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結同心
大平三年二月初,太原定國將軍府,原本安靜的門前忽的一陣雞飛狗跳。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手裡扯着一根木棍蹬蹬的跑過,見他過來,原本站在門房的人都忙過來恭敬的施禮。
“鐵少爺..”他們齊聲喊道。
鐵勺顧不得理會他們,瞪着眼晃着頭四下看。
“小船呢?見小船沒?往那邊跑了?”他大聲問道。
誠實與守信,這個問題對門房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難答了,不過鑑於大家已經經受過無數的考驗有了經驗,所以齊齊的搖頭不語。
這代表的意思可以是不知道,也可以是不能說。
鐵勺蹬蹬的向門外跑。
“少爺,太太吩咐過不許你們出去玩,要出門得有人跟着。”門房忙說道。
鐵勺還沒說話,便聽得大門外一陣馬蹄雜亂響起。
“將軍回來了。”門房的人立刻齊刷刷的往外跑,半掩的大門被推開,露出剛在門前勒住馬的盧巖的身影。
盧巖披着大斗篷,腰間掛着腰刀,腳蹬軍靴利落的下馬,門房的人早恭敬的過去接過繮繩。
“姑父。”鐵勺大聲喊道,三跳兩跳的就撲過去。
盧巖將他接住舉了舉。
“鐵勺又長個了!”他笑道。
鐵勺咧嘴笑,剛被盧巖放在地上,就聽得破空聲響,一個石頭準準的打在他的後背上,雖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但也能感覺到隱隱的疼。
不待盧巖和鐵勺回過神,盧舫從牆頭上露出半張臉。
“你輸了,打死了。”他先是高聲叫着,亮亮的眼中閃過狡黠。然後衝盧巖擺手,“爹,你回來了。我去告訴娘。”
說罷這句話,人就出溜一下不見了。
“臭小子。”盧巖笑道。
鐵勺已經大喊着別跑追了過去。
“大人。”得到消息的管家恭敬的接出來。
盧巖點點頭,看着熟悉的家門吐了口氣。卸下一身的疲憊。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他大步走入家中,遠遠的便聽見劉梅寶的聲音傳來。然後才見一個有些大腹便便的身形拐過走廊過來。
梅寶說道,面上的難掩驚喜。
“慢點。”盧巖忙緊走幾步攙扶她。
劉梅寶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身子有些笨重,便笑着安心接受他的服侍。
“想回來就回來了嘛。”盧巖答道,扶着她的胳膊向院內走。
走進門,就見一個小小的扎着紅花的腦袋在窗戶邊探頭,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在盧巖邁進來後,立刻縮了回去。
“爹,爹,柔兒又躲起來了,我把她抱出來。”盧舫在內大聲喊道,然後便聽到柔兒尖聲的抗議。
“別跟妹妹鬧。”劉梅寶忙喊道,不由加快腳步。
盧巖忙跟着快走幾步。
盧舫已經抱着柔兒出來了,三歲多的柔兒被哥哥抱在懷裡,腿碰着腿磕磕絆絆看上去像是貓叼老鼠很是滑稽。
“哥哥壞!”柔兒揮舞着手尖聲喊道。
鐵勺也從一旁跳出來阻攔盧舫。
“快把柔兒放下來。”
三人拉扯成一團,屋子裡頓時嘈雜不已。
“看看。這才三個,每天都鬧得能掀了屋頂,這一個出來了,還不知道怎麼熱鬧呢。”劉梅寶笑着。有些無奈的撫摸肚子。
“越熱鬧越好。”盧巖笑道,“我不在家,熱鬧些好。”
他說這話,已經走進屋內,伸手將正和鐵勺一起壓在盧舫身上的柔兒一把抱起來。
柔兒可沒哥哥膽子大,從小什麼拋高高之類的遊戲敬而遠之,陡然離地還嚇得緊緊抱住盧巖的胳膊。
“想爹了沒?”盧巖將她抱在懷裡笑哈哈的問道,故意用胡茬臉去蹭她。
柔兒皺着眉,小手擋着眼前的大腦袋,撅着嘴喊娘。
“行了你快別逗她了,這丫頭就是個悶嘴葫蘆,心裡想什麼也不說。”劉梅寶笑道,一面在一旁坐下來,喊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兩個。
“多大了!鬧什麼鬧!字寫完了沒?書背過了沒?”
不待她喊完,盧舫給鐵勺打個眼色,兩人藉着打鬧跑出去了,只氣的劉梅寶喊晚上不許吃飯。
“你瞧沒,這兩個我是管不了,越來越皮,越來越滑頭。”她說道。
盧巖笑着不以爲意。
“你別笑,你兒子鬼的很。”劉梅寶瞪眼,衝他伸出三個手指擺了擺,“上個月先生又走了一個,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我看這太原府沒人敢來咱們家做教書先生了,你這個當爹的說怎麼辦吧。”
盧巖將柔兒放下來,柔兒立刻跑到劉梅寶身旁三下兩下爬上炕躲在娘背後,偷偷的看盧巖。
“我把他帶走吧。”盧巖說道。
“去宣府?”劉梅寶一愣。
她還沒說話,窗戶外鐵勺和盧舫的笑聲便響起來。
“去宣府去宣府!”兩個孩子扯着嗓子叫。
“你那裡那麼忙,帶着孩子怎麼帶的過來?”劉梅寶對外呵斥幾句讓他們安靜下來,扭頭對盧巖說道。
“孩子有什麼好帶的,他們這麼大了自己知道冷熱飢飽,好帶的很。”盧巖笑道,“讀書也沒問題,文吏多得很。”
劉梅寶有些動心,想着自己如今身子重了,這兩個孩子也的確管不過來,趙大娘夫婦還有貴子娘都一味的寵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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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到那裡聽話,一定不胡鬧。”盧舫忍不住從門外跳進來大聲的保證。
“到那裡可沒在家裡這麼舒服。”劉梅寶說道。
“沒事沒事,我不怕苦,我是苦日子過來的。”盧舫挺着小胸膛大聲說道。
其實具體的什麼叫苦日子過來的他也不太清楚,反正趙大娘和貴子娘總是這樣感嘆。
“去吧去吧。”劉梅寶抿嘴笑道。
沒想到娘這麼爽快就答應了,盧舫歡呼雀躍,撲過來喊着娘真好。
盧巖怕他沒輕沒重撞到劉梅寶。忙伸手攬過來。
“爹,到時候教我學騎馬射箭。”盧舫抓着盧巖的手眼睛亮亮的說道。
盧巖點頭笑說好。
“我也要學。”鐵勺只怕漏了自己,站過來忙忙的說道。
“好。都學,厲害本事多得是呢,就怕你們學不完。”盧巖笑道。伸手拍他們的頭。
看着這邊三人如此熱鬧,一直躲在劉梅寶身後的柔兒思付再三走出來。拉了拉盧巖的衣角。
盧巖回頭看是她,有些驚訝。
柔兒只是忽閃着大眼睛看着他不說話。
“柔兒也要去?”盧巖難得機敏的看懂女兒的意思,問道。
柔兒點點頭。
“你還小,等再大些,再去。”劉梅寶忙招手要女兒過來。
柔兒只是站着不動,拉着盧巖的衣角不放,大大的眼看的盧岩心都化了。
“好。都去。”他大聲說道,將女兒抱起來宣佈。
劉梅寶無奈的笑了。
夜晚,趙娘子夫婦貴子娘都告辭歇息,盧舫和柔兒也被奶媽帶着去睡,夫妻二人這纔有機會單獨相對。
“傻笑什麼啊。”劉梅寶收拾完牀,見盧巖斜躺在大炕上看着自己咧嘴笑。
盧巖衝她招手,劉梅寶含笑過去,倚在他懷裡。
“這個孩子出生我可要好好的守在身邊。”盧巖感嘆道,一面輕輕摸着劉梅寶的肚子。
“哎這話可說不得啊。”劉梅寶忙拍打他一下。
盧巖就笑,笑着笑着神情微沉。
“是不是?又被我說對了?”劉梅寶說道。起身看他,“我聽說這韃子又要大舉南下了?”
盧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想起什麼。
“對了,找到謝四娘了。”他說道。
劉梅寶很是驚訝。
“她在哪?”她忙問道。又驚又喜。
冀州固安,一隊人馬沿着山邊極速奔馳,漸漸的看到前方出現一隊人馬。
“老大,這羣官兵又追來了。”那隊人馬看到,頓時有些驚慌,紛紛喊道。
www_тTk an_¢ ○ 這些人穿着破舊,一個個形容彪悍粗狂,顯然是馬賊流匪打扮。
如今這山西以及宣府附近馬賊山匪幾乎絕跡,就是零星有幸存的,見了官兵那也是逃之不及,可這些人看上去除了有些驚慌外,並沒有嚇破膽,更讓人驚訝的是,這一隊二十號人中竟然還有七八個女子,而伴着喚聲老大,所有人的視線便都落在一個女子身上。
“他們來了,老大,打吧。”又有人喊道。
那女子慢慢轉過身,她的面容以及頭髮被布包起來,只留下一雙眼睛露在寒風中,看着那馳近的官兵微微閃爍,依舊沒有說話。
“這是宣府的哨探。”看着近來的官兵,這些人都認出來那標誌性的衣着打扮以及嚴整的武器,面色更加難看。
宣府的哨探那都是見了韃子以一敵三的主兒。
“寨子裡的兄弟們就是叫也來不及了,老大你走,我們擋着。”站在那女子身旁的一個彪形大漢抓起手中的兩把板斧大聲喊道。
大家紛紛催促,包括幾個女子們,那爲首的女子卻只是騎馬不動,看着近到已經能夠看清面容哪些官兵。
就在這羣人準備以死抵抗的時候,那羣官兵突然停下了,其中爲首一個催馬走出來兜了個圈,目光冷峻的看着他們。
“官爺,我們是曹演莊的…”這邊有人一咬牙喊道。
他們曹演莊雖然是山賊,但在這一帶素有好名,從來不擾民劫舍,反而會救濟流民難民,吃的喝的用的,也都是從哪些作惡的山賊馬賊手裡搶來的,這些日子隨着不斷有零星韃子出現,他們還去打過韃子,消息傳到官府耳中,房州的知州還有意招撫他們,有這個前提在,或許能讓這些可怕的哨探手下留情。
“謝四娘。”那爲爲首的官兵卻並沒有理會這人的話,而是打斷他大聲喊道。
這聲音喊出來,讓這些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那女子的眼神卻是明暗交替,顯然情緒激動。
“大人說了,如是敢爲非作歹,必取你性命!”爲首的官兵接着說道。
說罷,沒有再看這邊一眼,擡手一揮,來衆立刻調轉馬頭轉眼遠去了。
一干準備捨生迎戰的山賊被晾在原地,一個個還沒回過神。
“老大,他們說的什麼啊?”一個大漢忍不住轉頭看那女子,結結巴巴問道。
謝四娘沒有理會他,一夾馬腹疾馳向前而去。
“難道是說老大?”有漢子忍不住低聲問道。
“不可能,老大明明叫趙貴嘛。”另一個立刻否定。
“趙貴明顯是個男人名字,老大肯定是用的假名字,你還真信了?”先頭說話的人鄙視的看他。
“怎麼假名字了,誰說貴只能男人叫了?”那人不服,瞪眼紅臉喊道,伸手一指一旁的一個男子,“老四還叫芳妮呢,他就是女人了?”
他的話音未落,旁邊的男人就罵着扔過來一隻鞋砸他。
“姓全的,你活膩歪了..”他紅着臉大罵。
但這是全部人都鬨笑起來。
“原來六哥真名叫芳妮啊,哎呀哎呀失敬失敬。”大家紛紛笑道。
這邊頓時亂成一鍋粥笑聲罵聲鼓臊聲。
“還不快走。”謝四娘回頭喝道,寒風吹過掀起她的圍布,露出已經不再秀麗風霜浸染的容顏。
大家停止打鬧,吆喝着催馬過來。
謝四娘再回頭看那羣官兵離去的地方一眼,催馬和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