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守規矩

不能不罵,要說最冤,明顯這隻役鬼才是最冤的。

它帶來的冤魂,是借給孟家公子的,瞧在錢上,行個方便,而且說好了只借給他三柱香時間,便要還給自己的,而這公子甚至還放了大話,說是一柱香功夫就夠了。

但他媽的,你倒是給我啊?

但如今,鏈子崩碎,冤魂失了蹤影,等若是被人截了,到了鬼門關裡,自己又如何交差?

一時急不可耐,嘴裡嘰哩咕嚕叫個不停,神情亦是憤怒,兩隻小短手,甚至還作勢要解下鏈子來,朝了這孟家公子的脖子上面比比劃劃。

而孟家公子本就怒氣,耳邊又被這役鬼煩擾,竟是忽地臉色一變。

“唰!”

他一隻手伸手,直接抓住了這役鬼的脖子,將對方提了起來,這役鬼也彷彿嚇了一跳,身上的鏈子,便紛紛纏向他的身上。

但孟家公子迎着這鏈子,倒像是被氣笑了:“小小役鬼也想拿我抵數?”

五指用力,也不知用了什麼法,這役鬼竟是身子一顫,光澤消失,卻是變成了泥胎的模樣,然後被這孟家公子隨手一丟,落在了地上,整個身子頓時撞得粉碎。

就連他身上纏的鏈子,也分明變成了稻草。

“嗯?”

而見得這孟家公子如此反應,盛怒之下的鐵駿大堂官倒是臉色微凜:“陰差役鬼,居然也就這麼殺了?”

他是守歲門道,不與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打交道,但也聽說過這些東西,每一個都是在冊的,凡人招惹不起,自己就算是上了橋的大守歲,平時遇着這些東西,也要禮讓三分。

當然,這些東西也不敢招惹自己就是了。

可是陰司在冊之物,被這孟家人一把銅錢便能收買,還倒罷了,甚至一個不高興,居然殺了?

對方的反應大過了自己,鐵駿大堂官的動作,反而稍稍一緩,只見那孟家公子摔死了役鬼,臉色也已經變得異常森厲,輕輕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屑。

喝道:“爲我打起儀帳,取我法器,我要親自去那鎮子上走一圈!”

“我倒要看看,這截殺役鬼,擄走生魂,還敢無視我孟家威嚴,強要在身份上壓我一頭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

“……”

一時間,森森鬼氣蒸騰,連同石馬鎮子並這個村落之間的林子,也彷彿受到了感樑枝條揮舞,如同一叢叢厲鬼的頭髮。

那石馬鎮子上,一位大堂官,一位孟家子弟,兩人的怒意,猶如無形的潮水,直將石馬鎮子都已淹沒,不知藏了多少兇戾玩意兒的濃霧,浩浩蕩蕩的捲了過來。

“呼……”

石馬鎮子上,胡麻也輕輕收回了踏在陰將軍頭上的腳,深呼了口氣,做好了迎向那片濃霧的準備。

該走了……

被自己坑了這一把,對方又怎麼可能不怒?

胡麻也已想好了後面的事情,出手之前,便燒起了火盆,就是爲了不讓對方看清楚自己,而借法修身,同時奪回了陰將軍,也就能阻止對方設下那什麼勞什子的鬼將臺,對付自己了。

而對方吃了這麼大虧,盛怒之下出手,也是理所當然的,自己能夠做的,也只是起壇,以鎮祟書的手段,跟對方過一過招。

而起了壇,對方也十有八九,會看出這是胡家的法,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靠了這壇,纔可以爭取一些時間,打破鎮子周圍的封堵,讓鎮子上的人有機會逃出去。

自己當然也要趁亂逃走。

這已經是他前後想過,最能對得起一錢教,也對自己最安全的方法了。

遺憾當然很多,一錢教這麼多年的佈置,就毀掉了,甚至這似乎還藏了一些不食牛秘密的石馬鎮子,怕也要落進對方手裡,再找並不容易。

但這件事,本來便沒有別的方法,不食牛的援手來不了,二鍋頭等轉生者從明州趕來,也沒有這麼快,如今能幫手的,也就鎮子外面,還有一位猴兒酒。

自己雖然修煉成了法身,但就靠了自己和猴兒酒這位幫手,便要對付一位守歲大堂官,一位孟家人?

……胡鬧,守歲人最大的本事可不是頭鐵,是能跑!

……

而在胡麻心裡快速的想着,已經準備以自己這凝鍊了法相的二扇府門守歲之身爲鎮物,結起這個壇來時,石馬鎮子也早已亂了套。

倒是在這鎮子上,正關心着周圍動靜的人,紛紛感受到了那無邊的壓力,一個個的心神惶惶,不知所以,在超出了自己極限的壓力面前,入府守歲,與街邊賣豆腐的小商販並無任何差距。

妙善仙姑手裡握着拂塵,一開始想上前幫忙,但被陰將軍身上的煞氣逼住,上不來,如今能上來了,卻又忽地感受到了鎮子外面的洶涌鬼霧,直嚇得胸膛起伏不定。

“上壇使……”

她急忙轉頭,就看到了白扇子想跑,立時罵道:“先別跑,還不快將我教鎮煞缸搬來……”

“搬不來啊,機關上次用了,還沒修好……” 白扇子被叫住了,也急得跳腳:“況且,教主你真覺得就咱們攢得那十缸家底,便能對付得了外面來的那位大爺?”

“把戲門的人就是靠不住啊,一會神乎其神一會就像個廢物……”

妙善仙姑也急的不行,望着那從鎮子外面捲進來的鬼霧,握着拂塵的手都咯吱的響:“能對付不能對付的,難道還有別的什麼招了不成?”

再看這鎮子裡,也早已慌了,她們做好了安排,教衆聚集了百姓,集中在鎮子裡面,都吩咐好了夜間關好門窗,不許隨便窺視,還在各路口都安排了穿上符甲的教衆。

但如今被鎮子外面的動靜驚動,哪還有人再甘心留在屋子裡,心裡愈是害怕,愈是急着要打開窗子向外看看。

守在了各路口的教衆,也都瑟瑟發抖,分明嚇得要崩不住了。

“都是什麼事啊……”

一片人心惶惶裡,倒是在某個角落,於混亂之中,良久,才響起了一聲嘆惜:“什麼時候把將軍令偷走的?手比我還快?”

“只是這樣一來,你又欠我一筆因果了……”

“……”

遠處的林子裡,霧氣愈來愈濃,已經隱約響起了吹打鼓鑼聲,不知多少模糊的影子,連蹦帶跳,怪異成羣,挾着一頂黑色的轎子,向了石馬鎮子飄來。

黑色轎子後面,則是一位騎在了怪異的馬上,身穿鐵甲,身材異常高大的影子。

隨着他們走來,身邊的霧氣更濃,就連那一株株高大的樹木,都在瑟瑟發抖,悄悄離開了自己紮根的位置,以便給他們讓出路來。

誰也不知道當他來到了石馬鎮子,便會一下子引動什麼樣的慘烈鬥法,又會損了多少人命。

但他們並沒能直接來到鎮子上,隨着霧氣涌動,他們穿林而來,卻在走到了一半時,忽然之間,陰風吹起,霧氣倒卷,前方探路的小鬼,也皆吱吱哇哇,停止了前行,只在原地轉着圈。

林子裡的風彷彿一下子變得失去了方向,吹得人七竅生涼,總感覺這陰風裡,彷彿還帶了些許庸俗的胭脂香氣,把探路的小鬼,都一個個迷得神魂顛倒模樣。

“嗯?”

盛怒中的孟家子弟,坐在了轎子上,眉眼之間,已滿是殺機,卻也在這一刻,忽地一怔,欠起了半個身子來。

他看到前方的霧氣緩緩散開,露出了一根枯枝來,枯枝本無稀奇,只是在這枯枝上,卻挑着一件紅色的肚兜,上面有黑墨寫着的兩個大字:

“免戰!”

“……”

便是這一個肚兜,再加兩個大字,便擋住了向石馬鎮子涌來的霧氣,也擋住了孟家人的轎輦,以及那些吹打探路的小鬼。

“那是什麼?”

身後馬上的鐵駿大堂官走上前來,望着那古怪的事物,一臉的疑惑。

孟家子弟也深深的看着那個肚兜,看着上面的兩個字,沉默良久,竟似是連他一腔的怒意,都被強行壓了下來,徐徐吐出了一口氣,低聲道:“規矩!”

“規矩?”

鐵駿大堂官不由覺得荒唐,這破玩意兒也能叫規矩?

‘難怪都說守歲人是莽漢,便是坐到了大堂官的位置上,也一樣只是莽漢……’

那孟家子弟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擡頭看向了石馬鎮子方向,低聲道:“那位異人並沒有離開鎮子,他已經選擇了立場了,他在提醒我們,既然說好了要等三天再打過去,那就要說話算話。”

“如今才只是第二天,沒到時候!”

“……”

鐵駿大堂官聞言,都滿臉的難以置信:“就因爲這麼一件破玩意兒,便要再饒他們一天?”

“之前許他們三天,都是……”

“……”

“不論什麼原因許了那三天,既是許了,那便要作數。”

孟家人低低的嘆了一聲,道:“這就是規矩!”

“對方若是不懂規矩的,我們也不必守,但對方既然開始論起這個規矩,我們便也只能遵守之前的話。”

“當然,也正因爲他講了規矩,那動手時,也不必留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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