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
“我懵了啊！這是什麼操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不就相當於, 你好你們缺老闆嗎，我覺得我很合適。”
“笑死我了，這已經不是打不過就加入了啊, 這是直接準備一步登天了啊！”
“按這情況看，勝算有一成就不錯了。”
空氣一片死寂, 緊張到彷彿一觸即發。
呱呱們無聲無息地注視着站在門口的不速之客。
溫簡言敢這麼說，絕對不是沒有理由的。
園長守則第一條：請您全天候待在夢幻遊樂園園區內, 如無特殊情況出現, 請勿擅自離開
夢幻遊樂園的園長是不允許離開遊樂園的。
在迄今爲止的所有流程中, 所有的工種溫簡言都或多或少見過一兩次, 可“園長”卻始終是一個神秘的問號。
而且, 更重要的是……
園長室是空的。
不僅僅是空的, 更是沒有任何的生活痕跡，無論是桌子，椅子，還是書架上, 全都落着厚厚的一層灰, 除了那張寫着園長守則的紙條之外，櫃子抽屜裡沒有任何物品, 整個房間空空蕩蕩，猶如一個空紙殼。
青年垂下眼，展開手中的招聘信息，不緊不慢地念道：
“爲了滿足日益增長的顧客需求與擴大的市場比重，本工廠急需更多人才加入。”
他咬字清晰, 平靜的嗓音在房間內迴盪着。
在略顯昏暗的房間內, 呱呱們的皮膚顯得潮綠黏溼，和體型比起來過大的頭顱, 看上去和呱呱玩偶套裝一模一樣，那種放在平面中會顯得十分可愛的面孔，但被原原本本還原進了現實世界之後，卻會顯得過分怪異驚悚。
它們似乎在等待，似乎在評估和審視，視線粘膩而冰冷，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懼與噁心。
溫簡言擡起眼，看向面前的員工們：
“我猜，你們急需人員的崗位，恐怕不只有夜間職工吧？”
——如此大張旗鼓，大費周章的“招聘流程”，就僅僅只是針對普通的夜間員工嗎？
根據溫簡言對夢魘直播間的瞭解，它裡面的每一個副本都是有“時間點”的，而且那個切入副本的時間點都十分關鍵，比如安泰小區，正好切在最後一個鎖魂壇煉成前的第一個中元節。
所以，按照副本機制的邏輯來看，
“當然，即使不是也不要緊。”
青年眯起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極其真誠地笑了一下：“畢竟，沒有人會比我更適合這個職位了。”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會顯得狂妄無禮的話語，在被對方用如此溫和禮貌語調說出來時，那種近乎荒謬的感覺被沖淡了，無論是肢體語言，還是腔調姿態，全都透出一種近乎控場般的強大自信，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衝擊力，幾乎令人不由自主地產生畏避與信服的感覺。
【誠信至上】直播間：
“等等，朋友們，我沒有聽錯吧？他的意思是，即使你們現在有老闆，我也會比你的老闆更合適，對不對？”
“你沒有聽錯，他就是這個意思。”
“……草，你小子這是想謀權篡位啊！！”
“狂啊，真的太狂了。”
“哈哈哈哈哈媽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主播敢這麼對NPC的，快快快，青蛙們上啊，搞死這小子！難道你們就放任這傢伙衝到自己家門口大放厥詞嗎！”
“勝算有三成了。”
“？？爲什麼放了狠話變成三成了？”
“還是說……”
溫簡言慢條斯理地說道：“迄今爲止，除我以外，還有第二個人在午夜十二點之前找到這裡嗎？”
“……”
呱呱們一動未動。
氛圍彷彿已經被繃到了極點，像是被拉直到極限的弓弦，下一秒就會崩斷，發出金屬的錚然聲響。
【誠信至上】直播間：
“勝算有五成了。”
“？？前面的等等？？解釋一下？明明啥也沒有發生，憑什麼勝算就變成五成了？”
青年站在門口，他的身形修長筆挺，站姿鬆弛，神態平和帶笑，彷彿勝券在握一般，心平氣和地任由對面注視和打量。
不知道過去多久。
眼前的呱呱們動了。
終於，它們緩緩的挪開位置，無聲無息地爲溫簡言讓開一條直直向內通去的道路。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臥槽？？”
“啊啊啊啊真的讓開了？？”
“不是吧不是吧？都送上門了還不弄死嗎？這都行？！副本是有什麼bug吧？”
“多謝。”
溫簡言微微一笑，邁步向着黑暗中走去。
呱呱們的頭顱隨着他的前進而緩緩轉動，一道道沒有情緒的視線落在唯一的人類身上，一錯不錯，幾乎令人芒刺在背。
但是，青年卻彷彿早已習慣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他一步步向着黑暗中走去，步伐沉穩，不緊不慢，直到背影一點點地被黑暗吞噬。
短短几分鐘，【誠信至上】直播間已經亂作一團，大部分準備看這作死的小混蛋完蛋的新觀衆都十分失望，堅決地認定是副本出了bug，和直播間內的老粉吵了起來。
“都送到這份上來了還不死，這不是副本開後門我不信！”
“？？今年份最好笑笑話了屬於是，副本給這個主播開後門？不給他設絆子坑死他就不錯了！”
“哈哈哈哈哈一看就是剛進直播間的吧，在這個主播的直播間裡，這傢伙只要是靠實力的穩贏，只要是看運氣的穩栽！”
“本夢魘資深老粉說句公道話哈，這波的確是主播牛逼。”
“！前面那個發言的我記得你，就是你剛剛預測勝率來着是不是！”
“沒錯是我。其實道理很簡單哈，這羣NPC拖的越久，就越說明主播走的路子是對的，說明它們在等待和評估對面有沒有價值，要不然，主播話都說不完，就會被襲擊了，哪會拖這麼久。”
“對哦……”
“草，那主播這走的線路……他媽的也太隱藏了吧！草啊這得是什麼牛逼人才能找到這路子，佩服了，這波打賞我給了！【打賞積分 100】”
溫簡言邁步走了黑暗之中，順着樓梯拾級而上。
很快，鋼筋混凝土的牆壁和巨大粗壯的黃銅管道將呱呱們的視線擋在其後，在確認沒有任何人在注視自己之後，溫簡言的身體一軟，虛脫地靠在了牆上。
他臉色慘白，額前滲出冷汗，一手按着胃，露出欲吐不吐的表情。
【誠信至上】直播間：
“？”
“？？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是時候展示一下主播的傳統藝能了，三，二，一——”
“嘔！”
溫簡言白着臉，扶牆乾嘔了起來。
草……
剛剛真的好險啊！！！！
他這次所採取的行動依據實際上並不充足，只是他根據蛛絲馬跡進行的推測而已，而這個猜測並沒有實際的證據支撐。
太冒險了，實在是太冒險了……
因爲他現在的所有道具都被廢掉了，完全無法使用，而且他現在又在【青蛙食品加工工廠】這個裡世界內，也就是說，如果他猜錯了，那就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跑也不跑不掉，藏也沒地方藏，只能等死。
所幸還是賭對了。
溫簡言直起身來，揩了下嘴角，向着樓梯盡頭看去。
雖然建築物外部看上去差別極大，但是內部的構造還是類似的，在穿過一道走廊之後，就是他的目的地了。
園長辦公室。
不過，有一點溫簡言非常清楚。
剛剛呱呱們會那麼輕易地放自己進來，絕對不是因爲他的那段話有多麼蠱惑人心，直接拿下了園長的寶座。
恰恰是因爲它們沒有選擇權。
從它們的表現上來看，溫簡言相信自己猜對了——這次的招聘絕不只是針對夜間員工，同樣也是爲了尋找新的園長，它們願意將他放進這裡，說明溫簡言的路子沒有走錯，但也說明了它們只是普通的員工而已，並沒有辦法決定園長的職位歸屬。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邁步向前。
——而現在，真正的面試官恐怕還在等待着他。
*
夢幻遊樂園，兒童園區內。
聞雅和黃毛在園區內等待着。
她時不時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最後的時間線就剩下不到十五分鐘了，如果還找不到莉莉絲的話，恐怕……
“爲什麼花車遊行的隊伍還沒有到？”
聞雅焦急的情緒溢於言表，她低頭看向黃毛：
“不行，不能再繼續等了，我們走，順着路往前找——”
“姐，你冷靜一點，”黃毛勸阻道：“花車遊戲的路線太複雜了，而且還有三條，我們又不知道她究竟會從哪條路線來，現在離開還有可能錯過……”
聞雅知道黃毛說的沒錯，可這並不能緩解她心中的焦慮。
她抿抿脣，神色掙扎：“可是……”
聞雅的話還還沒有說完，只聽一陣歡快悅耳的音樂從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一整個隊伍正在向前走來。
這是……
聞雅一愣，擡眼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隔着茂密的樹叢，隱約可見身穿各色套裝的工作員工正在靠近，小丑，貓咪，綿羊，小熊……它們伴隨着音樂搖晃着身軀，一步步向着這個方向接近。
“來了！”
聞雅眼前一亮，拽着黃毛就向前跑去。
“等，等一等！”
黃毛的小身子被拽的差點飛起，他邁着兩條小短腿，艱難地跟上聞雅的步伐，崩潰道：“姐您照顧一下我的體型啊！”
“哦對哦。”
聞雅低頭掃了眼黃毛，彎下腰，直接一手把他撈了起來，夾在了胳膊下方：“這樣就好了。”
伴隨着聞雅的一路狂奔，黃毛的短腿短胳膊在空中搖擺晃動着，一臉呆滯：“……”
？？？
*
按照記憶裡的路線，溫簡言走上樓梯，穿過漆黑的走廊，來到了最深處的那扇門前。
門上的【園長室】幾個字被塗花了，只剩下一張斑斑駁駁的鐵皮卡。
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推開了門。
裡面的裝飾和記憶中園長室幾乎一模一樣，空空蕩蕩的桌椅，落滿灰塵的書架，唯一不同的是，這間房間是有窗戶的，而且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暗紅色的天空，像是正在滲血一般的天幕。
而在其中兩個書架之間，立着一面高高的等身鏡。
鏡子消失不見，只留有鏡框和鏡子背後的薄薄木板——似乎正是園長室下方的樓梯處，充當門的那扇。
不過，在鏡框的一角，隱約可見一點閃爍着微光的鏡子碎片。
那輪廓如此熟悉，溫簡言一眼就認出了是自己的道具。
透過那片碎片，隱約可見另外一個和這邊幾乎完全相同的房間，很顯然，這就是能夠將兩邊連通起來的通道了，溫簡言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將手指觸碰到上面的話，就能像來時那樣離開了。
溫簡言向前一步，走進了園長室內。
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跳，就在踏入園長室內的瞬間，小腹處的猩紅紋身火辣辣地熱了起來，而之前在夢幻遊樂園時，紋身處感受到的溫度變化很細微，幾乎像是錯覺，但這次的感覺實在是過分鮮明，已經完全不可能被誤認。
絕對就是在這裡了。
溫簡言的心臟微微緊繃，簡直就像是被一隻手重重抓過。
他邁步向前，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小片皮膚上，感受着溫度的變化。
終於，溫簡言的步伐停留在辦公桌前。
火燙的感覺從皮膚深處擴散了開來，彷彿要順着那一小片皮膚將他的整個人都燒起來似的，簡直像是被什麼滾熱的東西重重地碾過似的，既似愛撫，又似折磨。
一種強烈的預感在心中發酵。
他伸出手，拉開抽屜。
在夢幻遊樂園中，這張抽屜裡放着那張印着遊樂園園長守則的紙片，而在這裡——
猩紅的，像是被鮮血浸染過的抽屜底部，一片熟悉的碎片出現在溫簡言的眼前。
不大，只有四五釐米大小。
在它的邊緣，纏繞着一條細細的，通體漆黑的金屬小蛇，小蛇首尾相接，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將鏡子碎片包裹於其中。
鏡面深處似乎有黑暗的陰影溢出，紅與黑彼此對抗浸染，令人渾身發涼。
溫簡言下意識地伸出手。
但是，還沒有等他觸碰到抽屜裡的物件，一股強烈的，被注視一般的感覺從背後傳來。
“……”
溫簡言不着痕跡地收回手。
他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向着背後的落地窗外看去。
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幾乎令他呼吸一窒。
彷彿在淌血般的天空中佈滿深紅的傷痕，而那些傷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睜了開來，露出了一隻只巨大的眼睛。
白色的眼白，紅色的瞳孔。
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無聲無息地俯瞰下來，隔着巨大的落地窗，注視着站在其中的青年。
眼前的景象實在是太過熟悉，溫簡言幾乎有種錯覺，彷彿它們在自己的耳邊低語——
【我一直都在注視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