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挎斗車呼嘯而去。
左鄰右舍盡皆散去。
楊落雁昂首挺胸地回到東屋,像個得勝還朝的女將軍。
“沒給你丟人吧?”
吳遠還之以大拇哥一枚,毫無保留地讚揚。
楊落雁得意之餘,發現吳遠開始處理另一種木頭,這種木頭長長的,粗粗的。
一看就結實無比。
“這是做什麼?組合櫃上好像用不到這麼長這麼粗。”
吳遠眯着眼,看着木頭面上的平整度道:“打一張我們倆睡的新牀。”
一提到睡字,楊落雁俏臉瞬間紅到脖子根兒。
直到吳遠翻開幾頁牀品的雜誌頁給她看,滿面紅霞才慢慢褪去。
“你看,這是西式宮廷風,這是中式傳統風,這是中式現代風,這是中西結合小資風,你喜歡哪種?”
“我覺着都挺好看的。牀嘛,只要結實就好啦。”
楊落雁羞澀到給不出具體的意見。
吳遠只能自己琢磨,時不時地畫出一幅草圖,而後覺得不滿意,又扔掉重新設計。
看得楊落雁心生不忍,委婉地勸道:“其實一張牀嘛,能睡覺就行,崩費那麼多腦筋啦。”
吳遠卻格外認真地道:“這婚結的太匆忙了,連個新房子都沒有,實在委屈你了。不過暫時我給不了你新房子,給你一張新牀的能力還是有的。”
楊落雁忍不住聽得癡了。
明明他說的,都是很稀鬆平常的話兒,偏偏就那麼容易打動自己。
回過神來,楊落雁捧着發燙的臉頰,不由自言自語道:“楊落雁呀楊落雁,你完了,你徹底淪陷了。”
下午,氣溫有一絲回暖。
熊剛便帶人過來,順道拉來了半車的生石灰,兩袋水泥,以及一車沙子。
事急從權。
距離結婚的正日子,只有十來天了。
家裡這幾間老房,只能粉刷粉刷,面上能出點新就成了。
吳遠出來散了一圈煙,隨後就把整座老宅交給三姐夫和他的人了。
不一會兒,大黃的狗舍被拆了,蔫不拉幾的大黃被栓到了門口棄用的豬圈裡。
楊落雁忍住了,沒有說。
很快,院子裡不用的雞舍也被拆掉。
楊落雁忍不住嘟噥道:“我還想着,將來養幾隻雞,留着下蛋吃呢。”
吳遠笑了笑說:“別急,最遲明年年底,房子全推了重蓋,你想要什麼,我給你蓋什麼。”
楊落雁露出希翼的眼神。
一回頭又忍不住心疼錢:“那得花多少錢呀!”
“錢掙了,可不就是留着花的麼?”
正聊着,熊剛興匆匆地跑進來:“對了,幺弟,剛纔忘記跟你說了。咱隊裡,有戶人家,想要組合櫃。不過他說,最好面上能蒙那種三合板,既洋氣又好打理。”
吳遠點頭記下:“沒問題呀。”
“對了,價錢上你不用看我面子。他家有錢!”
熊剛說完就走了。
吳遠聳聳肩:“你看,這掙錢的機會不就來了嗎?”
楊落雁也跟着高興道:“三姐跟三姐夫對咱們可真好。”
不過這家想要三合板蒙皮的組合櫃,倒是提醒了吳遠,這年頭民衆的消費觀,就是一個詞:洋氣。
具體到婚牀的設計上,吳遠頓時就有了思路。
楊落雁也不膩着人,看見吳遠沉浸進去,便主動去把煤球爐子生了火,坐上熱水。
不多時,三姐夫帶來的師傅們歇氣的時候,都有口熱水喝了。
不知不覺中,楊落雁默默地做些吳遠媳婦纔會做的事了。
翌日臘月十四,距離年關越來越近,距離新婚的日子更近。
一大早,吳秀華隨着熊剛早早趕到了。
隨後是靠得最近的四姐吳芳華,接着是從縣裡風塵僕僕趕來的二姐吳玉華,最後纔是姍姍來遲的大姐吳淑華。
這是楊落雁頭一回把吳遠的姐姐們見全乎了。
作爲即將過門的新婦,心裡頭七上八下地忐忑,全然沒有想到接下來,姐姐們將會爆發一場怎樣的撕逼大戰。
吳秀華對此早有預料。
所以支使着吳遠帶着楊落雁到縣裡轉轉。
這麼好的媳婦還沒過門,可別把人家嚇跑了。
碰巧吳遠打算買些婚牀的材料,比如靠背的真皮和海綿,以及一些增添洋氣的五金件。
便騎着三姐夫的二八大槓,載着楊落雁上縣城了。
老家的堂屋裡。
八仙桌邊,吳家四姐妹分坐四面,各踞一方。
雖然坐北朝南,居於上首的是老大吳淑華,但真正掌握着話語權的卻是坐西望東的老三吳秀華。
“爹孃雖然去世的早,但對咱們都還不錯。一個個都託了好人家,嫁妝也是一分沒少咱們的。唯獨給幺弟留的娶媳婦錢,幺弟全拿出來給爹孃瞧病了,沒讓咱們姐妹墊一分錢。”
“如今幺弟好不容易找了個好姑娘,等着成家立業,咱們幾個做姐姐的,是不是該替爹孃把幺弟的婚事辦了?”
“我先帶個頭,我出300。”
吳秀華開門見山,直接拍出30張大團結逼宮。
老大吳淑華把臉往旁邊一擰,彷彿她當作看不見這錢,就能逃過今天這一劫。
老二明顯看着老大的臉色,當下也是眼觀鼻,鼻觀心,敵不動我不動。
最後還是老四自知,丈夫一直用來搪塞的‘看不起人’論斷站不住腳,主動掏了200塊,一聲不吭地放在桌上。
即便如此,吳秀華也未能按捺得住。
“大姐,二姐,爹孃可都在你後頭看着呢!都說長姐如母,遇到今天這事,你真能當作看不見?你怎能心安理得,睡得着覺的?”
吳淑華梗着脖子道:“我……我沒錢!”
“再說了,幺弟能拿出1000塊彩禮給人家,能在乎我這仨瓜倆棗?”
吳秀華徹底爆發了。
把八仙桌拍得咣咣直響:“你但凡能給個仨瓜倆棗,那也是你身爲長姐的心意和良心。幺弟就算是腰纏萬貫,你身爲長姐,就能不表示心意,就能沒良心了?”
句句扎心,字字要命。
其實吳秀華也不想這樣,實在是她忍太久了。
很多次她都想不通,爹孃都是出身大戶人家,怎麼會養出如此小家子氣的大姐?
堂屋裡劍拔弩張,連外頭幹活的工人們都感到了森森寒意。
有人杵了杵熊剛道:“你媳婦發飆了,你要不要去勸勸?”
熊剛腦袋搖得很堅定,“不用不用,我信媳婦鎮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