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歡快的音樂在空中飄蕩, 身穿各色套裝的員工們伴隨着音樂蹦蹦跳跳，走進了兒童園區之中，纏繞着氣球彩燈的花車被夾在隊伍內緩緩向前, 裡面還站着向着周圍揮手的毛絨動物。
聞雅夾着黃毛狂奔向前，在距離花車還有一段路程前停了下來。
雖然她急着找到莉莉絲, 但這不代表聞雅喪失了對危險的判斷力，這個副本的難度很高, 如此高調的花車遊行不可能完全無害。
“盯着找, ”聞雅視線落在花車遊行的隊伍之上, 壓低聲音道：“找到和莉莉絲相符特徵的人就立刻告訴我, 明白了嗎？”
“明白, ”黃毛點點頭。
他有些不適的在空中晃了晃小短腿, 小聲地說道：“就是……能不能先把我放下來呢？”
“哦，對。”
聞雅這纔想起來對方還被夾在自己的胳膊下面，趕忙將他放下。
放下之後還不忘叮囑：“如果視野不夠開闊的話隨時告訴我，我可以把你背起來。”
黃毛：“……”
謝謝, 但是真的不用了。
這是幾乎所有遊樂園都會有的花車遊行。
一般在現實世界的遊樂園內, 都會有開心的遊客追隨着花車向前，或者圍在花車遊行的道路周圍拍照互動。
但是,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副本世界中，情況卻完全顛倒了過來。
副本進行到現在，還活着的遊客已經不多了，僅剩的主播們全部不約而同地遠離着正在向前的花車，如避瘟疫。
但是, 花車遊行隊列裡的員工像是沒有感受到一樣。
它們伴隨着音樂歡快地跳着舞, 向着周圍的空地揮着手，帶來一種近乎詭異的快樂氛圍。
隊伍從聞雅和黃毛兩人的面前緩緩而過。
黃毛的視線從這些身穿套裝的員工身上掠過, 從前到後，一個接着一個地掃過。
聞雅低頭掃了眼自己的手錶，時間還剩不到十分鐘。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
“需要我帶着你到花車遊行隊列的後面嗎？”
“不需要。”
黃毛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隊伍，額角滲出一點隱隱的汗珠，他的天賦雖然是對視覺的強化，但刻意發動和日常的注視也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他現在只是站在這裡，但其實已經完全可以將整個花車遊行的隊伍盡收眼底，但是，想要從這些人中間分辨出如此細微的特徵，還是非常困難的。
正在這時，他的視線落在隊伍的其中一角，不由得微微一頓。
“抱我起來。”
黃毛現在也顧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視角纔是最重要的。
“高點。”
聞雅趕忙上前，將他抱起。
“再高點。”黃毛說。
聞雅伸長胳膊，將他舉過頭頂。
雖然在副本的鍛鍊下，她的體力遠勝過一般人，但是黃毛畢竟也是個好幾十斤的小孩子，這個動作讓她手臂上的青筋爆出。
她咬牙撐着。
“找到了！”黃毛叫道。
聞雅的眼眸陡然亮起——“在哪裡？”
“在那裡！”黃毛指了指不遠處隊伍裡的第三輛花車，花車的頂部站在三個身穿套裝的毛絨動物，兩隻貓咪，一隻綿羊。
“看到了嗎？最右面正在向我們揮手的那隻！”
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它就是你們要找到的那個！”
聞雅的視線落在那隻貓咪上，整個人都在興奮和激動中顫抖起來。
莉莉絲，我終於找到你了。
在夢魘中，她失去的太多了。
無論是臨時的隊友還是長期的夥伴，他們有的時候消失在她的面前，有的時候只是下了一趟副本，回來之後，活生生的人就變成了灰掉的名字，到後來，情感和同理心也一起被磨滅了，變成了一種褪色而麻木的感覺。
這是聞雅第一次……
第一次有了能將失去的東西奪回來的機會，她終於……能夠讓一個灰色的名字重新變回一個活生生的人。
莉莉絲。
*
青蛙食品加工工廠內。
“您好。”
青年一手背在身後，優雅地向着天空施了一禮：“很顯然，我們應該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在馬戲團帳篷內，他被精神污染的時候，就曾經見到過這些東西。
看樣子，它們並不是幻覺，而是“真實”。
他仰起頭，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自下而上地看了過去，脣邊勾起了一絲笑弧：
“十分榮幸。”
眼珠們沒有迴應。
它們只是靜靜地注視着血色天空下的人類，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審視，那種彷彿在被全世界凝視的詭異感覺幾乎令人頭皮發麻。
下一秒，溫簡言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叮！】
【劇情偏移度：75% 獎勵積分：30000】
原本停滯不前的劇情偏移度再次向前飛躍，直接增加了25%，這個速度幾乎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了。
很顯然，他現在做出的一個行動，都在將整個副本的劇情向着原本的方向推去。
隔着落地窗，溫簡言的視線落在空中。
“您的園區十分美麗，”
他用讚歎的語氣說道：“無論是夢幻遊樂園，還是青蛙食品加工工廠，全都美麗的像是藝術品，整個機器都建立在完美的運行邏輯之上，簡直就像是流水線，操縱收割着所有的生命……”
溫簡言的聲音微妙一頓，脣邊的笑意加深繼續，以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道：
“不，青蛙。”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
“草，主播話術可以的，這是完全已經把自己放在管理者地位了啊！”
“我真的有被震撼到，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主播打出現在這種情形……草啊，夢幻遊樂園的園長面試啊！！怎會如此！”
“突然有點明白了爲什麼會突然空降今天日榜第一，確實是有點東西的。”
“既然您在海洋球池內見到過我，那就應該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了。”
溫簡言將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招聘紙，優雅地抖開：
“很顯然，我現在已經成功地簽訂了賣身契，成爲了您工廠中夜間職工的一員，永遠爲我們的顧客獻上生命和熱忱”
“木已成舟，那我不如給自己在船上找一個舒服一點的位置。”
他擡起眼，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血色蒼穹，像是鮮血熔如淺蜜色中：“我會向您證明我的價值，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垂青與信賴。”
“您的工廠已經完全成型，整個運行過程極有效率，幾乎無懈可擊，但並非沒有任何漏洞。”溫簡言指了指自己，淺淺嘆了口氣：
“否則，我也不會站在這裡和您對話了。”
“作爲機器，您的工廠是高效而便捷的，但是在這個龐大的機器中，卻有最不受控制的一環，那就是人類。”
在血色眼珠的注視下，青年面上帶笑，從口袋裡掏出那張自己從海盜船內發現的紙條：
“或許您已經發現了，有的人類看穿了遊樂園內的僞裝，開始試圖在園內尋找真相，很顯然，他已經很接近了……否則我也不會通過他的筆記找到進入這裡的方法。”
“人類是一種難以控制的生物，他們永遠會成爲完美體系中失控的一環，他們雖然會畏懼死亡，但奇怪的是，有的時候，即使在死亡的威脅之下，反而真相與自由更有誘惑力，甚至會讓他們放棄近在咫尺，伸手可得的利益。”
“遊樂園永遠需要更多的員工和顧客，人類是我們園區內必不可少的存在，所以，如果想要維持園區的高效運轉，就要想要想辦法將這不完美的一環掐滅在搖籃裡。”
“有趣的是，在某種意義上，人類也十分好控制。”
“我們不如把您園區內的員工分爲三種，一種是毫無所覺的日間員工，他們在您的園區內上班，得到極高的經濟補償，同時對園區內的一切一無所知，一種是清潔員工，他們已經被污染了，但是卻仍然有利用價值，在園區內從事這關鍵性的運輸工作，幾乎可以算得上流水線上的樞紐了，第三種就是夜間員工，他們已經完全是您的奴隸，在您的命令下完成工作。”
“在這個體系裡，最難控制的就是介於第一種和第二種之間的員工，他們意識到園區有問題，但是又不知道問題從何而來，他們知道一切都在超出自己的控制，明白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但卻不知如何解脫，在這種情況之下，員工們就會無法管控，就會誕生出一種危險的東西：自由意志。”
“其實老辦法就能解決問題。”
“溫水煮青蛙。”溫簡言用了個巧妙的雙關。
“讓他們意識不到危險是很難的，但是，餵給他們謊言是很簡單的。
謊言是帶毒的蜜糖，可以讓人類沉浸在對安逸的幻想之中，直到再也無法逃離。”
“首先，灌輸給他們帶毒的英雄主義，讓他們以爲自己在爲一個更高尚的，爲全人類作貢獻的目標而獻身，他們是擋在危險和人類間的最後屏障，是人類和異神作鬥爭的最前戰線，誘導他們向着錯誤的對象產生錯誤的犧牲精神。”
“其次，給他們離開的可能性。雖然我們知道他們再也無法離開了，但是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一點，只要在驢子的面前吊一根胡蘿蔔，它們就會以爲，未來總有一天，自己能夠吃到它。”
溫簡言微笑着，眼底的笑意毫不作假：
“譬如，可以給它們象徵着離開的積分或者獎券，只要集齊數量，就能贖買自己的靈魂，只要好好的完成工作，遲早有一天能夠離開這裡。”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這個手法？等等？爲何會如此眼熟？”
“當然，對待第一種和第三種員工也不能掉以輕心，第一種是誕生風險的溫牀，可以建立舉報連坐機制，讓他們之間彼此揭發。”
“可以放任一無所知的人離去，在離開前爲他植入這裡的假象，讓他誘騙更多人類前來。”
“第三種員工雖然已經沒有了背叛的可能性，但是，身爲永久的奴隸，工作積極性是很難保證的，所以，可以進行股份制分紅，讓它們參與到我們工廠的管理之中來，以未來的永生或者是天堂內的享樂作爲誘惑，提高工作積極性……”
【誠信至上】直播間：
“……”
“…………好傢伙，剛剛還在罵遊樂園，結果現在你他媽的比誰都狠啊！”
“寧就是天生資本家？”
“等等！主播在幹嘛！你們快看他背後的手！”
從溫簡言一開始鞠躬開始，他的手掌就被自然地背在身後，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他的手指纖細而靈活，從藏着東西的袖口中掏出金屬的曲別針，將自己的食指刺破拉開，滴滴鮮血從傷口中滲出，一滴一滴地向下落去，正好滴落在被銜尾蛇框住的鏡子碎片內。
黑色的陰影無聲地蠢動着，吮吸着，在鮮血的飼養和餵食下逐漸壯大。
【叮】
【劇情偏移度：85% 獎勵積分：20000】
“我的主人，您的夢幻遊樂園需要一個帶來改革的管理者。”
溫簡言一邊不動聲色地餵養着自己的上個主人，一邊對着血色蒼穹中的一雙雙眼珠巧言令色，俯首稱臣。
他脣邊的笑意恭敬而虔誠：
“相信我，我會是您最忠誠的員工，和最有用的追隨者。”
【誠信至上】直播間：
“？”
“？？”
“草？？你這個話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也太耳熟了吧！你跟上一個邪神他媽的就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