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有一樣本事,那就是能把身邊人勾引的跟他一樣的慵懶,有時候,他打一個哈欠,雲初也就忍不住要打一個哈欠,就連張嘴的模樣都差不多。
或許,他這樣的人才適合當一個真正的大唐人。
強大,慵懶,看似事事隨心,卻自成一脈。
強大的國家的國民,是掛着像的,就像溫柔這樣,天大的事情打一個盹之後,也就煙消雲散了。
“我跟皇帝的情誼始於棉花地裡的那場談話,我說我的志向,他就是說他老婆的不好,我好幾次都明裡暗裡的告訴他,別在外人跟前說他老婆的事情,他不聽,還說的更加起勁了。
我說棉桃,他就說他曾經在感業寺給皇后送了一對青玉核桃,還說核桃就是和套的意思,代表着他跟皇后很搭,萬事都搭。
我惱怒之下,就問他,最搭的地方是否牀事,他居然寡廉鮮恥的說是。
那個時候,李治一定愛死了武媚,願意爲她跟全天下人爲敵。”
溫柔道:“就像我在書院看到你大發神威毆打同窗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變通透了,是啊,老子早就想捶那些蠢豬了,只是礙於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不好對他們飽以老拳。
看你毆打他們毆打的隨心所欲,我就覺得我們應該是一種人,直到你將金媃茹從窗戶裡丟出去,我心裡就喜歡的厲害,直到你一拳搗在金媃茹小腹,將她早上吃的飯都打出來的時候啊,我就覺得你這個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對了,你啥時候去九成宮?”
溫柔就是這樣人,他可以跟你說一些情意綿綿的話,終歸,他還是清醒的,而且,清醒的可怕。
“我本來想要避開的,萬事不理。”
“嗯,坐山觀虎鬥纔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呢,我們兄弟辦事,歷來不走尋常路,你想要幫皇帝那就去吧,長安有我呢。”
雲初笑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老大。”
溫柔嗤的笑一聲道:“合格的老大我們見多了,現在,就想跟一個不合格的。”
雲初道:“太子纔是真正坐山觀虎鬥的人,我去幫皇帝,以前的情誼可能就不剩下啥了。”
溫柔搖頭道:“我們是吃本事飯的人,不靠人情活着,不過啊,不好的一點就在於你調動不了長安軍隊,只能動用私兵。
說真的一萬八千人的數量在即將出現的爭鬥中,起不到啥作用。”
雲初道:“那一萬八千人是留給你們這些弱雞用的,老子一身虎膽,用不着,單槍匹馬即可。”
溫柔聞言驚訝的坐起身瞅着雲初道:“我們現在這樣的身份還去玩命,有點丟人。”
雲初同樣坐起身道:“李治相信了我二十多年,那就乾脆讓他信任到底吧。哪怕是騙,我也打算騙到李治死。”
溫柔苦笑一聲道:“騙到死,那可就不是騙了。”
雲初擡手在溫柔的肩膀上按一下,就起身離開了。
溫柔,狄仁傑不回來,雲初就沒辦法離開長安,既然溫柔回來了,雲初覺得自己還是走一遭九成宮。
皇后的人不夠多的時候,自然是找來讓皇帝殺的,等皇后的人多了,誰殺誰就很難說了。
雲初此刻真的很希望李治僅僅是一個皇帝,這世上該死或者死掉的皇帝多了,像他這樣的人聽聞皇帝死了,舉杯慶賀多過哀傷。
可惜,李治不僅僅是一個皇帝,他是雲初的朋友,一個掏心掏肺信任了他一輩子的朋友。
自古以來情誼債是最難償還的,所以,雲初準備親自走一趟九成宮,九成宮不是一個好地方,甚至可以說是一處死地,皇帝不該死在這個地方。
沒錯,李治就要死了,這是老神仙的判斷……
兩個月前,是老神仙最後一次爲皇帝診脈,不過,這一次皇帝很是高傲的拒絕了。
這是一頭龍形生物,他不想在最後的時光失去他的尊嚴跟驕傲。
雖然老神仙很不理解李治這種諱疾忌醫的行爲,他還是給了李治絕對的尊重,從九成宮回來之後,就閉門不出,對李治的病情更是一個字都沒有給別人說,不論是皇后,還是太子。
直到皇帝開始在長安城裡胡亂炮轟的時候,他才告訴雲初要小心忍耐,熬過去就是勝利。
雲初從老神仙的囑咐中聽的很清楚——皇帝就要死了。
每回皇帝死的時候都會有大事情發生,而且,這些大事情都是不可測的,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雲初回到家裡的時候,虞修容已經從灞上回來了,夫妻多年,只是看了丈夫一眼,就知道有大事發生。
這一次,她沒有裝作不知,謹慎的問道:“郎君沒有什麼要對妾身說的嗎?”
雲初笑道:“我準備接陛下回歸太極宮。”
雲初的話語雖然溫柔,卻非常的堅定,虞修容顫聲道:“那就勞郎君把我的美玉兒帶回來。”
雲初點點頭。
虞修容又道:“郎君準備帶多少人馬去九成宮?”
雲初搖頭道:“這是我欠李治的,長安多年以來對大唐只有貢獻,沒有虧欠,所以,長安不用派出兵馬,我自己去就好了。”
虞修容一把拉住雲初的手道:“夫君也不欠大唐的,更不欠他李治的。”
雲初拉着虞修容的手道:“情誼這種東西不好論斤兩,不是說一次善意,用另一次善意就能還清楚的。”
虞修容哭泣道:“那麼妾身的情誼就一文不值嗎?”
雲初笑道:“當然很值錢,是我的無價之寶,無價之寶自然要隨身攜帶,所以,你跟我一起去。”
聽雲初這樣說,虞修容反而收起了眼淚,臉上浮出一絲笑意道:“我們夫婦一起去邀請陛下回長安。”
雲初點點頭道:“去收拾一下,這一次我們騎馬去。”
事實證明,一個男人如果想要去幹冒險的事情,就絕對不能告訴老婆,一旦告訴了老婆,哪怕她已經做好了跟你一起面對危難的準備,她依舊會想方設法的降低將要面對的危險。
一個家庭主婦能向誰索取幫助呢,自然是她身邊的人,一個是老管家劉義,另一個便是馬伕肥九。
等家臣劉義跟肥九弄明白了家主將要面對的危險之後,他們就立刻聯繫了雲氏的其餘家臣,畢竟,所有的家臣生活工作的核心便是家主雲初。
鑑於家主已經把這件事定位爲私人事情,那就不能動用家主掌握的公權力,不過,隸屬於家主私人的力量自然是可以調動的。
等雲初夫婦第二天準備騎馬去九成宮的時候,他們赫然發現,就在晉昌坊家門外,站立着一大羣拿着斧頭,鐵杴,鐵鎬,揹着獵弓的僕人跟農夫。
僕人來自雲氏,農夫來自雲氏農莊,看到這羣人,雲初才知道自己家居然養了三千多人。
雲初看向虞修容,虞修容則是一臉的得意。
“郎君,這可都是妾身平日裡管理的家奴跟部曲,這些人可不屬於長安,也不是官人,他們跟雲氏屬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生死關係。
平日裡都靠着雲氏這棵大樹吃飯呢,現在,到了用他們的時候了。”
雲初看着幾個頭髮全白,或者斑白,身軀依舊肥胖手持菜刀的婦人,就對虞修容道:“肥一她們都老的走不動路了,你把她們折騰出來幹啥?”
虞修容道:“她們是我買回來的。”
雲初嘆息一聲道:“不是分戶出去了嗎?”
虞修容笑道:“郎君不是要去九成宮迎接陛下回長安嗎,路上總需要她們準備飯食。”
家主母已經下令了,就像皇帝的旨意一般很難更改,雲初也覺得帶着家僕去九成宮似乎更加的誠心一些。
當他們騎着馬,乘坐馬車浩浩蕩蕩的離開雲氏大宅的時候,晉昌坊裡總有人趕着馬車,騎着馬,騎着驢子加入了他們隊伍中。
走上朱雀大街的時候,管家劉義已經打開了雲初出行的儀仗,就連插在雲氏大廳頂上代表雲初軍功的十二柄大戟也交給十二個膀大腰圓的家僕舉着,而他身後的隊伍,人數已經超過五千。
雲初左右查看,第一眼就看到靠在二樓茶館樑柱上的溫柔,他懷抱一個看不清楚面目,只能看到誇張到極致身材的胡姬,另一手搖着一柄小小的團扇,正衝着雲初笑呢。
看到這一幕,雲初哪裡會不知道事情發生了新的變化。
就跳下馬,來到茶館二樓對溫柔道:“你要幹啥?”
溫柔將左手從胡姬的胸口抽出來笑道:“民心可用。”
雲初皺眉道:“我就是不想牽涉到長安百姓。”
溫柔擡手在胡姬的屁.股上拍一巴掌道:“都聽清楚了?現在可以去找你的上司稟報了,就說雲初準備去九成宮恭迎陛下還都長安,結果,長安百姓聽到了,紛紛景從。”
胡姬很有禮貌的施禮之後就急匆匆的退下了。
雲初道:“這個也是密探?”
溫柔抽抽鼻子道:“等級很高,放到軍中可以稱之爲將軍。”
雲初瞅瞅女間諜誇張的臀部點點頭道:“可以頂一萬兵馬!”
溫柔搖晃着小扇子道:“你總想保護長安,卻不知曉如今的長安早就長成了龐然大物,已經可以保護你了。”
雲初道:“我此行其實沒啥危險,就是想告訴李治,我答應保護他的,就會執行。”
溫柔用扇子指着朱雀大街上攢動的人羣道:“你早就跟長安融爲一體了,說什麼個人呢,一個人去哪裡比得上帶上一城的人去。
皇帝看到一城人都愛戴他,說不定就不肯死了。
只是這樣一來,皇后,太子會非常的恨你。”
雲初搖頭道:“太子應該不會這樣想。”
溫柔詫異的瞅着雲初道:“我家老祖待我情深似海,他死後,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好嗎?外邊不知所謂的一羣人非要說我心中悲痛,只能寄情於放浪形骸纔可稍減悲痛,你應該知道,我是真的高興啊,他死了,溫氏對我最後的羈絆也就消失了,從此之後,我便是溫柔,溫柔便是溫氏。
自己管自己,自己在對自己負責,這是何等暢快的一件事啊。
我能這麼想,你又不是太子,焉知太子不會這樣想?
這世上最蠢的人就是用自己的心去代替別人的心做決定,李氏就沒啥好人,我勸你以後遠離太子纔是正經。”
雲初嘆息道:“場面太大了。”
溫柔大笑道:“亂世才顯英雄風流,現如今,該死的全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終於到我們兄弟登場的時候了。
我們第一次露面,豈能不告訴世人,我們是何等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