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準備,與議和是同時進行的。
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輿論攻勢!
之前漢國在隴西沒有得到世家的支持,間軍司很難傳遞消息,更別說獲取一些有價值的情報了。
但是,如今隴西辛氏臣服,隴西李氏歸附,藉助這些世家的關係網,間軍司總算是在隴西打開了突破口,在安定郡內,開始散播消息,煽動輿論!
效果是顯而易見的。
不需要多麼高明的話術,只需要幾句民謠,或是揭露安定彭氏醜陋的面目即可。
用上高明的話術,反而那些安定郡的百姓聽不懂。
這個時代,大家可不是什麼高素質人材,百分之九十的人,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
你用高明的話術,反而沒有什麼用處。
於是乎,不過一個月,安定郡內,便唱起了由劉禪親自編寫的民謠:
漢軍來,喜氣揚,
飽飯足衣有希望。
分田分地樂無憂,
不再擔心餓斷腸。
彭氏路,是絕途,
莫要被其迷了路。
跟着漢軍有前途,
安定生活纔是福。
彭氏倒,民歡笑,
好日子就此來到。
有田有地自家種,
豐衣足食樂逍遙。
莫徘徊,莫猶豫,
選擇漢軍最正確。
彭氏前途已黯淡,
唯有漢旗高飄揚。
民謠朗朗上口,傳播速度極快,效果立竿見影。
安定郡中,不少盧水胡部落人心浮動。
那些定定在此地的漢人,更是爲漢軍馬前卒。
一時之間,雄踞在安定郡的土霸王安定彭氏,居然有一種風雨飄搖的感覺。
這漢軍還沒來呢?
怎麼感覺彭氏就要被滅亡了一般?
安定郡,在設立之初,共有12個下縣。
從東漢到北朝時期,安定郡先後屬於涼州、雍州、秦州、涇州。
到了三國,魏安定郡屬雍州,治臨涇縣,領臨涇、彭陽、涇陽、涇陰、陰密、烏支、朝那6縣。
此刻。
安定郡城,彭家大院中,院中氣氛卻只能用凝滯二字來形容。
安定彭氏當代家主彭蕩仲此刻臉上很是難看。
他手底下獲知的,近乎都是壞消息。
“漢國皇帝要討伐我們彭氏,該如何是好?”族中有人擔憂詢問。
能在彭家大院正堂之中的,都是安定彭氏有地位有話語權的人。
尤其是坐在主位上三個白髮飄飄,臉上老人斑縱橫的族老,有時候說話,比家主彭蕩仲還有用。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而已!”
彭蕩仲心中哪裡有什麼主意?
只有將自己的價值打出來,安定彭氏方纔有出路。
否則
安定盧水胡的主人,便不再是他安定彭氏,而是那劉公嗣了。
“好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家主,如今漢國來攻,你可能拿出什麼章程來?”
坐在中間的族老,手上拿着龍頭棍,狠狠的朝着地上敲擊着。
顯然情緒不是很好。
彭蕩仲這個說辭,不能讓其滿意。
“守住月氏城,將漢軍擋在開頭山之外,便是其突破了月氏城,守住蕭關,便能保烏氏城不失,高平城不陷,晚輩已經得到了消息了,魏國猛攻關東,只要我們能支持幾個月,則劉公嗣必退,他乃是一國皇帝,難道還能在隴西牽扯數年不成?”
這也是安定彭氏敢跟漢國爭鋒的原因。
論實力,他安定彭氏當然不是漢國的對手。
但是
他可以拖!
拖到漢國沒有耐心了,最後他安定彭氏損失再多,只需花個一兩年的時間舔舐傷口,很快,安定彭氏的力量便會恢復過來。
而只要是扛過了這一波,在隴西,他安定彭氏的話語權,便也就更重了。
權力是打出來的,威望是打出來的。
能夠正面與漢國對抗而勝,可想而知他安定彭氏的威望會到什麼程度。
甚至取代其他世家,成爲隴西的土霸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光說不行,月氏城能守住?蕭關能守住?我們安定彭氏數百年的基業,可不要喪在你我手上。”
彭蕩仲的話語,依舊不能讓族中三老滿意。
“難不成答應那漢國的條件不成?”
彭蕩仲看向三老,眼底的一抹暴虐絲毫沒有掩飾。
他本就是胡人出身,學習漢法,不過是爲了統治其他盧水胡部落罷了。
要說他真成了漢人?
那絕對沒有,在他心中,還是認爲自己是胡人更多一些。
漢人的身份,不過是爲了他更好更多的謀得利益而已。
同樣的,彭蕩仲心中也蘊藏着野性。
什麼族中三老?
身體都快要全部要埋在黃土裡面了,還在這裡擺譜?
你們算什麼?
也配在我面前指指點點?
“漢國的條件,或許可以商量。”
族中自然是有投降派的。
並非每個人都是鷹派。
在這些人眼中,只要不損害了他的利益,投降漢國了,又如何?
至於家族的利益。
他們纔不關心呢!
“漢國要我們的部曲,要百姓名冊,要統治安定盧水胡諸部,諸位,這些都是我們的根,若是真給了漢人,那我們安定彭氏強盛的根基在何處?難道我們族中,有經傳傳家,還是說在中原之地有族人身居高位?”
有嗎?
都沒有。
彭蕩仲的話語很是大聲,而實際上,道理還真就似他所言一般。
“再者說,便是最後撐不住了,要和漢國談條件,也要打出我們的價值出來,有些東西,是我們彭氏絕對不能交出去的,而有些東西,尚可給那漢國。”
總之,此番不打一打是不可能的了。
“我要族中支持,我要各城的部曲,都聽我調遣!”
這一仗,是不得不打,不能不勝!
安定彭氏是成爲隴西一霸,還是抄家滅族,便就看這一仗的了。
彭蕩仲在安定郡城得到了族中家老的支持。
而在另外一邊。
漢軍和談無果,亦是動兵了。
護氐校尉府出兵三萬。
分爲五營。
分別是興國營,百頃營,雷定營,東羌營,雜胡營!
五營之中,興國營人數最多,計有八千。
但論到戰鬥力,還是成了編制已久的百頃營與雷定營戰鬥力最強。
是故,此番先鋒,便由百頃營、雷定營合計六千步騎擔任。
興國營與東羌營、雜胡營則是在後面尾隨。
天命元年十一月一日。
護氐校尉府先鋒出隴縣,過街亭。
天命元年十一月八日。
先鋒主力便過了開頭山,擋在他們面前的,便是隴縣入安定郡的第一城。
月氏城。
“紮營休整,探聽虛實,擇日再戰!”
到了月氏城外二十里處,天色已晚,楊千萬與雷定都沒有着急攻城,紛紛下寨。
有漢軍講武堂的學生在一旁督促指導,中軍大帳很快支起來了,整個營寨的輪廓,也迅速拔起。
土木雙靈根的大佬,可不是說說而已的。 主帳搭建好。
楊千萬、雷定當即將馬謖請了起來。
如今馬謖掌控部分間軍司權柄,而聽聞月氏城有響應漢國的勢力,若是能夠提前和城中勢力溝通,拔下此城,自然不費吹灰之力了。
他們雖然要立功,但也憐惜手底下兵卒的性命。
畢竟,這些人,可都是他的資本。
死光了,他們的富貴也就不存了。
在立功的情況下,儘可能保存實力,也是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指揮使,月氏城中內應,可以去聯繫了,若是能夠助我等破城,也是大功一件。”
馬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我已經讓手下人前去聯繫了,但有沒有成果,我也說不清楚,你們莫要抱太大的希望,最關鍵的,還是要靠你們自己。莫要因爲有內應,便不打算準備攻城的事宜了。”
楊千萬自然不似在仇池山那般囂張了。
現在他有求於馬謖,臉上不得已綴着些許笑容。
“這個我自然知曉,隨軍夫子,在營寨築好之後,便着手打造攻城器具之事。”
馬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
而此時的月氏城中。
卻是人心惶惶。
民謠流言,在百姓中幾乎是口耳相傳。
甚至還有乞兒混混,與官軍鬥智鬥勇,專門唱這些反動民謠。
彭氏橫行霸道強,魚肉鄉里似豺狼。
欺男霸女無人道,鄉民個個苦難當。
他享奢華我受飢,忍飢挨餓苦難支。
彭賊奢侈無度日,吾等生活困頓時。
鄉親父老齊吶喊,誓將彭賊驅出關。
正義終將勝邪惡,彭氏必將受懲辦。
起身反抗不再忍,奪回我們好生活。
衆志成城齊心力,彭氏霸權定能破。
似這種的民謠歌曲,朗朗上口,傳播性極強,有四五首之多。
甚至守城的月氏城縣令彭天賜都能背誦了。
月氏城中,即便是彭天賜殺了許多人,但這民謠流言傳播的速度不減,反而是越來越快。
以至於現在彭天賜連縣衙都不敢出,生怕被亂民打死。
好在城中有彭氏部曲,否則在漢軍要來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怕月氏城就要守不住了。
“叔父緣何要與漢國作對?這漢國雄兵百萬,漢國皇帝更是百戰百勝,鮮有敗績,這不是拿彭氏全族的性命做賭嗎?”
人家隴西辛氏,隴西李氏都臣服於漢國了。
我們家爲什麼不能臣服?
漢國提出的要求固然過分,但是要求這種東西,經過時間的沖刷,影響力很容易便可以消失的。
當年光武帝收服隴西的時候,與此刻的隴西,那又是完全不一樣的隴西。
隴西的地理位置便註定了,它要遊離於中原王朝之外。
過個幾十年,我彭氏依舊興盛,而漢國.
又算什麼?
只可惜。
他這個與他年紀相差不多的叔父,卻看不清這一點。
爭一口氣,有那麼重要嗎?
現在要他守城。
他拿什麼守城。
城中部曲不過五百。
其餘的都是盧水胡部衆,更多的民夫鄉勇,是調用本地人。
連他這個守城的主官都怕了,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難啊!
難啊!
彭天賜正鬱悶着,門外主簿前來求見了。
“縣尊,安定人楊條求見,言之他有破敵之法!”
破敵之法?
彭天賜愣住了。
“楊條此人我聽過他的名字,是月氏人,他手上不過百餘人,能有什麼守城的辦法?”
光聽這個名字,彭天賜便覺得此人是來騙他的。
月氏城主簿確實說道:“下官見其言之鑿鑿,不如見上一見,若是其真有辦法,縣尊用了便是,若是故意來誆騙縣尊的,將他殺了,以儆效尤!”
主簿收了楊條的好處,自然是極力爲楊條說好話。
彭天賜一聽,覺得也是這麼個道理。
反正他現在沒事,見一見,興許真有破局之道。
畢竟這個世上,能人異士何其之多?
很快。
縣衙大堂,彭天賜百年見到了安定人楊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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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條身長七尺,一臉的絡腮鬍,滿目兇光,一看就知道此人不是好招惹的。
“楊條,你言之你有破敵之法,快快說來,若真能抵禦漢軍,本官自然爲你請功,但若是故意來誆騙本官的,便準備好你這大好頭顱罷!”
“哈哈哈!”
楊條大笑一聲,說道:“要抵禦漢軍,何其容易,在下只需要一物即可。”
一物即可?
彭天賜愣了一下,臉上露出喜色出來。
若是一物便能退敵,這個買賣可太合算了。
“不知此物爲何?”
短暫的開心之後,彭天賜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什麼東西,能有這麼厲害,能夠退漢軍?
莫不是來消遣他的?
“只需要你這狗官的項上人頭即可!”
說着,楊條一聲暴喝,如猛虎出山一般,撲向彭天賜,後者沒想到楊條膽大包天,居然敢在堂中暴起。
一時間沒有反應。
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楊條已經是手握短刀,抵在他的喉管之上了。
“兇徒快快放了縣尊!”
“放了我家老爺,否則要你生不如死!”
“住手!”
這個時候,彭天賜的護衛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但已經是遲了。
“好漢,好漢饒命。”
冰冷的短刀抵在脖頸之上,鋒利的刀刃彷彿下一秒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一般。
彭天賜慌了。
“不想死的話,便開了府門,讓我的弟兄進來,你我一同開城門受降,縣尊也尚有一條生路。”
生路?
彭天賜都快哭了。
這般投降我有什麼生路?
立功的又不是我?
他眼珠急轉,趕忙說道:“好漢,不是我不願意,只是這城門大開,萬一有亂軍闖入,那我這一縣百姓如何是好?”
楊條眉頭緊鎖,他手中的短刀又緊貼了彭天賜的脖頸幾分,冷聲道:“彭縣尊,你這般拖延,是不是想等你的護衛一擁而上,將我拿下?至於城中百姓如何?漢軍乃是王師,如何算得上是亂軍,你若是不想活,我現在便可以了結了你。”
彭天賜感受到脖頸處的寒意,心頭一緊,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好漢,我只是擔心城內百姓的安危。”
“哼,你若真心爲百姓,便不會魚肉鄉里,欺壓百姓了。”楊條冷哼一聲,顯然對彭天賜的話並不相信。
此時,彭天賜的護衛們雖然圍在周圍,但卻無人敢輕舉妄動,畢竟他們的老爺性命正握在楊條手中。
“好漢,所言極是。”彭天賜額頭冷汗直冒,他深知此刻生死掌握在楊條手中,不得不暫時低頭,“我願開城門,與好漢一同迎接王師。”
命在旦夕,彭天賜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後果如何,不是他現在能想的。
現在他心中的求生慾望告訴他:
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