊上的胡麻,如同隔空對視。
……
……
“哎喲……”
石馬鎮子裡,一直趴在了牆上,用地聽之術聽着外面動靜的孫老爺子,表情都變得見了鬼一般,猛得離開了牆壁,用力的眨着眼睛。
“快快,外面怎麼樣了?怎麼一下子沒有動靜了?”
“你究竟聽到了什麼?”
“……”
“我……”
孫老爺子也是表情呆滯:“確定一錢教的底子,都在這鎮子上了?”
“我剛剛聽到了有軍陣衝殺的聲音,又……又好像有神明立地的聲音,沉,非常的沉重……”
“……” “這是在說什麼?”
旁邊都關切着外面事情的人,都被他這話說的懵了,慌忙的要問,但孫老爺子卻猛得緩過神來,盯着湯壇主道:“老湯,以後,以後咱們在一錢教裡,還是不要擺太大的譜了……”
“這,鎮子裡面,怕是不只有咱們與那位胡老弟,還有一位守歲人在,而且,而且能耐超出咱們甚多,怕是,怕是……一位罕見的大守歲啊……”
“……”
“大守歲?”
湯壇主聽着,都吃了一驚,他與孫老爺子都修煉成了法身,卻還要視對方爲大守歲的話,那得是什麼樣的本事?
……
……
“吱吱吱……”
而胡麻也同樣是在一夜之間修煉法身,踩住了陰將軍的時刻,便忽然感覺到自己身體裡,彷彿有什麼東西鑽來鑽去,急欲破體而出。
是之前被封在了自己左臂裡的怪異東西,它似乎也感覺到了害怕,在胡麻的左臂之中游走不停,竟彷彿大紅袍留下來的手印,都快要無法將這東西封住的模樣。
“呵呵,果是隨着我法身修成,這東西也越來越害怕了不成?”
胡麻冷笑,卻是忽然俯身,從地上跪着的陰將軍手裡,掰下了一根有着鋒利指甲的手指,然後用力插進了自己的左臂之中,恰是將那正掙扎着想要逃走的東西,釘在了骨頭上。
當然不能被它逃走,等自己消停下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將這東西殺死,還要審出它的來歷。
而暫時壓制住了這東西,胡麻才凝神向了鎮子外面看去,眼睛已經眯了起來。
法身修成了,陰將軍也奪回了,但麻煩還在!
……
……
“不好!”
其實也同樣在胡麻修煉成了法身的一刻,那村落裡的祖祠之中,鐵駿大堂官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喝道:“那妖人的兇殘法相煉成了,快取我大刀來!”
這時候的聲音裡已滿是壓不住的憤怒以及荒唐,這他孃的叫什麼事?自己是守歲大堂官,專有除掉守歲門道妖邪兇法的責任,但是如今,竟偏有這樣的邪法,是在自己的面前修成的?
若是傳回了養命周家,這事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而荒唐之餘,也已對這孟家公子,有了幾分埋怨,嘴上固是不說,但眼神裡卻也已經藏不住:
‘這就是你的自信?這就是你們孟家人的本事?玩砸了!’
‘……’
察覺到了他的憤怒,旁邊也立時有七八隻小使嚇了一跳,“嘿呦”“嘿呦”排成兩排,扛着一柄碩大的刀,一溜小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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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敢欺我?”
也就在鐵駿大堂官將要一把將這刀抽起,直奔石馬鎮子而去時,身邊卻也響起了那孟家公子的陰厲喝聲,只見他如今臉上的憤怒,卻比鐵駿大堂官更高了幾度,森然喝道:
“那盜了將軍令的人,根本不是靠了將軍令在修法,而是另有謀劃,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身份,竟敢借了我的一拜之力,修煉你的邪法!”
“孟家人的禮,我看是誰敢受?”
“……”
說話之間,他便已咬破了手指,鮮血淋漓,抹在了雙眼之上,死死瞪起,看向了石馬鎮子,要看清楚那敢壓自己一頭的人究竟是誰,又是用什麼方法受了這一拜。
視野之上如同蒙了血光快速的看向了石馬鎮子,也看清楚了那鎮子旁邊,腳踩陰將軍腦袋的身影。
但奇怪的是,無論他怎樣用力,都看不清對方的臉,甚至連對方的身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都是模模糊糊的,彷彿被火光薰着了眼睛。
甚至對方受下了自己這一拜的法子,更是一點看不出端倪,彷彿對方就只是單純站在那裡,什麼都沒做,便受下了一拜。
這卻使得他更加憤怒,莫名的拜了一人,且被對方受下來了,將來傳了出去,自己豈不成了笑話?況且,對於孟家人這個門道來說,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麼冥冥中的影響?
他能感覺到連那鐵駿大堂官,看自己的表情都帶了些譏嘲了。
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在出現了結果之後,自己這行爲,確實像是個笑話,但不該如此的,自己用這個法子,本來就是因爲這個法子是非常保險,非常安全的。
偏偏因爲對方受下來了,自己才成了笑話。
但正於這盛怒之中,旁邊的侍女都察覺到了公子怒意,低下頭來,不敢看他,旁邊的身上纏着鏈子的役鬼,卻是忽然坐不住了。
跳起腳來,嘰哩咕嚕的破口亂罵,邊罵邊拍着兩隻手,手裡的銅錢都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