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有魚有肉。
放在旁人家裡跟過節似的,但在吳遠家裡就是稀鬆平常。
連帶着劉慧在這邊,都吃得有些發福。
紅光滿面不說,連富老太太的派頭都養出來了。
脖子上藏了個金項鍊,手上也帶了個玉鐲。
只是尋常在外,並不輕易外露。
吳遠端起飯碗就想起老丈人了:“爹怎麼沒來吃飯?”
劉慧不以爲然地道:“他哪天着家了?在家裡有人管着他喝酒,在外頭誰敢管他?”
劉慧說着,矛頭就轉移到楊落雁頭上道:“以後你少偷摸給他塞錢,你那是害他!”
“是是是,您老人家說得對。”
楊落雁嘴上應着,手上卻依舊給倆孩子夾菜。
倆孩子剛開始吃上主食,能吃的菜卻不多,但也吃得格外帶勁。
中飯過後。
倆孩子坐在客廳大窗前玩耍,劉慧卻要上樓去躺上一會。
吳遠有心去洗個碗,活動活動。
卻被媳婦楊落雁推開道:“牀頭櫃裡有臺島倆表哥剛寄過來的信,你去給人回了。”
吳遠進屋拉開牀頭櫃一瞧,果不其然,一封比往常稍厚些的航空信封躺在那裡。
拆開一看,原來是夾了兩張七寸的全家福。
一張是大表哥家的,一張是二表哥家的。
看着這兩張照片,塵封的記憶不斷從腦海深處涌現。
前世吳遠看到這照片時,當時就覺着臺島那邊也太洋氣了,太有錢了。
這一身時髦的,珠光寶氣的。
現在看來,也就那樣。
把照片放到一邊,吳遠在正午暖洋洋的陽光下,把信紙展開來細讀。
臺島來的信紙,依舊是一排排豎格子。
而倆表哥的筆鋒,也充滿着民國舊時代的味道。
信裡內容和往常沒什麼太大差別,只是額外補充了兩張全家福的由來,是大表哥生日的家宴所拍。
興許是這年頭書信夠慢,薄薄的信紙上寄託了太多的期待。
所以即便內容沒什麼新鮮的,讀來依舊興致勃勃。
接着吳遠提筆給倆表哥回了信,只是說到大姑那邊時,有些詞窮。
確實很長時間沒去看她老人家了。
信才寫到一半,楊落雁輕手輕腳地進來,瞧見旁邊的全家福,頓時意外地拾起來看道:“瞧咱表侄女,也穿上那種絲襪嘞!”
吳遠這才注意到,大表哥家裡的表侄女穿了黑色絲襪,配搭着更短一些的一步裙。
以至於絲襪顯得格外招眼。
“本來就是能正經穿出門的絲襪嘛,不然我買給你幹啥?”
吳遠堂而皇之地道。
卻被媳婦從後頭錘了一下道:“還不都怪你!你一見到絲襪就那樣,誰能不想歪?”
“你不也挺享受的?”
話一出口,楊落雁擰身就要走。
吳遠連忙一把將媳婦抱住,他知道媳婦臉皮薄,適當逗一逗還行。
但不能過了。
否則一旦過了,以後她真不穿絲襪了。
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個。
即便如此,等給臺島倆表哥寫完了回信,吳遠依舊發現,給媳婦帶回來的絲襪不見了。
出來見到洗衣服的楊落雁就忍不住問:“東西哪去了?”
一聽這暗語,楊落雁當時就啐了一口道:“扔了。”
吳遠不由跺腳:“能正經穿的東西,爲什麼要扔?照片你不也看到了?對了,照片呢?”
楊落雁努了努嘴,“掛在咱家照片牆上了。”
吳遠搖着頭,連道可惜地出了小樓。
院子裡,葡萄藤長開不少,葉子已經巴掌大小了。
但想要把葡萄架子爬滿,怕是還得再長兩年。
車庫裡,四隻毛絨絨的狗崽子,正在後腿蹬地地奮力頂着糯米。
初次當媽的糯米,似乎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出了大門,菜園子一角的草莓秧子初具規模,鬱鬱蔥蔥。
而其他地方被分割成好多片小菜地,各自種着不同的應季蔬菜。
至於先前用塑料棚子種養的一些時蔬,如今已經掀了塑料頂子,只留下接過棚子的骨架。
畢竟氣溫已經足夠,無需再蓋。
轉頭直奔小樓後面的馬路上,馬路北面的桑樹地,已經初見規模。
放眼望去,一大片。
只是剛種下去的桑樹只有腿脖子那麼高,真正達到高產桑葉,起碼得到明年。
即便如此,村裡人已經陸陸續續地開始養蠶了。
不過規模都不大,半張一張地試試水,趟趟路,積累經驗。
就這,等到蠶養大了之後,怕也得滿北崗地找桑葉。
到時候,賣桑葉說不定都有得賺。
吳遠摸了摸口袋,裡頭有一包還沒拆的華子,心下定了定,這足夠熘達到村部了。
結果沒走幾步,就瞧見村辦小學的工地上,正在熱火朝天地忙碌着。
原先的打穀場早已不見蹤影。
原地起了兩排四棟瓦房的地基,八間教室的規模。
有點印象裡小學的樣子了。
但又有些不同。
吳遠一路過,就見工地上的娘子軍們,三三兩兩地衝他打招呼。
工頭張永成被曬得黢黑,早沒了原先白淨的模樣了。
跟張永成換了一根菸,寒暄了兩句,吳遠馬不停蹄地繼續往村部走。
午後的村莊很安靜。
廣闊的田裡,也見不着幾個人影。
偶爾有幾個句僂的身影,還都是各家各戶看家守勢的老人。
凡是有點心氣的年輕人都出去了。
能去吳遠的廠子裡和工程隊的,自然是最好。
不會瓦工、木工的,去不了的,也跟着走出去,見見世面去了。
一路熘達下去,直到遠遠瞧見老爺子老太太的陵寢掩映在日漸拔高的桑樹林裡,蹲在村部門口的三巨頭,也瞧見他了,衝他直招手。
吳遠走到近跟前,華子已經拆好了,連帶着過濾嘴都抽出來少許。
果然如劉慧所料,三巨頭喝得紅光滿面的,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樣。
吳遠一一散煙給老丈人、老許頭和李會計後,才道:“爹,中午咋不去家裡吃飯?”
楊支書擺擺手道:“我在哪兒吃不是吃?”
這話聽得老許頭和李會計偷笑,但又不會當面拆穿他。
畢竟這倆人,多多少少都沾點老支書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