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着那天命將軍衝到了胡麻身前,其他幾位胡家人,也都在沉默着。
只是有人站了起來,眼神大熾,死死盯着。
也有胡家堂姐胡溪這等,已是閉上了眼睛,面上露出了不忍與對未來之事的擔憂……
本不必如此的……
你若是早些出現,好好商談,何事不能講,非要走到如今這一步麼?
只可惜,到了現在這一步,說什麼都晚了。
就憑着明州這等運低福薄之地,管他是什麼人,又怎麼可能在勇武之上,是那天命將軍的對手?
而若有人想用門道里的本事,對付此時的天命將軍,他可是身披先皇之皮,還有着二百年夷朝氣運相護,哪怕你再厲害的異術,又哪會落到他的身上?倒先會反噬自身。
大局已定!
她回想起來,只覺這位堂弟架子大,膽子也大,可實際上,看起來他的每一步,也都是經過了考量的,但卻一直在將他自己推向絕境。
難道,真是因爲孟家那位,正看着這裡,命數壓住了他,才導致他一步步作繭自縛?
……
……
“噹啷……”
也在四下無聲,鬼神跪拜之時,看着那天命將軍,已經殺到了四大堂官身前,距離後面的胡麻,也只剩了一步之遙。
身前四大堂官,都已被他的氣勢壓迫,有了想要出手的意思,但是他們身後的胡麻,卻淡淡的笑了一聲,無形壓力,壓住了他們,倒像是胡麻伸手,按住了他們肩膀,示意不必妄動。
迎着這位衝到了身前來的,身上氣運幾乎要壓垮所有人的天命將軍,胡麻竟仍是坐在了那副鐵棺之上,身形未動分毫,彷彿一點也不將其放在眼裡似的。
而他身邊的兩位金甲力士,以及立於鐵棺左右的陰兵,居然也都是直挺挺的站着,沒有分毫異動。
而於此時,那天命將軍也正努力揮起了馬槊,擡頭看來,恰將胡麻的目光收入眼底,莫名的,心裡竟是忽地一震,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在他眼中,胡麻的影子神秘,模糊,高高在上,他看不清楚胡麻,卻能夠感覺到那個人向自己看過來的目光裡,滿滿都是……
……嘲諷!
但這不應該,就連天命將軍鍾本義,也沒想到那些自命在上的人,到了如今,都敢這樣看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身具天命,天生勇武,妖祟不近,更是知道如今的自己,穿上了那件衣服,便可以借了這天命,有那麼短短一刻,可以成爲這世上最大的貴人。
這是自己與那些城裡人交易的根本,也是自己最後泄憤的手段。
倒要瞪大了眼睛看看,這些自詡爲貴人的傢伙,在近距離看到了自己的時候,究竟會露出什麼樣可笑的表情來……
……可是,他爲何毫不動搖?
……他怎麼敢,還是如此高高在上?
滿心裡的怒火,皆涌蕩了起來,他也狠狠的咬着牙:“不想了!”
他只是將全身力氣,都運着在了雙臂之上,狠狠的向了前方,重重砸落了下來,蕩蕩威風,攪起一片沉沉煞氣,也瞬間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嘭!”
出乎所有人意料,這馬槊砸落了下來,卻忽然之間,被一柄大刀架開,力量如此沉重,甚至還震得那馬槊,向了空中一彈。
“什麼?”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人人皆驚,紛紛瞪大了眼睛看去。
赫然便看到,來的人身穿鐵甲,高坐馬上,一襲披風,手持寶刀,竟是保糧將軍,楊弓。
……
……
早在那天命將軍即將殺穿戰陣,衝向了胡麻之時,楊弓便已策馬趕了過來。
身邊也有許多人被嚇壞了,無論是他的親兵,還是那軍師鐵嘴子,都一下子炸了毛,紛紛想要上前來攔他,只喊着:“你瘋了?那天命將軍實在厲害,千萬莫要近他的身……”
但楊弓卻對這些勸阻不理,他也在咬着牙,沒有把心裡想的理由說出來。
反而只是故意表現的憤怒,大罵:“那廝夠兇,夠狠,難道我就不夠兇,不夠狠了?如何能見他在我軍中揚威,殺我兄弟?”
“誰也莫要攔着我,我若不發威,他當我這保糧將軍紙糊的?”
“……”
由此,竟是直接拍馬殺了過來,而且愈衝愈快,身邊人想護着,都已跟不上他。
他本就是紅燈娘娘座下紅香弟子,懂得如何請下法力,這一着急了起來,聲勢也是蕩蕩的升騰。
更爲關鍵的是,紅燈娘娘升了府神,法力大漲,早已不是之前那可憐卑微的小小案神,而她座下紅香弟子,但凡還能入了她眼的,也都跟着本身上漲,跨過了一個大層次。
如今的他,其實已經直跨了一個境界,是爲標準的入府負靈。非但及時趕了過來,接下了馬槊,甚至還愈戰愈猛,噹噹幾刀,直剁得那天命將軍都一時反應不及,只能被迫回過兵器來擋架。
若論真本事,楊弓哪怕漲了這一大截,也還是不如他,但楊弓是保糧軍將軍,氣勢一時無兩,又未受傷,他卻是重傷之末,背上還揹着那沉重的氣運。
由此,二人這一交手,便大出所有人想象,竟是這天命將軍,被逼得後退了幾步。
最爲關鍵的是,如今這天命將軍身上,正裹挾着一股子神秘而浩蕩的氣機,這氣機並不屬於他,卻已將他裹住,能夠剋制天下所有的精怪妖祟。
活人不敢向他亮兵器,死人更是一見他,便只會跪在他身前磕頭,本不該有這麼一人可以擋住他,但偏偏楊弓就是擋住了。
“怎麼會這樣?”
無法形容這戰陣內外,所有眼睛看到了這一幕的驚恐與愕然。
這片戰場,能人異士無數,本領越高的,越吃驚:“那保糧將軍,難道也來歷非凡……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攔下那個人來?”
“……”
“……”
而在這讓無數人驚愕的場面裡,卻惟有胡麻,只是冷上看着場間,絲毫也不覺意外:“恰恰就是因爲這位保糧將軍,沒有任何來歷,才能攔得住他啊……”
他甚至覺得有些好笑,有趣到了極點,目光冷冷,看向了明州城的上空:“你們準備得如此充份,也沒想到這一點吧?”
“天底下,無論是誰來殺這皇帝命,都名不正,言不順,都確實會如了你們的意。”
“但惟獨楊弓可以!”
“因爲他沒有任何來歷,只是一個泥腿子,從最底層,掙扎求活,一路走來,幾番活不下去,所謂皇帝,於他而言,反是罪人。”
“他非但殺得了這天命將軍,甚至真皇帝來了,他也能殺!”
“而且他殺的理直氣壯,天經地義!”
“……”
“……”
笑聲裡,他的目光,也已變得冰冷,坐在了鐵棺之上的身影,忽地向上一提,而後,手裡的一隻石匣,向了旁邊扔落,手裡卻已抓起了一杆在夜色裡彷彿裹挾住了無窮兇威煞氣的鐵鐗。
驟然之間,向前跳了出來,反而跳到了四大堂官身前,重重的落在地上,大地震顫。
彷彿地震一般,所有人都站不穩,便連明州城,都似乎跟着晃了一晃。
下一刻,他手裡的鎮祟擊金鐗,緩緩向了地上一杵,便聽得身後,嘩啦一聲,卻是那鐵棺之上,鎖鏈驟然之間迸斷,滑落,鐵棺沉沉的落地,又在落地一瞬,上面的棺蓋彈開。
“嘩啦……”
霎那間有無窮無盡的陰風,都滾滾吹了出來。
鐵棺之中,一具裹挾了數不盡的煞氣,彷彿讓人看上一眼,魂兒都要被扯過去的身影,直挺挺的從棺內站了起來。
平伸着雙臂,身上覆着一層暗紅色的甲冑,高高的從棺內跳了出來,瞧着竟彷彿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不受生人法則約束,直接跳到了半空之中。
然後,高高落下。
“喀喀……”
在他落地之時,地面直被震出了蛛網一般的裂痕,緊跟着那數百陰兵,同時涌入了戰場,陰冷刺骨的寒風,霎那間吹遍了整片戰場,所有戰陣中的人,都傾刻間丟了所有聲音。
如今的餓鬼軍,大勢已去,但仍然還有數千人在拼命的反抗。
也正是因爲餓鬼軍與衆不同,才能撐到這時候,不然正常下,死上一半人,早潰散了。
但任他們如何泛起兇性反抗保糧軍,卻也在這陰屍從天而降的霎那,轟然倒地,一個個雙目失神,身上居然有一隻只黑色的影子,急急流失,直被扯向了戰場中間。
“那……”
這天命將軍正與楊弓對抗,卻忽見異變陡生,竟一時不察,直被楊弓砍了一刀。
這一刀傷他不深,但那層被他穿在身上的人皮衣裳,卻驟然裂開。
他悲痛大叫,踉蹌後退,只覺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於自己身上崩潰,那是本來不屬於他,卻被一些人強加到了他身上的東西。
強大,神秘,放在很多地方,這都是無敵的,但出人意料,這東西居然也如此脆弱,僅僅只是被那泥腿子一刀,就破掉了。
這一瞬,他眼裡的精光,都彷彿變得黯淡。
反而是那泥腿子,保糧將軍,劈過了這一刀之後,便再度殺來,身上披風高高揚起。
狂風涌來,捲到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種命中的東西,於此一刻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