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傻啊……
如今這鎮子上,收伏了妖屍,又來了這麼多百姓,一錢教也捨得拿底子出來,把這燈火福會辦得熱熱鬧鬧,漂漂亮亮。
倒是讓普通教衆與趕到福會上來的百姓們一個個信心滿滿,連外面的大堂官也不放在眼裡了。
但這些入了府,有了本事的人,哪裡這麼好哄騙?
不過,也是這些有本事的人,心裡想法也多,因爲考慮到了這,又考慮到了那,反而都不急着說什麼話,辦什麼事,才使得這表面上,倒看着一片平和。
胡麻低低的呼了口氣,看着孫老爺子那張滿是焦慮的臉,也知道他這會子有了豁出去的想法,一時不知怎麼安慰,便只是道:“莫急着說這些,再看看,說不定會有轉機。”
“那妖屍之前如此厲害,如今也不被拿下了麼?”
“……”
一應信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拜得是誰。
“這人啊,還是低調點好,想想你們紅燈娘娘會,人家紅燈娘娘這麼高的法力,都老老實實的呆在明州撈血食……”
胡麻看明白了這一切,都不由得輕輕呼了口氣:“一錢教教主糊里糊塗,身邊的幫手也不算什麼高人,但教裡最根本的手段,卻是高人指點過的,以最邪門的手段,來辦最正經的事。”
幽幽蕩蕩,被四位法王以及無數信衆擁護在中間,散發出了神秘而詭異的紅燈,自街道另一側緩緩飄來。
但往更高深了說,甚至是一錢教的某種內在,卻等於是在賜福百姓,這些百姓命數低,福澤薄,得到了一錢教的賜福,便可以獲得福澤,以後可以更好的活了下去。
“這玩意兒就是福澤?”
論起來,這是與陰將軍一樣,極爲邪門的玩意兒。
他看着那盞高居神臺之上,在夜風裡輕輕搖晃着的紅燈籠,還以爲自己看錯了,使勁揉了揉眼睛,才又轉過了頭,呆呆看向了胡麻,道:“胡……胡老弟,伱們紅燈娘娘……”
……紅燈籠!
所謂甘露,自然就是那神臺四角之上,立着的四位法王手裡的清水,神臺每三步一停,他們便不停的蘸了清水,灑向四方,這就是所謂的賜福了。
……
“……”
而在石馬鎮子的街道另一端,則正有一龐然大物,緩緩向前走來,遙遙可見,那是一方紮了紅花,由無數信衆簇擁着的巨大木轎,前方是法王的徒子徒孫,扮成了引路的小鬼,蹦蹦跳跳。
整個石馬鎮子,已經隨着神臺的出現而人聲鼎沸,整場燈火福會的氣勢也開始了不停的攀升,胡麻站在了人羣之中,微微眯起了眼睛。
“呼,草臺班子辦大事啊……”
“這場福會越是熱鬧,我這心裡,便越不踏實啊!”
那沒道理。
非得是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察覺到其存在,胡麻如今,其實也是沾了一錢教的光,才略略窺見了這些玩意兒,算是漲了見識。
巨大的神臺,由身強壯力的一錢教力士用肩膀扛着,每走三步,便停上一停,由四大法王灑出甘露賜福。
生魂便與性命,底子息息相關,哪怕只是沾染了一絲絲的法力,稍稍滋潤,便也會讓人精神大振,自然生出了與往常不同的感受。
胡麻本來沒打算與人討論這個問題,但偏巧趕上了,也頓時有些尷尬,道:“沒有,這跟我們紅燈娘娘可沒有關係……”
孫老爺子信與不信,就不知道了,反正這件事情跟自己無關,二鍋頭老兄要找,那也找不到自己頭上來…… ……再說,找過來又能怎樣?
當然,對孫老爺子來說,這可就完全不同了,他看見了那盞紅燈籠,整個人都懵了。
“壇上都沒東西,還要設神臺?”
“門道里的人用紅燈籠做法器,做替身的多的是,一錢教供奉的這個,可能只是巧了吧?”
兩側是身穿紙衣的吹奏手,舉着鎖吶,敲着銅鑼,起了儀帳。
“他們以多年積累,攢出舉辦這一次燈火福會的底子,再借由百姓之口,將一錢教的名聲宣揚出去,又賺來更多香火。”
但似乎在民間傳說裡,也確實有不少通過養這種邪異玩意兒,來給自己攢福澤的說法。
孫老爺子瞧了一眼外面,只見窗紙後面,滿滿都是火光映出來的人頭,但他不覺得熱鬧,只是覺得紛擾混亂,臉上憂色卻是更重了。
“香火多了,便是民心所向,便是氣運了……”
胡麻已經瞭解過了一錢教的底細,再加上他修成了法身,神魂靈敏,眼力也高了一大截,便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關鍵處。
自己是忠心耿耿的紅燈娘娘會小管事,但一錢教又偏偏覺得自己順眼,要請自己當這個家,難道爲了一錢教,自己就要背叛紅燈會不成?
“……”
一錢教這十口大缸裡,便不知被信衆投入了多少家財,祈願,已經積累出了厚重的福澤,而這也是一錢教的護壇神靈死了,仍然可以舉辦燈火福會的原因。
所以,自己替紅燈娘娘打一打天下,多收幾分香火,難道不是大功勞?
“還等啥轉機?”
“也不知道仙姑怎麼想的,外面的事皆不提,只是要辦這場福會,可也不想想,你壇上的護法神可都已經死了,呆會你拿什麼給百姓們賜福?”
吸引了這鎮子上無數百姓的目光,也引得不知多少人,紛紛的向了它磕着頭。
而這條貫穿了整個石馬鎮子的街道,一共也只有三四里長,但如今卻已跪滿了百姓,滿臉期待,待着神臺上的神靈賜福給自己。
如今胡麻能看出來的,便是所謂福澤,其實神魂滋養,每一點滴灑落,都點動了百姓的生魂。
“……”
就連外面守門的孫家老七也忙敲着門,道:“爹,胡叔,快看呀,神臺來了……”
沒有什麼九天蓮花聖母,也沒有什麼大福德財佑神尊,多子多命神等花裡胡哨的尊名與神像,只有一盞妖豔的紅燈籠。
很明顯,想到了這件事的,不只有胡麻,孫老爺子在看到了神臺出現之後,便已經凝起了雙目,重重的嘆了一聲,身邊早有人把他的符甲與兵器給取了過來。
這也是一錢教與其他幫派不同的地方,紅燈娘娘會就是拜紅燈娘娘的,青衣幫就是拜青衣惡鬼的,但是一錢教,是教內神臺上供奉了什麼,便拜什麼。
這份聲勢,甚至比之前一錢教起壇,請動四位壇上護法神靈時,更加的威風,龐大,最關鍵的是,那神臺正中間供奉着的存在,更是讓孫老爺子這雙眼睛,都一下子直了……
外面的人怕是不會允許一錢教辦出這麼大陣仗的燈火福會的,影響太大了。
孫家老爺子也怔了一下,起身打開了窗戶,向外面看去,就見遠遠的,人羣已經分開到了兩邊,無數的百姓,高聲呼喊着,在道邊跪了下來。
說白了,那些護壇神靈,其實就是在一錢教掛名,並且爲他們打工的人,而那十口大缸,纔是一錢教這麼多年來攢下的底子。
什麼福澤?
那十口大缸裡,養得其實是屍體,上面記載,是用太歲血肉,骨頭,再加上一些得了道行的妖物,以及一些特定條件死掉,又腐而不朽的屍體,養出來的一種怪異存在,喚作“福屍”。
只不過,命數、福澤、氣運,皆爲虛數,說起來虛無緲縹,常人難以理解,細究反而爲害。
只是一錢教也只是個草臺班子,又哪裡來的這麼大本事爲百姓們賜福?
他心裡閃過了那十口大缸。
那叫鎮煞缸,但能鎮煞,便是因爲,缸裡有着福澤。
……
而這心裡的想法暫且不說,看着神臺過來,胡麻也凝神瞧去,他也對這等燈火福會極感興趣,只見得神臺從鎮子另一端行來,走的極慢,似乎是爲了讓所有百姓,都能受到甘露賜福。
而在身後的酒宴之上,大善寶的老壇主,萬馬幫的大掌櫃,烏姥姥的乾女婿等一衆門道里的高人,面對着滿桌子酒菜,卻也都沒有了興致,對視一眼,便也只向了彼此,輕輕點頭。
連說了一通,似乎也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說一錢教,便搖了下頭,只是道:“……唉,還是讓老七進了紅燈娘娘會比較好。”
正說着呢,只聽得外面街道上,忽有一陣鑼鼓聲響了起來,街上頓時人羣呼嚷,極其激動。
有真有假。
可最關鍵的是,周圍百姓們被這“甘露”淋到了頭上,居然也真的都瞬間精神大振,彷彿感受到了某種事物的降臨,臉上的表情愈發的虔誠,愈發的激動了起來。
神臺之上,四角立着一錢教的四位法王,紛紛赤了上身,抹了臉,手裡端着一碗清水,不停的蘸了清水,灑向了道路兩側的教衆,以及跪在了兩邊,求賜福緣的百姓。
“……”
低低的嘆了一聲,道:“擒妖屍的事我知道,好多人都說什麼這石馬鎮子上還藏了高人呢,仙姑這幾日裡也不與我們交實底,只是滿口說讓我們放心,但誰能真個放下心來呢?”
‘一錢教沒有護法神了,只好先把我們紅燈娘娘借過去給人用用……’
常人知道這稱謂,卻無法具體的明白,搞清楚這幾個詞彙具體的代表與指向。
自己本來也沒打算管這些,但來都來了,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