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了這方印記的胡麻,其實心裡也對這東西充滿了好奇,只是如今在對方的目光注視之下,卻不會表現的太過輕浮。
但往袖子裡塞的時候,也仔細打量過了,心裡倒是微微驚詫,此印一尺見方,明顯是舊物,彷彿是一方劣質玉石雕就,裡面浮着些許血紋,但印面居然無字。
既是舊印,又怎麼可能是空白的?
他心裡也充滿了好奇,卻不急着問,這不食牛同樣裡面透着玄虛,要問的多了去了,繃住。
與這羣妖人打交道,便與談對象差不多,需要態度與情緒上的拉扯。
於是,心裡也只是思量着,先與這位大師兄及妙善仙姑入了廳堂,在太師椅上坐了。
那位貌如老農的大師兄也坐在了下首,妙善仙姑本來也想坐,但被大師兄看了一眼,忽然反應了過來,訕訕的起身,主動出去給兩人端茶了。
胡麻看到了這總壇大宅裡外,倒是有些過於空蕩了,前天夜裡,分明看到了不食牛門徒數量不少,遠不是如今看到的小貓兩三隻的模樣,便也不掩飾,好奇的向了這大師兄發問:
“其他人呢?”
“……”
“昨天我便已經讓他們散去了。”
這位大師兄道:“照理他們也該過來拜見教主,只是我也告訴他們聽了,須以大局爲重。”
“這場燈火福會辦了下來,動靜着實鬧得不小,各地還不知道會引發什麼樣的動亂,他們也需要各自回去,支應身前的那一攤子,或是趁勢而起,或是提妨別人來打……”
“呵呵,好教教主得知,不食牛門徒,不論本事大小,但每一位,也都是代表着各處的一方因果的……”
“……再就是。”
他頓了頓,便也誠懇的看着胡麻,道:“之前是有要事,急招不食牛門徒而來,所以周圍離得近的門徒,皆來到了此地,拜見教主。”
“但不食牛畢竟是有重任在身,教主更是重中之重,是以,我們也與別個不同,尋常來說,除了八位門主,普通門徒,是沒有資格拜見教主的……虧得昨天教主未現真容,省了麻煩。”
“……”
“還有這規矩?”
胡麻倒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可不是得小心點?
畢竟一幫子天天忙於造反的人!
況且雖然自己與不食牛門徒接觸不多,也看得出來,這可不是一幫子善男信女。
若真出了事,那出賣教主的事情,他們也不一定辦不出來……
又無三觀下限,又一心忙着造反,這天下人對不食牛別的看法或許不準確,但是這“妖人”兩個字,安到他們身上,那是一點也沒錯的。
“去各地忙你們的大事麼?”
一邊聊着,便也不掩飾自己的好奇,笑道:“一錢教這邊形勢大好,怎麼不留在這裡?”
“以你們不食牛門徒的本事,若是集中在一處,別說只是躲在山裡造反,怕是直接下去攻城掠地都夠了吧?”
“……”
昨天夜裡,雖是初見,但也對這些不食牛門徒的本事有了瞭解,能夠將堂堂的守歲大堂官,逼得進不來這個鎮子,已可見這夥子妖人,本事着實不小了。
當然,若真論起昨天夜裡的動靜,那自是孟家二公子更難對付,但胡麻心裡也清楚,孟家人,或者說,十姓人家,不可以道理計,他們的一身本事,乃是與其家族深深綁定的。
但放眼天下,十姓終是少數,還習慣躲在幕後,真正活躍在這江湖上的,還是各門道里的奇人異士。
“對不食牛來說,一錢教的燈火福會辦了下來,身上使命,便也完成了。”
那位大師兄也是原原本本,笑着回答:“至於這場石馬鎮子的一場造勢,結果如何,又能起到什麼程度,那倒與不食牛關係不大了。”
“嚴格說起來,不食牛隻是希望這一錢教可以起事,但能不能奪了天下,卻不關心,況且……”
他笑了笑,道:“……本身希望就不大。”
“畢竟,一錢教也只是屬於從人家嘴裡掏食吃,如今辦下了燈火福會,這食當然掏出來了,但也無法一口吃成個胖子,況且這石馬鎮子一帶,皇帝命還沒找出來。”
“我不食牛門徒,重點還在這天下七十二道,各處潛伏佈局,尋找機會,一錢教佔了一個‘先’字,但若論起底子,倒還只算是小的……”
“……”
“……”
“他倒實在,確實沒有瞞着我不食牛的事情……”
聽了他的話,胡麻倒是隱約的點頭,如今他這口中說出來的,其實都是不食牛的機密了,但他卻很坦然,沒有一點猶豫。
對他的話,也能聽得明白,並且不打算對這個問題細問。
其實早在剛來石馬鎮子時,便已經看出了他們的爲難之處,如今天下亂勢已顯,各地造反的都有,連世家貴人都開始到處投資,說起來一錢教似乎也是佔了好時候。
但偏偏,一錢教是不食牛扶起來的,天生便比別人短了什麼,那些世家貴人暗中扶起來的造反之人,便絕對不會在剛一開始,就引來了守歲門道的大堂官。從別人嘴裡掏飯吃,倒是形容的極爲恰當。
如今這一錢教因緣巧合,撞了大運,一場燈火福會,辦得漂漂亮亮,聲名怕是一下子就會傳遍幾百裡,再想做事,定然能夠一呼百應。
但是在此之後呢?
起碼以胡麻如今的瞭解與見識,還不敢斷定這一錢教的命運,不食牛裡奇人異士,不是傻子,當然也不敢在這裡直接梭哈,相對的,藉着這個勢頭,多落幾枚棋子下來,纔是最關鍵的。
自己是轉生者,有着前世的見識,但人家卻是專業造反二十年,不比自己差,所以胡麻心裡雖然想到了一些東西,卻也沒有打算與其深入討論,而是沉吟着,直接轉到了關鍵處。
“我本是過來求法,卻無意中與不食牛有了這等淵緣,但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就此交了身家性命,所以,老先生若不嫌棄,我倒也有幾個問題請教。”
“……”
那位老農,或者說不食牛衆人眼中的大師兄,聽了胡麻這個話,居然一點也不意外,只是笑着道:“教主請講,但無不言。”
“好。”
胡麻心裡徐徐吐了口氣,認真的看着他,便直接道:“你對上一任教主,瞭解多少?”
“那是我東家,我曾是他家裡的長工。”
這位老農也迎着胡麻的目光,徑直道:“雖然我年齡比他還大了七歲,但我一直追隨他,視其爲師,這身本事,這番見識,皆是他傳授了我。”
“直到二十年前,上京大祭那一場鬥法前夕,他才讓我帶了門徒離開,在那之前,我一直都侍奉在賢師左右。”
“……”
“帶着門徒離開了?”
胡麻聽着,也微微驚訝,那一場鬥法,場面如此之大,後來造成的後果也如此嚴重,如今聽着,竟是那位大賢良師獨自做的?
“那麼……”
他一邊聽着,緊跟着問:“他讓你離開之時,便沒有與你說些什麼?”
“或許,也算是說了吧……”
這位老農迎着胡麻的注視,慢慢道:“他對我說,太早了,也太晚了……”
胡麻頓時皺起了眉頭,這老農也知道他疑惑什麼,慢慢道:“老師說,太早了,是因爲各番準備都來不及,太晚了,則是指他生而爲人,卻直到這時,才明白自己生來的責任。”
“於是,他讓我帶着所有門徒離開,叮囑我們躲起來,但也要做好準備,他只說,他定然會再次回來,到了那時候開始,便會帶了我們,救這天下。”
“……”
“好傢伙……”
胡麻聽着,都不由得心裡一沉,這前代的轉生者,確實霸氣測漏,動不動就這天下啥的。
微微搖了搖頭,才又道:“那麼,你們怎麼確定是不是他回來的?或者說,你們爲何就一下子認定,我能做你們教主?”
“自然是因爲鬼洞秘窟。”
大師兄老老實實道,甚至說到這裡時,還擡頭看向了胡麻:“教主留下的遺訓,便是讓我們等能過三關十二階之人,這二十年來,也有不少門徒,試圖闖一闖此陣。”
“只可惜,無論本事高低,品性如何,皆在三關十二階之前失利。”
“久而久之,我們也都已經徹底放棄,只將此徑,當作是磨鍊心性修行之寶,直到教主……伱的出現。”
“……”
胡麻聽着,也已有些疑問,但他似乎料到,略略擡手,輕聲道:“我知道教主想說什麼,不食牛苦等二十年,怎會如此輕易相信一人?”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他直視着胡麻的眼睛,低聲道:“過三關十二階者爲教主,不僅是因爲傳說中過了三關十二階便有了教主命數,甚至不是因爲修煉成了大威天公將軍印……”
“……而是因爲,傳說中,過了三關十二階,入了鬼洞秘窟之人,便會得到教主傳授的三卷天書。”
“……”
“三卷天書?”
聽到這個名字,胡麻都怔了一下,好奇的看向了他。
“是。”
這位大師兄,也看着胡麻,似乎有些緊張,壓低了聲音,慢慢說道:“一卷通幽,一卷窺天,一卷可召喚神兵天將,下凡人間……”
“有此三卷天書,莫說十姓,便是這天下也盡在吾等之手,所以,我其實從來到這裡,便一直想問:”
“教主你如今……拿到三卷天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