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被家人冷待的晉王爺

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皇后原本伏在地上,虛弱得近乎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不注意,還以爲這位皇后已經死了,聽了這話,突然艱難地擡起頭,急切道:“不用……不用查了,是本宮……本宮指使人害的晉王世子,本宮認罪。”

看着地上命都丟了一半的女人,皇帝鼻子有些泛酸,幾十年的夫妻,怎麼也有點情義的,到了這步田地,她不爲自己冤,求饒,卻還顧着太子,可知,這是要命的罪啊。

“廢后可有證據證明是自己所爲?可莫要替他人頂罪,否則,兩罪並罰,本王一個也不會放過,此事,本王忍了十七年,已然對不住妻兒,今天既然回來了,該討的債,本王連本帶利全都討回。”晉王俊眸凌厲地看着皇后道。

“晉王,她認了,就是她了吧,證據,哀家手裡也有一些,你難得回京,也去見見你的妻兒,最近,他們受了不少苦,你回來了,可得好生安撫他們。”太后微微嘆了一口氣,素來不喜歡皇后,太假,又狠毒,主持中宮幾十年來,她手上沒少沾血腥,最讓太后惱恨的,當然是夜笑離被害一事,太子當時年紀小,沒有皇后幫忙,又怎麼可能指使得了武功高手?怎麼有那般周祥的計劃,逃過晉王府和慈寧宮的耳目?

皇后認罪,並不冤枉,何況,她如今也廢了,太子已然殘廢,能用殘軀換太子一命,皇后也算是求仁得仁,全了她的心願吧,到底太子是皇家血脈,留他一命吧。

“母后!”晉王豈有不知太后的心思?

可這次回來,就是來爲阿夜撐腰的,這些年,冷落了他們母子,人越是年紀大,就越想親情,越想過平寧的家庭生活,遠在邊關的晉王爺,也有厭倦了漂泊的時候,既然要給他撐腰,就要撐得徹底,當年的傷害是阿離的心結,這個結,必須解開,否則父子關係難以融合。

“一命換一命,何況,到底阿離還是活得好好的,雖然受了這麼些年的苦,可是……”太后眼圈紅紅地看着晉王,眸中有着淡淡的祈求之色。

太子也廢了,他的餘生,未必比阿離當初好過,一個沒有了男根的男子,一個好色淫亂的太子沒有了做男人的能力,對他來說,何償不是折磨?

而且,因爲沒有了傳宗能力,太子之位很快就要失去,從萬人之上的儲君之位下來,又是一種痛苦,太后覺得,這種懲罰,可以抵消夜笑離當年的傷害了。

“母后,您認爲,這樣的結果,阿離會接受嗎?”晉王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

“散了吧,散了吧,衆位卿家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太后沒有回答晉王的話,卻揮揮手道。

皇帝正求之不得,對賀相使了個眼色,率先往乾清宮而去。

賀相看了晉王一眼,見晉王並沒有反對之意,微微搖了搖頭,跟隨皇帝去了乾清宮。

阿瑤想要的,不只是打皇后一頓,甚至殺了皇后出氣。

可是,晉王的表現,好象要讓她失望了,受了那麼多苦,莫非只是死個皇后,報復一番就罷了麼,一切,又要回到過去的原點?

賀相邊走,邊思慮着晉王回來後的打算。

衆臣散去,很多人還沉浸在皇后受刑時血腥恐怖當中,很多人臉色蒼白,木然地走着。

裕親王脣邊噙着一抹冷譏,大步離開。

“王妃就在慈寧宮裡,你接她們婆媳回王府吧。”出了太和殿,太后道。

晉王怔了怔,王妃竟然就在慈寧宮裡?先前她怎麼沒有出來見自己?

“她在照顧瑤兒。”太后解釋道。

晉王默然,並沒有多言,沉默地跟着太后去了慈寧宮。

安嬤嬤過來行禮,看見晉王,怔了怔:“王爺沒有碰到王妃麼?她已經回王府了。”

夫妻已經很久沒見,明知晉王在宮裡,王妃卻先回了王府。

晉王俊秀的眸子裡滑過一絲冷意,向太后一輯道:“母妃,兒世先回王府了。”

急急忙趕回王府,王府大門卻緊閉着,侍衛過去敲門,大管家親自過來開門,看了王爺一眼,既不行禮,也不吱聲,默默地轉身離去。

王爺皺眉:“忠叔,你怎麼了?”

大管家擠眉弄眼的指指府裡,頭一縮,擡腳就跑。

這是怎麼了?

王爺更加奇怪,走進門,感覺整個王府怪怪的,冷冷清清不說,連個僕人也不見,不是說王妃回了府麼?爲什麼還沒有人來迎接本王呢?

王爺心情沉沉的,感覺很不舒服。

副將也面露怒色:“王爺,王府好生怪異。”

王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副將立即閉嘴。

到了正院,冰兒正端了一盆水出來,看見王爺,水盆往地上一放,急急地跑回屋裡。

“冰兒,莫非你也不認得本王了?”王妃屋裡的大丫頭,王爺豈有不認得的,看她如此緊張惶恐的樣子,晉王爺又氣又好笑,莫非本王是洪水猛獸不成?

大步走進正院,照樣冷冷清清的,一直跟隨王妃的容媽媽不見了身影,冰兒身子一閃,也不見了,諾大個王府,全都冷清清的。

王爺越發覺得難受,在北疆時,幾乎天天想着要回王府,感受家的地溫暖與平和,可是,回來後,迎接他的卻是冷冷清清,讓王爺感到越發空蕩孤寂起來。

王妃應該不在正院,外面人影一閃,王爺身子如箭一樣射出,如雄鷹般伸出鐵臂,瞬間將正要閃入樹間的人捉住。

拎了下來。

“屬下見過王爺!”驚雷反應很快,既然逃不掉,就識時務,王爺罰起人來,可是很可怕的。

“小子,跑什麼?”王爺惱火道,整個府裡的人,都躲着不肯見自己,這小子還在本王面前想逃,王爺又好氣又好笑。

“屬下……屬下……”驚雷一雙大眼滴溜溜轉着,竟然突然往前一竄,又要逃,王爺真生氣了,手中鐵鏈一甩,就縛住了驚雷:“小子,就算你輕功了得,想在本王面前逃脫,你再練個十年再來吧。”

“多謝王爺指點。”驚雷很靈泛的向王爺一拜道。

“臭小子,說,世子爺呢?”王爺沒好氣道。

“世子爺啊,在家呢?”驚雷道。

這話等於沒說。

王爺擡手就是一記銅捶,“這裡就是本王的家,人在哪,快說。”

驚雷摸着頭,苦臉道:“不是屬下不說,是王妃有令,不許說,王妃說了,反正這個府裡有王爺沒王爺都一樣過,二十年了,早習慣了。”

有本王沒本王一樣過?

以往每次回府,王妃有多興奮,有多開心,有多幸福,王爺還沒到,王妃就早早地備好一桌好酒好菜,然後,等在王府門口迎接,有時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當王爺騎馬趕到時,還沒下馬王妃就欣喜雀躍地跑過來替他牽繩……

而王爺雖然很享受王妃熱情,但是,總面無表情,冷清從容的樣子面對王妃,以前習慣了,所以,從來沒感覺到有多珍貴,反而還有點鬱悶,她成爲晉王妃也有幾十年了,怎麼還是學不會端莊沉穩優雅呢?

可現在,王妃突然沒有了以往的熱情,不但沒有熱烈的迎接儀式,整個王府都冷冷清清,感覺心裡都跟着冷清,發涼。

王爺悶頭就走,驚雷抹了把汗,偷偷拉了拉王爺的副將,對着夜雨軒指了指。

副將瞭然地向前,朝夜雨軒去。

夜雨軒裡,遠遠地就傳來輕快地笑聲,透過紗窗,可看見柔柔的燈光下,幾個人景或坐或站,似是正在一起用飯,氣氛溫馨又寧和。

副將剛要伸手掀門簾子,王爺手一擡,頓住,靜靜地看着屋裡的一幕,好象,有沒有自己,這個家,也一樣的過,從何時開始,王妃和阿離母子已經習慣了沒有自己的生活?

這麼多年來,爲了當年的意氣,真的冷落他們很久很久了。

一絲愧意難得的涌上了心頭。

就算王妃不懂武,阿離那臭小子可是武術行家,自己來了這麼久,腳步聲,呼吸聲,他不可能沒有聽到,這小子,根本沒拿自個當回事。

那還巴巴地逼自己回京做什麼!

剛有點愧意的王爺腦子很快又升起一個念頭,惱火地一掀簾子,大步跨了進去。

王妃正給穆清瑤盛湯,而穆清瑤正把碗裡的一塊排骨夾在夜笑離碗裡。

就象是定格了一般,所有人都僵住了,怔怔地看着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王爺大步走過去,袍子一掀坐在王妃身邊:“添副碗筷來。”說這句話時,王爺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極力壓制住心口的那股鬱氣。

似雪正要轉身去後堂,王妃淡淡道:“對不起,只做了三個人的飯,王爺不是去了慈寧宮麼?怎麼沒陪母后一起用餐?”

竟然如此不鹹不淡的語氣,生疏而又冷淡。

王爺心口一滯,冷冷道:“這是本王的府第,本王不該在此用飯麼?”

王妃擡眸,對跟來的冰兒道:“去讓正院的楊媽媽爲王爺準備一桌酒菜,夜雨軒是離兒的小家,王爺在此不合適。”

不合適?你這個做婆婆的能在,我這個做公公的來了就不合適?

王爺氣得差點掀桌!

似雪僵在原地,不知該去還是不該去。

王爺擡眸,冷冷地掃她一眼。

似雪嚇得腳一軟,擰身就往後堂跑,王爺生起氣來,那眼神能把人凍死!

夜笑離垂首用飯,當沒看見王爺一樣。

穆清瑤愕然地看看王妃,又看看自家相公,好不容易王爺回來了,這對母子卻如同看見佰生人一樣,他們是有多氣恨王爺啊?

感覺氣氛太僵,沉悶得連呼吸都快停止,穆清瑤清了清嗓子:“那個……”

剛開口,一大砣肉丸子就塞進她的嘴裡,“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夜笑離少有的橫了她一眼。

好吧,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打得了圓場的。

同情地看向王爺,用眼神告訴他:您自求多福了,相公對我都發脾氣了,可見這事兒媳我也插手不了。

王爺被她小白兔一樣的眼神取悅,瞪了夜笑離一眼,柔柔地對穆清瑤道:“慢些吃,不是傷還沒好麼?別噎着了。”

美大叔不止帥,還這麼溫柔啊。

穆清瑤立即星星眼,包着個大肉丸子拼命點頭。

後腦上立即捱了一記:“你過門時,可有接過公公紅包?他都沒有正式喝過媳婦茶,一句話就讓你感動了?”夜笑離鄙夷地瞪着穆清瑤。

這也太不給臉了,王爺習慣性地擡手,照着夜笑離的腦門就打去,夜笑離一動不動,冷冷地平靜地看着他。

王爺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阿離小的時候,一說錯話,王爺就會拍他腦門,這個動作早就作習慣了,可曾幾何時,這個被自己拍過腦門後,乖巧地垂下頭的孩子,已然長大了,目光疏遠而又戒備,彷彿自己是個佰生人一樣。

心裡象壓了一塊大石,酸澀之餘,又感覺尷尬,默默地自袖袋裡拿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盒子來,遞給穆清瑤:“乖兒媳,是爹爹不好,爹太忙,沒能趕來參加你們的大婚,這是爹爹給你補上的。”

穆清瑤剛要伸手去接,一隻手就拍來,這回是王妃:“怎麼說你也是日進斗金的主,沒見過東西啊,眼皮子這麼淺!誰的東西給你你就要?”

好吧,這對母子都在氣頭上,都拿她當出氣媒介呢。

穆清瑤眼巴巴地瞅了那盒子一眼,默默垂頭繼續扒飯。

剛纔還溫馨快樂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悶且壓抑了起來,王爺僵坐在位子上,似雪拿了筷子來,他也沒動。

王妃和夜笑離自顧自地吃着飯,當王爺是空氣。

穆清瑤感覺好玩之極,全福神經都調動起來,關注着這一家三口的動靜。

剛夾進碗裡的辣椒被一雙筷子夾走:“傷口未愈,不能吃辣。”

穆清瑤是無辣不歡的,自從受了傷後,夜笑離是半點辣星子也不讓她嚐了。

筷子停在碗裡,委屈地瞪着夜笑離。

王妃夾了筷子黑魚肉給她:“乖,聽話,忍幾天等傷好了,娘給你做一大桌子湘菜好不好?這個吃了對癒合傷口好。”

“可是娘,我已經喝過一碗黑魚湯了。”我想吃辣,沒辣怎麼咽得下飯?

夜笑離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小瓶醬來,挑了一些放在穆清瑤碗裡:“這個你肯定喜歡。”

穆清瑤嚐了一小點,哇,竟然是番茄醬!

“相公,哪來的?”

“吃飯,哪那麼多廢話!”見她喜歡,某人又黑着臉多給她挑了些在碗裡。

穆清瑤沾着醬,吃了一大口飯,笑咪咪地看着夜笑離:“相公,你對我真好。”

夜笑離的臉仍黑黑的,可那雙清亮的眼眸中,卻染上一抹得意與喜悅,看她的眼神越發寵溺了。

很好,夫妻恩愛,婆媳和睦!只是沒自己什麼事。

王爺越發覺得心裡梗了根刺,從小到大,晉王爺無論在皇宮還是在朝堂,在邊關,幾時不是呼風喚雨,姿意囂張的?

平生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冷落與排斥,還是被自己最親的家人,這心情如何好受?

蹭地一下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王妃和夜笑離眉眼都沒有擡。

穆清瑤擔心地睃了他們兩個一眼,正要起身,肩膀被夜笑離壓住:“好好吃你的飯,管這麼多做什麼?他這樣離開又不是一次兩次,頂多又出去個三年五載就是,沒他我和娘也沒死。”

晉王猛地回身,怒指夜笑離:“你還有沒有當我是你爹?”

“對不起,早在我三歲之時,我就以爲我是個沒爹的孩子。”夜笑離冷冷道。

三歲時,小小的他被惡人擄到御花園後山,抽乾了他身上的血,敲碎筋骨,那時候的夜笑離,多希望爹爹能從天而降,打走壞人,救他!

可是,被扔在山洞裡好幾個時辰,又冷又痛時,爹爹在哪?

晉王臉色一僵,眼裡幾不個見的滑過一絲愧意。

夜笑離出事時,晉王正在西山大營訓練新兵。

等得了信,趕回京城時,夜笑離已經奄奄一息,太醫束手無策,若不是那個大和尚……

“你在記恨我?”子不言父過,就算當時自己有疏忽,但他是自己的兒子,百善孝爲先,他憑什麼恨自己?

夜笑離冷冷一笑,眸眼不擡,繼續吃飯。

這種不屑的表情讓晉王更加惱火,“你好象忘了,若不是爹這麼多年在軍中手掌大權,你們母子有現在這麼安逸的日子麼?”

王妃聽了手中筷子“啪!”地一聲摔在地上,蹭地站起來:“很好,這些年我們母子蒙王爺庇佑,管得太安逸,王爺現在就可以休了我這個王妃,頂多,我帶着阿離和瑤兒回南越去,永遠也不討你王爺一點光蔭。”

說着,一手拉起夜笑離,一手拉起穆清瑤,就要往外走。

成親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回見王妃發火,她是單純的,賢良的,更是好脾氣的。

這麼多年,默默地替自己在京都守着這個家,獨自撫養離兒長大……

額間竟然有了絲絲白髮,眼角也布上細細淡紋!

王爺突然覺得,自己是真愧對這對母子了。

可是……

他是堂堂王爺,連皇帝面前,都不曾低過頭,何況是自己的女人兒子?

“好,你們今天敢踏出王府一步,就再也別想回來。”

素來高高在上,又死要面子的王爺忍着心痛冷冷地來了一句。

當年,王妃愛他至深,因着只是小小庶女,沒有膽子也沒有資格,所以只會躲在角落裡暗暗地偷窺,偷偷地喜歡着。

在大師府,她總受嫡姐的欺負,嫡母的壓搾,可她從無怨言,那種境地下,仍然簡單而快樂的活着,並不當一回事,他忍不住問她:“你就是生氣麼?她們不要的衣服給你穿,吃剩的東西給你吃?”

“她們不要的衣服也可以給下人穿,吃剩的還可以扔了,可她們都沒有,都留給了我,說明姐姐們還是想着我的。”當時,小小的王妃就是這樣回答的。

這句話,象顆種子,根植在他的心裡,這樣無慾無求,樂觀又大氣的女子,纔是他想要的。

那時候,他肯跟她多說一句話,多給她一個眼神,都讓她歡心雀躍,而現在呢?

現在王爺也相信,王妃不敢賭這口氣,王妃對他的情,不會因時間而流逝。

所以,他纔敢下這句重話。

果然,王妃的背影一僵,頓在原地。

王爺眼裡升起一抹得意,這個家,他纔是家主,王府,本王纔是發號司令的那個人。

可是,他的得意沒有維持三秒,王妃就頭也不回地拉着一雙兒子媳婦跨出了大門。

輪到王爺僵在了原地。

急切地衝口而出:“秀雲……”

“金秀雲已死,王爺有事可去燒香。”王妃頭也不回地說道。

不是她已經死了,是他們當自己死了吧!

王爺氣得俊臉發白,既着急,又生氣,一腳踹翻椅子。

“好,金秀雲,你真這麼本事,本王就……”

王妃猛地轉過身來:“就如何?休了我是麼?阿離,準備紙筆。”

王爺僵住,怔怔地看着一臉平靜的王妃,以往也吵過架,她會生氣,會哭,會眼淚巴答的跟他講和,可是,現在,她連生氣都不屑了。

王爺突然感覺一陣心慌起來,這是他的家,眼前的人是他思念的妻子,雖然他從來不肯承認,在北疆的日子裡,有無數個夜晚因爲思念王妃而不能入眠。

可好不容易回來了,她竟然逼着他休妻!

休了她,他還回京城做什麼?

休了她,他就成了孤家寡人,還在北疆苦守做什麼?

休了她,家就沒了!

原來,他一直不明白,最想見的,就是相逢時,她歡喜的笑臉。

最想聽的,就是她虛寒問暖的關切。

最想喝的,是她親手斟上的一杯茶。

最想吃的,是她親自下廚做的飯菜,就算味道時鹹時淡,他也甘之如飴。

最愜意的,就是坐在書房裡,他描繪,她磨墨,或是暖陽下,他在桃花樹下散步,而她,踩着小碎步,踹着氣跟着,時不時的聽她喊:王爺,慢點,妾跟不上……

夜笑離真的往屋裡去,王爺急了,伸手一攔:“死小子,你娘讓你去,你就去?你還有沒有當我是你爹?”

“我沒……”

穆清瑤向前一竄,捂住夜笑離的嘴,“爹爹,你錯了,快認錯。”

她若不捂着,阿離那句我沒爹是不是就要說出來?

王妃要休了他,阿離也不認他這個爹!

王爺一腦子的官司無處申,這丫頭還要他認錯。

“若不是我,你就死在刑場上了,你也說我錯了?”

帥大叔還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王妃和夜笑離哪裡是真生他的氣,若真有氣,就不會留在王府裡,而是遠遠地躲到王爺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這麼些年,王妃一個人撫養病弱的夜笑離長大,多少辛酸與苦痛,王妃都咽在肚子裡,從不與外人說。

可王爺不是外人,王爺是她的丈夫啊,她做那麼多,不就是爲了王爺的一句溫暖的話,一句體貼麼?

穆清瑤明白,以往王妃沒有暴發,那時因爲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可這一次,自己差點死在了刑臺上,而且,王爺只晚來一步,也許……

王妃可不知道夜笑離安排好了一切,她被幽在慈寧宮裡,不許去刑場,有多着急,多擔心,多難受,種種煎熬都積在了王妃的心裡,終於,都化作了對王爺的怨。

王爺再強硬下去,事態可能會更惡化。

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是解不開的結呢?

王妃和夜笑離要的,就是王爺知錯,要的是以後。

“爹爹,您要這麼說,我也幫不了你了,您不回來,我照樣不會死,因爲,我有個疼我,寵我,拿我當心頭肉的相公,他不可能扔下我,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受罪的,他會竭盡所能求我,陪伴我的。所以,你回爲回來,真的不重要。”穆清瑤淡淡地說道。

王爺聽得一滯,剛纔用飯時,阿離這小子對這丫頭有多體貼,多照顧,他都看在眼裡。

當時,王爺心裡還有些微的不屑與惱火,這小子在老婆跟前太作小了,天下只有女人服侍男人的,他倒好,轉了個個,把老婆當成寶貝樣哄着。

以往,只有王妃服侍自己的份,只有王妃在自己跟前伏低做小的,哪會象阿離,沒點男人的尊嚴與架子。

可這丫頭說,她在刑臺上也不怕,因爲,她相信,阿離不可能扔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不會讓她一個人受苦。

不錯,阿離這小子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有北戎第一高手和南楚皇帝親自守護,這丫頭根本就不用擔心。

是在罵自己,他聽出來了。

如果易地而處,在斷頭臺上的是王妃,怎麼辦?

阿離給這丫頭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呢?

遠在北疆,趕得及回來救人麼?

腦袋一陣麻炸,細細的汗冒了一頭,背後也涼森森的。

“秀雲,本王不會再象從前那樣,一走就好幾年,從今以後,本王在府裡陪你們母子可好?”王爺終於黯然而又熱切地看向王妃,俊眸中閃着愧疚與驚懼,剛纔的聯想,真的嚇到他了。

王妃緊繃的臉就一鬆,眼神也軟了,正要說話,夜笑離道:“留在京城?你捨得你的將士麼?再說了,留在京城又如何?皇帝要殺阿瑤,太子要害我,你又能怎麼辦?跟皇帝鬧,打皇后一頓,或是把朝臣都召來發一頓威風?有用嗎?你能守着我們多久?你死了之後,我和阿瑤怎麼辦?你的孫子怎麼辦?不是照樣要受皇帝一家的欺負?他欺負不了,他的兒子接着來。”

王爺怔住,阿離的意思竟然是……

“當年,你因着血脈親情,因着兄弟手足,因爲不願意皇祖母傷心,寧願放棄帝位,可皇帝可以感激你的退讓?你唯一的兒子我,差點就死在他們手裡,爲的是什麼?我才三歲,我招誰惹誰了?我的苦難,難道不是你的退讓惹出來的禍端?”夜笑離又道。

他的苦難,全是因爲他的退讓惹出來的禍端!

這句話,象把重錘狠狠地砸在王爺的心上。

王爺清俊的身子晃了晃才站穩,原來,兒子怨他,真的一直在怨他。

可他說錯了嗎?

如果當年,先皇沒有下旨傳位給自己,如果當年,拿着召書,自己肯奮力一搏,在上位的就是自己,阿離就是太子,誰敢對太子下手?

退讓就退讓了,退讓了就該知道,那是皇帝的心結,是留在皇帝心裡的一根刺,因爲太后的一句話,又惹來了阿離的禍端。

皇位是太后逼着他讓給皇帝的,太后知他不甘,許諾,若皇帝的兒子不爭氣,承位的,會是他的兒子。

那也是先皇的意思,大錦國力日衰,後世選君挑賢,而非立長,這個賢,親王子嗣也有資格。

這幾十年,因爲自己的疏忽與冷落,這對母子確實受苦太多。

“阿離,你皇祖母還健在……”

王爺艱澀地說道。

當年,與皇帝的奪嫡之爭一觸及發,京城很快就要血流成何,手掌手背都是肉,皇帝是早就立下的太子,先帝遺詔卻改立他爲帝。

臣子們不清楚,太后卻清楚遺詔的內容。

都是親生,手掌手背都是肉,傷了哪個太后都心痛。

可是,大兒子執拗而又兇狠,勸是勸不下的,只好勸孝順良善的小兒子。

晉王在母親的眼淚攻勢下,原本並沒有妥協,是男人,哪個不渴望至高無上的地位?

可太后拿命威協。

皇位以後可以再爭,但孃親只有一個,晉王不願意爲了那個位置,連親孃都不顧,就算坐上去了,也心難安,那不是人能幹得出來的事,皇帝能,他不能,因爲他的血是熱的,是紅的。

“皇祖母糊塗,你也糊塗?可此你一人的退讓,換來的是大錦朝的加速沒落,是大錦百姓的水深火熱,你一直縮在北疆,不理朝政,可知大錦官場有多腐敗,百姓過得有多困苦?可知一個明君不令能流芳百世,還能造福萬民?你的退讓不是偉大,根本就是自私,你的眼睛裡只有帝王家,沒有天下。”夜笑離毫留情地冷嗤笑道。

只有帝王家,沒有天下!

這又是當頭一棒。

還從來沒有人如此鄙夷地喝斥過自己,無論在朝堂,還是在邊關,晉王都是萬衆矚目,囂張霸道,令人敬畏的主兒。

可卻被兒子狠批了一頓,被說成格局太小,沒眼界和胸懷。

“是啊,爹,您退讓了那麼多,到頭來,回京還是要對您根本瞧不起的人附首稱臣,您的兒子妻女還是要受他家的制約與欺凌,一句話沒說好,可能就是殺頭的大罪,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把生殺大權掌在自己手裡更安全的。您不想再經歷昨天刑場上的事情,就聽阿離的吧,反正本來也是夜家的,您在那個位置上,只比皇帝做得更好,爲什麼不呢?這可是利國利民又能保護妻兒的最好辦法啊。”穆清瑤在一旁敲邊鼓。

“可是,一場奪嫡,要死多少人?朝堂風雲變化,百姓也會遭殃,你們可明白?”晉王冷冷道。

“長痛不如短痛,皇帝養出來的兒子也沒幾個是好的,你若真有孝心,就別讓祖宗基業被幾個不肖子孫給敗了去,不然,王爺百年之後,有臉面對先帝麼?”王妃冷然地說道。

晉王再一次僵住,只顧了母子情義,忘了父皇臨終前的囑託……

真的是孝麼?

“我餓了。”

晉王突然說道。

夜笑離與穆清瑤愕然,這是幾個意思?不是在談軍國大事,談造反麼?

王爺還真會破壞氣氛,這麼緊要的關頭,竟然說餓了,這個彎,可沒拐十個也拐了八個,相距千里啊。

“我這就去給你熱,你愛吃的蒜蓉蝦早就準備好了,還有,李記的碗豆黃,也早讓驚雷買來了,劉記的香芋酥,陳媽的酸菜魚……”王妃卻臉色一喜,拉着王爺往屋裡去,絮絮叨叨起來。

穆清瑤真有點跟不上自家這兩個公婆的節奏,看了夜笑離一眼。

夜笑離長吁一口氣,拍拍她的手。

穆清瑤跟着也進了屋。

桌上的冷飯冷菜很快被撤掉,幾個下人也因爲主子們之間的氣氛變得輕鬆而鬆了一口氣。

冰兒忙着去給王爺沏茶,王妃卻道:“你不知道,我來。”

邊提起紅泥小爐上的鐵壺邊道:“王爺愛喝紅袍,又先洗茶,頭倒茶王爺是不喝的,茶葉也不能太多,八九片就好,太濃王爺覺得澀,嗯,就這樣,以後可記住了?”

冰兒瞪大了眼睛,看着王妃熟練地沏好茶,端給王爺。

王爺深深地看了王妃一眼,接過茶,喝了一口,正是想念的味道,鼻子頓時泛酸,差一點,就再也嘗不到這個味道了,如果昨兒個在刑臺上的是王妃……

明明知道是自己嚇自己,王爺的手還是忍不住顫了顫,一把捉住正要去廚房的王妃的手:

“秀雲,我真的錯了。不該扔下你們母子這麼多年的,身爲一個男人,一個父親,我做得很不好,你們生氣是應該的。”

王妃的淚頓時就下來了,反握住王爺的手:“王爺在邊關,可想念我和離兒?”

王爺哽聲點頭。

“王爺有多想,我和離兒就有多盼着王爺回來,思念之情,超過王爺的雙倍。”王妃道。

王爺的心更是一痛,拉她坐下:“以前年少輕狂,得不到,又懶得看,就遠走他鄉,來個眼不見爲淨,卻把你和離兒害苦了,前些年還不覺得,越到這幾年,越發想念你和離兒,總是夜不成眠。”

“那你還三年五載的不回家?”夜笑離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眼底,卻也是潤潤的,這廝和王爺一樣,也是個死要面子的,明明就很想念王爺,這會子還裝成一臉平靜,酷給誰看呢。

“我在邊關十七年,也不是白呆的,明着他是皇帝,暗着,軍事大權全在我手裡,阿離,你既然有大志,爹成全你。”晉王認真地說道。

“可你還是放過了太子。”夜笑離不滿道。

“一個不足爲懼的廢物,留着,是讓他生不如死,現在,麻煩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這,而是二皇子,再過幾日,他也要回京了,太子一廢,他就是絕對的繼承者,這些年在軍中,也是經營了一些人脈的,最頭疼的還不在這裡,而是賀初年。”晉王道。

穆清瑤一臉訝異:“你說賀相?他會阻止阿離?不會吧。”

種種跡象都表明,賀相可是她的親爹,他又是個愛女狂,肯定不會幫着外人,而是自己啦。

晉王意味深長地看了穆清瑤一眼:“賀初年身上有很多秘密,你們未必知道,他與睿貴妃是有協議的。”

這點不難猜,賀相這些年一直是支持二皇子的。

莫非,他與二皇子還有什麼別的瓜葛?

“好了,我真的餓了,一日奔襲八百里,劫完法場又鬧朝堂,你們當我是鐵打的麼?”王爺卻不肯再多說,抱怨道。

原來,爲了趕回來救自己,王爺着實也盡了心力。

穆清瑤歉疚地說道:“爹爹,我去做飯吧,您還沒有嘗過兒媳的手藝呢。”

晉王俊眉一挑:“哦,本王以爲你只會做生意呢,還會做飯麼?”

“你以爲都象你的眼光那麼差?”夜笑離冷冷地來了一句。

王妃倒沒什麼,仍笑呵呵的,正告訴穆清瑤廚房裡有什麼菜呢。

王爺臉一板,擡手就是一記:“死小子,你爹我的眼光怎麼不好?象你娘這樣的好女人,你下輩子也找不到好不好。”

成親二十多年,王妃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王爺這麼誇自己,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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