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她,尤其是那位被頂撞了的婦人,見守備太太起身說話,只覺得滿腹委屈要傾訴,又覺得無比的安心。//
她不是一個人,她背後有守備太太可以依靠,已經當了兩個孩子孃的婦人眼圈忍不住紅了。
“姑娘可是說自己是有本事能幹的人?”劉梅寶笑道。
鄭姑娘聽了這話倒也不惱,只是不屑的看了她一眼。
“至少比你們強。”她毫不客氣的說道,拍了拍自己腰裡挎着的一把腰刀。
“我知道鄭姑娘是嫌棄我們不會刀槍棍棒,不能上馬殺敵,可是這天下人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用,可不敢這樣說話哦。”劉梅寶笑吟吟的說道,帶着幾分訓斥小孩子頑皮的神態。
那鄭姑娘繃着嘴要說什麼,劉梅寶沒留給她機會。
“這些婦人們在家操持家務,相夫教子,奉養公婆,讓這些大人們沒有後顧之憂,得享天倫之樂,如果家裡不得安生,那想必這些大人在外工作也會安心吧?”她接着笑道,一面伸手指了指身後的婦人們。
鄭姑娘看着她哼了聲。
“我說不過你,我知道,你們這些婦人伶牙俐齒的,怎麼都能說出理來。”她微微擡着下頜,帶着幾分不屑說道,“隨你們愛怎麼說怎麼說,我愛怎麼想怎麼想。”
“鄭姑娘,這理不是說出來,是做出來的。”劉梅寶看着她依舊含笑說道,一面看向那些在一旁對這種情況有些不知所措的將官們,“但有些事呢如飲水冷暖自知,要說我們這些婦人有用還是沒用,助夫還是拖累丈夫,外人說也不確切,大人們可是最有資格來評說的,是不是啊?”
將官們被問的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呆呆的·這些女人們鬥嘴的事他們也不是沒見過,但這些事在他們這些大老爺們眼裡,都不需理會,好男怎麼能跟女鬥?
守備太太這話是要他們幹什麼?
“夫人幸苦了。”忽地其中一個將官說道·且邁上前一步,在那羣婦人中尋到自己的妻子,有些彆扭但還是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這句話。
那婦人顯然沒料到,夫爲尊爲天,侍奉丈夫是天經地義,聽說有些受丈夫嬌寵的婦人會私下被丈夫誇讚,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大庭廣衆之下·丈夫如此感謝妻子,這可是天上地下第一齣。....
婦人又是激動又是羞臊竟然一句話說不出來。
“夫人幸苦了。”
“有夫人爲我操勞,纔有我安心在外···”
立刻所有將官都反映過來了,那些皮糙肉厚五大三粗的男人紛紛跟着站到自己的妻子身前說着感謝的話,而那些面皮薄的則紅着臉站過去說不出來話,只用眼神表達。
一時間場面極爲熱鬧,人多壯膽,婦人們也不害羞了·有掩面笑的,還有坦然接受的。
“大人那邊做什麼呢?”遠處的羣衆看得清聽不到,瞧着很多男人站到女人跟前·便忙忙的打聽。
“大人們在謝自己的媳婦呢。”從前邊傳回來詳細的解說。
“啊?”
“謝?”
“謝什麼?”
戲臺前變得議論紛紛熱鬧非凡,還有些大膽的年輕人吹口哨湊趣起鬨。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寧靜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這時臺上忽地響起童聲合唱,漸漸的蓋過了底下的喧囂。
“….我爲了家任勞任怨,你爲了家流血汗,軍功業裡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這誰這麼機靈啊,劉梅寶不由向臺上看去,見一個佝僂歪脖的男人站在柱子旁,見劉梅寶看過來忙有些自慚形穢的躲進帳子後。
這是河東堡負責教養這些孩子的人之一·聽說年輕時是戲班子的鑼鼓師,當年也是玉樹臨風,只可惜不知道怎麼得了病,背也駝了脖子也歪了,最終失了業也沒得成家四處流浪求生,因爲身有殘疾·在河東堡被歸爲孤老殘弱,跟所有的孤老殘弱一樣,大家都想出一份力,於是他便撿起曾經的技藝,在河東堡教授這些孩子們唱唱跳跳。
一如其他,《十五的月亮》這首歌除了開頭的兩句外就只有旋律是劉梅寶的貢獻了,那時候盧巖出征在外,她有感而發哼唱這個,得到了其他軍婦們的喜愛,因爲劉梅寶記不起歌詞,大家便只哼唱調子,漸漸的成了河東堡婦人們哄孩子的搖籃曲。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將它也改編了,又在此時唱出來,真是應景的很,劉梅寶衝着臺上的孩子們點頭笑。
歌唱起來,這邊發生的事也傳來,最先是那些攜家眷看戲的兵丁們跟隨長官們的行動,立刻向己的媳婦爹孃表達謝意,再後來那些不是軍戶的民衆們也各自觸,對自己的家人表達謝意,伴着童聲的合唱,戲臺周圍成了感恩大會。
鄭姑娘怔怔的坐在原處,看着四周哭哭笑笑的人羣,猛地站起身來。
“就知道,這些女人只會耍嘴,萬變不離一哭二鬧,這裡的男人們也神神叨叨的,有病!”她重重的啐了口,擡腳走了,很快消失在人羣裡。
這一天的廟會唱的戲比以往要精彩,但很多年以後,那些垂老的民衆卻忘了戲臺上唱的什麼,都張着沒有牙的嘴,給孩子們講,那時候可是瞧了稀罕事…….
這件事後,所有人都認爲鄭家姑娘會惱羞成怒的離開平陽衛,結果讓大家意外的是,那鄭姑娘完全跟沒事人般,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只不過當再想跟着盧巖四處逛的時候,被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哎呦,這是給你媳婦長臉吶?”鄭姑娘晃着手裡的馬鞭,似笑非笑的問道。
“鄭小娘子,本官有公務在身,恕不能陪你遊玩。”盧巖只是答道,神情漠然,帶着毫不掩飾的疏離。
鄭姑娘嘖嘖幾聲,目光在他臉上打轉,只看的盧巖身旁的親兵們都不好意思。
“盧巖,人都說你暴虐好殺,曾將你轄下的異己全部打殺,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她瞪眼笑道。
此言一出,聽到的人立時臉上變色,那些親兵再看向她的目光已經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戒備。
“真假又如何?”盧巖神色依舊淡淡答道。
“真的話,我都要懷疑是不是那些人得罪你家媳婦了?所以你要爲媳婦出頭啊?”鄭姑娘笑眯眯說道。
這一下盧巖那些親兵看向這兵備千金時的眼神已經是憤怒了。
盧巖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待走。
“喂,盧巖,你那媳婦有什麼好的啊。”鄭姑娘幾步繞過他身前攔住他,笑道,一面打量他,“你要是再長得稍微好看點,倒也配得上我了。”
親兵們的下巴就要掉了,瞪眼看着這姑娘。
盧巖看着她忽的一笑。
說實話,這男人笑起來還挺不錯的…¨
饒是爽朗無比的鄭姑娘也不由稍微臉紅了下。
“你可配不上我。”盧巖說道。
說罷大步走開了。
鄭姑娘反應過來,又羞又惱,跺腳喊盧巖,盧巖幾步已經進了營房。
鄭姑娘追過去,卻被守衛攔住。
“有緊急軍務,閒人不得入內。”守衛神色嚴肅說道。
“呸,有什麼緊急軍務?”鄭姑娘瞪眼喊道,“哄一羣娘們玩嗎?”
這姑娘怎的如此粗俗,守衛們不由皺眉,但堅決不讓步。
鄭姑娘的護衛急匆匆的跑過來,抹着頭上的汗,靠近她說了幾句話。
“急什麼,我這不是正往家走呢嗎?”她瞪眼說道,帶着不耐煩。
“老爺說了,有賊奴破了山西境了,咱們快些回去。”護衛急聲說道。
“怕什麼?”鄭姑娘撇撇嘴,“來了正好,我正好殺賊···.哎喂¨”
她說這話又往營房裡走,被守衛攔住。
“那女人怎麼能進去?”她指着一方說道。
守衛看過去,見一個粗壯軍官正一臉怒氣的走向營房,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一個女子。
“軍中之人,自是有公幹。”守衛說道,轉過臉不再看。
“那女人!我是說那女人!”鄭姑娘瞪眼喝道。
“我也是說那女人。”守衛對這個兵備千金絲毫沒有什麼敬畏,也瞪眼說道。
“啊?”鄭娘子被瞪得愣了下,看着那女人進了營房。
武大羣站在營房裡,情緒激動。
“大人,你要是看我不順眼,該怎麼打怎麼出氣儘管來,只是別這樣羞辱我武大羣!”他瞪眼喘氣說道。
盧巖等七八個將官停下商議,看過來,目光掃過站在武大羣身後的謝四娘。
“我知道,”武大羣喘着氣甩着頭說道,“當初是我不對,是我老武耍賴,可是老武我已經光着膀子跪在你門前任你打罰了,你當時裝的好好的,還把我老武升官到這平陽衛,我就知道,這世上沒這麼便宜的事,你就是鈍刀子割肉在這裡等着我呢···.”
“我怎麼割你肉了?”盧巖淡淡問道。
“你把一個娘們塞我隊伍裡是什麼意思?”武大羣漲紅了臉也紅了眼伸手指謝四娘,“你這不是笑話我老武不是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