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一道命令,在面對不同對象時的執行標準顯然也是不同的;相比因爲無親無故而選擇繞路的秋小姐,樹大根深的昊天宗在天魂帝國可以說除了皇宮沒什麼不能去的地方。
肩負拯救少宗主重任的昊天宗使者帶着贖金,從昊天峰上離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日月帝國。
而當他到了天魂西疆的核心重鎮西寧城時,卻是發現不過是一段日子沒有下山而已,這個世界竟然發生了讓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變化。
雖然靠着昊天宗開具的路引,他本人得以在天魂帝國境內毫無阻礙地行走,連封路的士兵也不會對他加以阻攔,但自從他在西寧城降落歇腳以後,便發現各地調用城防軍封路顯然還是有些道理的。
整座城市的氣氛此時顯得極度焦躁不安,焦慮和擔憂的情緒幾乎遍佈他所見過的每一個人的臉上。
或許這是西寧城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同時出現在市中心的大街小巷上,看熱鬧者有之,存心添亂者亦有之。
而城防軍也在公爵府、辦公樓等重要地點周圍拉起了警戒線,嚴陣以待地應對黑壓壓的人羣。這是許多士兵第一次親眼見到人潮幾乎遮蔽了視線的情景,握着武器的手心不由自主地滲着汗液。
昊天宗的使者決定去當初他在大陸上歷練時曾經有所交情的安西公爵府暫且落腳打探消息,如此重大的羣體性事件,直到他離開昊天宗之前仍然沒有收到相關消息,這太不正常了。
他至少該順路爲宗門探聽些可以參考的消息,免得事態發酵到火燒眉毛才後知後覺。
“你家主人可在?”
靠着昊天宗的路引和自身的八環修爲,昊天宗使者以故人拜訪的名義順利進入了安西公爵府。
聽着外面嘈雜的鼎沸人聲,被引入客房等待接件的昊天宗使者眉頭緊皺,端起剛剛被倒上熱茶的茶杯向公爵府的僕人問詢。
“公爵大人出去露面安撫民衆了,還請您稍事等待。”僕人微微躬身道。
“他去親自犯險了?也罷……這種時候或許也只有他這樣的人物才最壓得住陣腳。”昊天宗使者緩緩點了點頭。
“敢問先生可是代昊天宗有緊急事務需要向公爵大人交代?小人在公爵府中總歸算是個管事,若不是關係太過重大之事,小人可先行替您安排。”
看着僕人那殷勤的樣子,昊天宗使者揮了揮手:“不過是來看望故人而已,並無宗門事務需要勞煩公爵處理,你且去忙吧。”
“是……小人告退,先生可還有其他同伴需要安排住處?”
“並無,不勞費心。”
“明白了……先生,小人還有一句忠告望您知曉。”
“什麼?”看着使者那似乎有些奇怪和扭捏的態度,昊天宗使者攥着茶杯不斷轉着圈。
自稱公爵府管事的家僕恭順地道:“西寧城已成是非之地,還望大人自行保重,莫要久留。”
“你倒是替你家主人管得夠多的。”昊天宗使者輕哼一聲,倒也沒對這身份和自己差着很遠的下人發作,只是揮手催促道:“去忙你的。”
當那僕人離開客房並關門告退一刻鐘後,仍未等來安西公爵的昊天宗使者放下茶杯,揹着手站起身,在房間中饒有興致地踱步觀賞起牆上的字畫。
正當他試圖以自身屈指可數的藝術細胞品鑑名家之作時,卻是聽到公爵府外猛然傳來一陣震天巨響,意識到城內或許已經生變的使者面色一變,快步推開客房大門,卻是聞到了一股極其刺鼻的腥氣。
…………
西寧城中,公爵府等一衆達官貴人的豪宅府邸外圍。
作爲平時最吸引仇恨的一批人,此時這些地段相當不錯的豪宅周圍同樣被密密麻麻的民衆所包圍。
只是這羣烏合之衆的目的乃至口號都根本不統一,亂嗡嗡得活像一羣擁擠的馬蜂。
這種混亂雖然缺乏組織,一旦引爆的破壞力卻也同樣不小,相當一部分城防軍都被調來守衛這些重要人士居所。
看着那無序而擁擠的人羣,站在某家旅館的三樓,一名戴着遮陽鏡掩蓋眼睛的男子看了眼太陽的方位,對身邊的同伴說道:
“時間差不多了吧,所有城市都必須在今天日落之前完成安排的任務,你可是發令槍。”
旁邊手腕纏着一層厚厚紗布,又用緊身長袖遮掩的男子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濁氣。
“要是人再多點就好了……算了,總歸不可能事事順遂人意。”
撕開緊身的長袖,將上面的繃帶一把扯斷,隨着繃帶飄然落地,縈繞着濃重黑灰色氣息的手臂出現在窗邊的陽光下。
男子口中不斷誦唸着已經滾瓜爛熟的咒訣,緊繃着的手臂血管漸漸凸出,並從腰間掏出了一個遙控按鈕。
而黑壓壓的人羣中,兩名看起來似乎是被擁擠的人潮身不由己地擠到靠近城防軍的前排的中年男人眼神空洞無神,但在三層秋裝中間,卻是有着高度魂力壓縮的聚能炸藥。
其殺傷力無法與四級起步的定裝魂導炮彈相比,但同樣,高度壓縮的體積也讓其隱蔽性和便攜性大大提升。
“轟!”
兩道幾乎融爲一體的爆炸聲不分先後響起,飛濺而起的血肉碎塊先是高高揚上了天,隨即如同下雨般紛紛灑落。
最前排的人羣先是詭異地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隨即便是無法控制的驚叫聲。
“有人發動襲擊,疑似魂導炮彈,所有人戒備,重複一遍,最高戒備。”直接面對着漫天血雨的城防軍小隊長面色慘白地喊道,同時已經舉起了給軍官配備的魂導射線槍。
“殺人了,城防軍要殺人了。”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而原本已經陣腳大亂的人羣在看到那一把把警戒性舉起的魂導射線槍後更是秩序進一步瀕臨崩潰。
“大家不要慌,不準亂動,所有人不準離開,我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心知事態在往更加不利的方向發展,城防軍小隊長對着面前的人羣大聲喊道,但依然沒有放下平舉着的魂導射線槍,甚至緊繃的手指已經按在了扳機上。
不斷推搡踩踏的混亂正在擁擠的街道間飛速傳播着,而在劍拔弩張的時刻,不知是誰大聲喊道:“鄉親們別怕,和他們拼啦!”
城防軍小隊長擡頭看了一眼話音剛落便從天上砸下來的異物——那是一個酒瓶,外面露出的一截棉布還帶着火舌。
酒瓶落到城防軍們腳下,臨近的人紛紛後退,而也有人或許是在緊張之下扣動了扳機,幾道魂導射線向着扔塊板磚都能砸到好幾人的人羣中射去。
“媽的,別開槍,別開槍!舉盾,後撤,拉開隔離帶!”
小隊長聲嘶力竭地喊着,他心裡清楚雖然魂導射線或許殺傷力實際上不怎麼樣,但是否動用魂導武器是完全不同的兩層概念。
不過目前的局勢卻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控制的了,隨着人羣在刻意的引導下與城防軍愈發密集的接觸,越來越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衝突的規模也在愈發升級。
終於,有人踩着趴倒在地的城防軍衝破了封鎖線,對身後的人羣發狂般喊道:“弟兄們,去把這幫富佬的家都抄了!”
說罷,這人第一個向面前豪宅的圍牆衝去,雖然他很快倒在一道魂導射線下,但在各處此起彼伏的煽動與衝突下,事態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善了。
終於,當城防軍的防線在猶豫中被徹底突破、分隔成一段段互不連接的部分,完全喪失秩序的人潮開始大規模衝擊豪宅區、行政區等重要區域時,西寧城中隸屬帝國的魂師供奉們再也無法袖手旁觀了。
對普通人下手的確有違魂師榮譽,但如果對眼下的情況都聽之任之,天魂帝國還養他們做什麼?
而在發威了的魂師們鎮壓之下,死傷慘重的人潮終於恢復了些許清醒與秩序——或許原本真的有人上頭準備抄了那羣富佬的家,但誰都看得出來,現在不趕緊跑就是個死。
西寧城中心的街道逐漸蒙上了一層血色,氧化後略有些發黑的血液順着磚縫流入一個個下水道中。
而完成驅散人羣的任務後,魂師供奉們也終於鬆了口氣,只要扼止住暴動的進一步發酵,他們就算對得起皇帝的工資了,誰也不想對着自己長居城市的市民大開殺戒。
然而,眼看着似乎事態漸有平息之象,逐漸被趕到空曠地帶的人羣在騎兵的驅趕下向着幾個方向潰散時,天空中響起了一道轟雷般的沉悶聲音。
“天魂帝國的走狗,你等終於撕下了僞善的麪皮,將虎豹豺狼之相暴露出來了!”
“多少年來你等橫徵暴斂,苛捐雜稅令西疆百姓不勝其苦。幸好安西公爵早已看穿你等的真面目,爭取到了大陸各處仁人志士的幫助,今日便是你等的死期!”
伴隨着令人心神劇震的聲音,正在四散奔逃的民衆驚詫地發現,許多道身影從城市各處起身升空,與那些原本出手後氣定神閒,此時卻已經神色大變的魂師供奉們纏鬥起來。前所未有的劇烈魂力波動在西寧城中不斷產生,身處各地的民衆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發生的一場場被刻意拖延顯得激烈無比的戰鬥。
“是安西公爵,公爵大人真的來救我們了!”
原本瀕臨潰散的人羣最外層,一名頭髮雜亂的男子指着出現在他們視線中、被八擡大轎擡着緩緩靠近的安西公爵,興奮地道。
看着已經註定再也不可能復原如初的西寧城,心情無比苦澀的安西公爵強打笑容,坐在露天半身轎上對民衆揮了揮手。
而旅館的三樓,正在觀察各處是否有異常的兩名戴着遮陽鏡的男子正交談着。
“是不是太粗糙潦草了些……怎麼看都滿身破綻,真的會有人信這個?”
“廢話,就這麼點時間,起碼現在已經足以交差,就這樣吧,對得起教主大人了。”
“這一套流程真夠麻煩的,做這麼場漏洞百出的戲給誰看呢?還不如衝下去殺殺殺殺殺個痛快。”
“別太高估也別太低估普通人的智慧。人終究不是無意識的牲口,既然不可能把他們都殺了,又還有用得着他們的地方,有些東西還是要給人看到才行。”
說着,拿着望遠鏡不斷觀察各處細節的男子補充道:“反正大部分人都早已在心底決定了自己的立場,需要的只是一個還算看得過去的理由而已,我們這不是正在提供給他們麼?”
“我還是覺得,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這股狂熱上頭的勁頭過去以後,總會有人想清楚的。”
“能管用幾年就夠啦,本來也沒打算欺瞞青史。當然有人想得明白是怎麼回事,而且以後還會越來越多……不過又有幾人能憑着心底的想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而此時的安西公爵府中,昊天宗的信使面沉如水,心底經過短暫的鬥爭後,他還是決定步行出城,儘快把消息報回宗門。
用飛行魂導器的目標實在太明顯了,剛纔那些魂師供奉中最先倒黴的都是那些飛得最高最顯眼,大殺四方時耀武揚威最歡的。
昊天宗使者全速衝向公爵府的大門,眼見着大門即將被他推開時,公爵府內卻是傳來一道讓他本能地感到些許危險氣息的聲音。
“貴客留步。”
公爵府的家主閣樓上,面色看起來頗爲陰柔,臉頰又有些消瘦,身穿精緻侍衛衣裝的男子從二樓腳尖輕點一躍而下。
“改日,改日再來登門拜訪。”昊天宗使者心底警鈴大作,直接運轉魂力去攻擊大門。
不出所料,大門在魂斗羅級的一擊下竟然紋絲不動。
身爲一名魂斗羅的直覺告訴他,那些看上去並不費力便可翻越的圍牆或許也被施加了結界。
“那怎麼行呢,後花園還有一處風水不錯之地,我看便很適合您這等身份。”
陰柔男子隨手一揮,各型魂導器便浮現出來縈繞在其身旁,看樣子絲毫不介意將公爵府夷爲平地。
昊天宗信使深吸一口氣,眼下用屁股想都知道這男子和外面的亂黨是一夥的。
好在,對面通過魂環顯露出的修爲也不過是同爲八環魂斗羅而已,憑藉昊天宗的培養和底蘊,勝負猶未可知。
然而不過是二人默契地齊齊出手並交手數個回合後,表面看起來仍然維持着勢均力敵之勢的昊天宗男子便感到心底一陣火熱與躁動,戰鬥時原本高度集中的精神似乎隨着二人魂力的糾纏碰撞而不斷渙散着。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來個狠的一招破局。”
昊天宗信使咬牙下定決心,原本便勢大力沉的昊天錘進一步膨脹了起來,好像充氣了一般。
渾身的魂力在不斷被抽空乃至靠秘法透支,但他心裡清楚,若不趁着自己此時剩餘的魂力還算比較可觀儘快破局,越往後糾纏只會愈發無法招架。
“死!”
一聲厲呵,昊天宗信使揮動手臂,伴隨閃動的魂環主動衝向面前並沒有躲閃之意的男子。
然而,正當能夠決定戰局的碰撞即將發生時,一道極其細小而又快得難以察覺的黑線從遠處射來,猝不及防之下昊天宗信使竟然被攻破了八環級別的周身防禦,下腹處被洞穿出一個彷彿在不斷噬咬血肉的孔洞。
凝聚了傾力一擊的昊天錘氣勢驟然減弱,而那陰柔男子不閃不避,直接雙掌迎敵,將昊天宗信使掀翻砸向地面。
不曾預料竟然在八環強者酣戰之時被人攪局,昊天宗信使費力地支撐身體爬起,卻看見那接待過他的“管事”氣喘吁吁地握着一把奇形怪狀的魂導器癱坐在地,明顯是透支了魂力。
而在他腳下仍未消失的魂環……三紫三黑?
“管事”抽了抽嘴角,似笑似哭地道:“你這傢伙怎麼就不聽勸呢。”
身穿侍衛服裝的陰柔男子氣定神閒地不斷攻擊壓迫着已經油盡燈枯的昊天宗信使,終於隨着一道紫色的刀光揮過,徹底將這位肩負解救少宗主重任的信使了結生命。
“可以了,你休息好沒有?咱們去看看有沒有能需要幫忙的兄弟姊妹。”
將刀收回刀鞘,侍衛男子回頭看向的那位六環的“管事”。
“唉,但凡你有人接應或者在鬧起來之前早點走也不至於這樣。”
“昊天宗的貴客啊,既然沒人知道你來了這,哪能這麼容易放你回去?”
管事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到昊天宗信使的屍體旁,搖搖頭惋惜地道。
“不會出什麼問題了,等我再歇歇……這裡面的東西,咱倆分了吧。”
管事指着昊天宗信使手指上的戒指,侍衛男子見狀連連點頭附和,上前一把將戒指取下。
…………
明都。
閉關三個月,靠着丐版寒冰玉髓牀喜提四十八級修爲的霍雨浩抻了個懶腰,看了下計時器上的時間,意猶未盡地將寒冰髓的碎片收好。
解鎖密室的門,霍雨浩首先決定去看看門口信箱的情況——這是他交代過鏡紅塵的事情,雖然不要打擾他,不過對於重要的事務信息可以放到門口的郵箱裡,他出關後會先簡單看一遍,重新建立跟世界的連接。
有點腿痠的霍雨浩抽出其中一摞開始看起,鏡紅塵給他定期投送每週一期的內參報紙,雖然上面的消息來源多種多樣,但至少基本都保真。
“天魂帝國西疆發生大規模抗議行動,當地民衆索求不被橫徵暴斂的自由,我國表示不便插手他國內政,各地人民的命運應遵從自決原則。”
“西疆衝突規模升級,屢次發生大規模肢體衝突,我國駐天魂武官嚴厲譴責其不人道鎮壓行徑。”
“我國著名教授陳維南從人種學角度與歷史淵源剖析西疆人民與我國人民的相似性,並做重要演講聲稱二者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體,全場掌聲如雷。”
“西疆西寧城等各大城市爆發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抗議,天魂帝國悍然出動魂師血腥鎮壓,安西公爵等原當地貴族毅然棄暗投明,與來自全大陸的志願鬥士緊密合作,公開歷數天魂帝國罪惡行徑,目前戰況仍未決出最終結果。”
“陛下對西疆求援大使表示仍需聽其言觀其行,天救自助者,日月帝國目前無意插手天魂帝國內政,但向全大陸呼籲和平,決定向社會生產中斷的西疆人民援助奶粉、香腸、藥品等拯救人民生命之物。”
霍雨浩:……
我不是隻閉關了三個月嗎?
這都什麼玩意?這麼快?
正當霍雨浩有些摸不着頭腦時,同樣身在明都的王冬兒卻是心急如焚。
宗門說好的要前來保釋她的信使一個月前就該到了,怎麼如今仍然沒有消息?
她都卡在四十級許久了,沒有宗門的人帶過來的原裝魂獸,生怕抽到下下籤的她根本不敢隨意找個理論上適合她的魂獸附加魂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