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生母

暖閣內寂靜無聲。(

顏霜瞧着西門離,欲言又止。

“阿霜,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淑妃娘娘,真的是你的母親嗎?”

西門離眼眸中有一而過的落寞。

顏霜在他身旁坐下,柔聲道:“據我所知曉和觀察到的,淑妃娘娘對你的態度,着實是不像一位母親……”

西門離低着頭,在腦海裡回憶着關於溫淑妃的點點滴滴。

似乎從小時候起,溫淑妃便是對她不假辭色。

做母親的,當真是如此嗎?

當時的西門離很是迷惑,他也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是真心的喜歡自己的孩子。”

顏霜詫異的看向西門離,他這話的意思是,溫淑妃的確是他的生母?

此刻的皇宮,溫淑妃盯着一隻留着黑色小血印的瓷碗發呆。

碗中的血印,是西門離的。

那個時候,他有多少大……

溫淑妃有點兒記不清了,兩歲?三歲?

雖然記不太清西門離的年紀,可當時西門離說過的每一句話,卻是結結實實的紮在她的心底。

……

“母妃,你真的是我的母妃嗎?爲什麼你從來都不對我笑?我無論做什麼,你都不高興……”

十八年前的滄海閣內,個子小小的西門離哭着跑進殿裡來,將正在梳妝的她給嚇了一跳。

啪!

琉璃梳墜在地上,立時便是碎成了無數片。

終於,她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溫淑妃心頭驚慌,面上卻是沒什麼表情。

起身,她走到小小的西門離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出口的女聲中帶着一絲慍怒,“誰在你耳邊亂嚼舌根子?”

“沒有人說過什麼,只是母妃你,母妃你從來都不關心我,便是我捱了大哥二姐的打,自己摔斷了腿,你也是不管的!”

“什麼?你的腿斷了?哼,皇后娘娘,本宮你看這次怎麼在皇上那裡交待!走,”溫淑妃拉起他的手,大步的往外面走,“這件事得讓皇上來處理。”

西門離尖叫起來。

可是溫淑妃的力道是那麼大,他一個孩子,又如何能拽的動?

當即,他張嘴便是往溫淑妃白皙的,禁錮着自己的手腕上咬去。

“啊!”

溫淑妃吃痛的甩開手,白嫩的手腕上,有紅色的血珠子滲出來。

溫淑妃一臉怒色的瞪視着西門離。

西門離仰頭審視着她,臉上的淚珠漸漸地手去。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西門離變得冷漠無比。

“你只想着你自己,我受了傷,你不去請太醫,反倒是想着利用我去打壓皇后娘娘。”

“我去給你討回公道,這也錯了嗎?”

溫淑妃皺眉。

西門離擡起自己被她拽的發青的手,搖頭道,“錯的不是你,是我,你這樣,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

說罷,西門離轉身便是往外面跑。

溫淑妃大驚。

在後宮中,出了皇上的寵愛,便只有孩子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西門離他……自己便是連這唯一的仰仗都沒有了。

“來人吶,將三皇子給本宮攔住。”

西門離大吼,掙扎,然而,這些宮人卻是隻聽從溫淑妃的命令。

他被人帶進了滄海閣殿內。

“想知道本宮是不是你的生母,是嗎?”

溫淑妃低頭瞧着他,一字一字的道。

小小的西門離,眼眸中一片厭惡。

“你不是!”

“來人,將滴血認親的東西都給本宮拿上來!”

一直放着水的碗很快的被宮人給放在了桌上。

溫淑妃從頭上拔下一直金簪,簪子鋒利無比,輕輕一觸,溫淑妃左手食指便是滲出了圓潤的血珠。(

“滴血認親之說,想必你也知道的。若你我是母子,我兩的血便是能在水中相溶。你要試試嗎?”

溫淑妃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了白色的盛了水的瓷碗中,看向西門離。

西門離咬着下脣,很快的,將食指用牙齒咬破。

鮮紅的血,順着他被咬破的傷處滴在碗裡。

滄海閣內寂靜無聲。

西門離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那兩滴相去甚遠的血滴。瞧着他們慢慢的靠近,融合,最後化爲一大滴。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西門離身子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一臉惶然。

他看着面容冷淡的溫淑妃,心頭涌起一抹不屬於孩子的他應該有的悲哀。

“爲什麼?你對我那麼壞,你怎麼會是我的母妃?爲什麼?”

只有在幼年的時候,西門離會苦苦的詢問,想要溫淑妃給她一個答案和理由。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隨着他的長大,有些事情卻也是發生了變化。

他無法讓溫淑妃喜歡他,他所能做的,便是改變自己的心,不要對溫淑妃有任何的期待。

如陌生一般也很好。

如此,溫淑妃如何待他,他也不會失望、傷心、難過、落寞……

“阿離。”

顏霜的喊聲將西門離從過去的回憶中漸漸地拉回了現實。

西門離對她笑了笑,“我沒事。”

“真的?”

“嗯。”

西門離摟住顏霜的肩膀。

顏霜順勢趴在他的肩頭。

室內寂靜無聲。

兩人都享受着這難得的片刻。

“主子!”

圖魯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顏霜從西門離肩上擡頭,看着他道:“你快去吧,圖魯找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是我的妻子,我無論有什麼事,都不必瞞着你。圖魯——”

西門離沉聲喊道。

圖魯進到屋內,在與兩人相距十步遠的地方站定。

“主子。”

看到顏霜還在,圖魯也並不怎麼吃驚,道:“王妃。”

“說吧,什麼事?”西門離道。

“主子,嬤嬤有消息了!”

西門離眸光微亮。

顏霜亦是驚喜的厲害。

……

夜風微涼,吹得樹葉沙沙的響動。

墨色的天幕,暗沉的厲害。

有一個人在夜色裡走着,速度並不快,噠噠噠的聲音過了好久才傳來。

西門離和顏霜躲在暗處,目光不離越來越近的人。

嬤嬤走到一個低矮的墳前,蹲下身子,手中的籃子放在地上。

蠟燭、紙錢、鮮花,全都被擺了出來。

嬤嬤將蠟燭給點上。

“主子,鶯歌來看你了。如今,我已經出了宮,在外頭生活的很好,主子你不必掛心……小主子他,如今已被封做了親王,鎮守漠北。就如主子希望的一般,遠離朝廷,也遠離紛爭……主子,鶯歌昨晚又夢到你了,你還是如同以前一般的好看……”

嬤嬤絮絮叨叨的說了許久。

有關於西門離的,也有關於顏霜的,更多的是她與女子在一起的回憶。

泛黃的紙錢隨着夜風打轉,嬤嬤站起身,站立良久,收拾了籃子轉過身去,猛然發現有人在,嬤嬤瞪大了眼睛。

“王爺?”

“你口裡的小主子,是我?”

嬤嬤心頭有些慌亂,“王爺,您說什麼,奴婢聽不明白。”

“嬤嬤,你是照顧我長大之人,我不想連你都瞞着我。”

西門離目光沉靜的瞧着她。(

嬤嬤喉嚨裡有些哽咽。

“王爺,不是奴婢想要瞞着您,只因爲奴婢答應了主子,不能夠把事情告訴王爺。”

嬤嬤的反應,已經說明了問題。

西門離看向嬤嬤身後的墳塋。

上頭很是乾淨,顯然是經常有人都打點。

“嬤嬤,我也不會爲難你,你走吧。”

嬤嬤看向西門離,慢慢的從他身旁走過。

沒走一會兒,嬤嬤卻是又停住了。

她轉過身來,瞧着那片墳塋,心裡頭難過得厲害。

親生的兒子就在眼前,主子,你真的就不想讓他給你磕一個頭嗎?

“王爺。”

“嬤嬤,還有事?”

西門離看向去而復返的嬤嬤。

“王爺,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

“嬤嬤但說無妨。”

她擡頭看向西門離,“王爺,您往後若是得空,便常來見見這裡的女子吧,她對你您,也是十分重要的人。”

話畢,嬤嬤便是走了。

西門離站在墳前,佇立良久。

轉眼便是過了五日。

這五日內,瑞親王府一切打理妥當,只等着去漠北赴任。天大亮的時候,西門離和顏霜入了宮。

西門焰這些天身體裡的餘毒已經消了,然而,整個人卻是如劉太醫所言,變得有些神志不清。

西門離和顏霜去乾清宮拜見的時候,西門焰怔愣了半響纔有反應。

“……老三,你要走了。”

顏霜瞧着此刻的西門焰,心頭感慨良多。

竇皇后也真是下得狠手,給西門焰弄了這麼毒的藥。沒收了他的命,反倒是叫他整個人都是廢了。

假若竇皇后的計謀得逞,倒是個極佳的好辦法。

一來,大皇子順利的成爲太子,在西門焰神志不清之後,接任爲皇上。二來,竇皇后也沒落下任何的壞名聲。

畢竟,皇上可還是好好的活着呢。

“父皇,兒臣還有些話想對父皇說。”

顏霜對西門焰行了禮,退到門口。

西門焰在榻上躺得久了,坐起身,目光平靜的瞧着西門離。

“坐吧。”

西門離在榻邊的矮凳上落了座。

“漠北乃是北國的要塞,極爲重要,朕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替朕守好漠北。”

“父皇放心,兒臣會的。”

西門焰臉上浮出一抹笑,“嗯。”

“父皇,這玉佩的主人是誰?”

西門焰臉上的笑容漸漸的逝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西門離手中的玉佩。

這玉佩不是……她不是說碎了嗎?

“拿來給朕瞧瞧。”

西門焰的嗓音有些顫抖。

西門離將玉佩交給他。

西門焰低頭,彎月形的玉佩靜靜地躺在手心裡。

他的指腹在光潔的玉佩上面摩挲,脣角微勾。

也是,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樣東西,她怎麼捨得扔呢?!

“這玉佩,她還好好的留着……”

“父皇,這玉佩的主人,是我的生母?”

西門焰一怔,“玉佩是誰給你的?”

“嬤嬤。”

西門焰低垂着眼簾,沉默了半響,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朕也沒有什麼好瞞着你的。”西門焰看向他,“不過,這玉佩的主人的確是你的生母。不過,溫淑妃與你也不是陌生的人,她與你的生母乃是嫡親的姐妹,你的親姨母。”

便是因爲這個道理,他與溫淑妃的血才能相溶!

西門離地垂着眼,安靜的聽西門焰說話。

……

“阿霜,你同我去個地方。(

西門離從乾清宮內出來,對迎上來的顏霜道。

“嗯。”

還是昨晚的墳塋。

西門離和顏霜跪在墓前。

“……我來看你了。”沉默良久,西門離的聲音有些激動和哽咽。

顏霜點了香,將其中一隻遞給西門離。

三個響頭過後,兩人將手中的香插在墳前的地上。

咚咚咚。

有聲音從後面傳來。

顏霜回頭,一輛馬車在不遠處停下,一隻瑩潤白皙的玉手掀開了馬車的車簾,溫淑妃端莊秀麗的臉映入視線中。

“想不到過了二十年,你還是知道了!”

溫淑妃站在墳邊,瞧着西門離,聲音很冷。

“對,我知道了。”

西門離看向她,嗓音冰涼,“也終於是明白了,你爲什麼不喜歡我。對於我母親,你是恨着的吧。”

所以,即便是姨母,也待他不好。

“對,我不喜歡她,更不喜歡你。她是我的妹妹,可卻是搶走了我的丈夫!她死了之後,我瞧着你,便是心頭厭惡的厲害。假若我自己有孩子,你以爲你會好好地活到今天!”

西門離冷冷的瞧着她,“能被人搶走的丈夫就不是丈夫,你恨錯了人。”

溫淑妃哽住。

隨即,她大笑起來。

哈哈的笑聲,有些氣力恐怖的味道。

“你說的不錯,我是恨錯了人。我該恨的,應該是我自己。倘若當初不是我叫她進宮作陪,皇上也不會遇到她,更不會因爲她,眼睛裡再也看不到別的女子。只是可笑,他的寵愛對於我那個傻妹妹是一把利劍,後宮中的女子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瞧着,一有時間,便會將她啃得骨頭都不剩。”

“娘娘,竟然您知道,您還袖手旁觀?”

顏霜有些憤怒。

溫淑妃不屑的掃了她一眼,“我沒有落井下石便是好的,要我搭一把手,做夢。她的男人都保護不了她,這是她的命!”

“夠了!”

西門離面色冰冷。

“還以爲皇上對她的寵愛有多深,瞧,你才五歲不就是被送到了大周爲質!便是太子之位,如今也不是你的。”

西門離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溫淑妃說夠了,也沒再多留,轉身上了馬車,不一會兒便是走了。

西門離站起身,拉住顏霜的手,“阿霜,我們走吧。”

“王爺……”

嬤嬤的聲音喘得厲害,顯然是跑了許久。

西門離和顏霜停住。

“王爺,您都知道了?”

“嬤嬤,多謝你對我的照顧。”

西門離感激的對她道。

作爲母親的侍女,她原本是有機會出宮的,是因爲他,才生生的在皇宮之中耽誤了。

“王爺……”,嬤嬤眼中閃着淚花,搖頭道:“王爺,這些都是應該的。”

“嬤嬤,我們今日便是要去漠北,往後,還請你好好地保重身子。等我們從漠北迴來,便過來看你。”

“嗯。王爺,奴婢還有一句話要告訴您。原本您還在主子肚子裡的時候,皇上便是要立王爺爲太子。然而,主子卻是拒絕了。宮裡的生活雖好,卻遠沒有閒散王爺快活。主子身在皇宮,沒了自由,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更何況,爲君者,勞心又勞力,束縛良多。主子她只想讓主子這一生平平安安的過,找一個合心意的女子,白頭偕老。”

西門離心頭有些感動。

不過是幾句話,然而,他眼前卻是浮現出了一個女子溫柔的對他說這番話的模樣。

倘若他的生母還在,他的童年一定會多許多的快樂吧。

“王爺,在主子臨死前,主子還有一句話。”嬤嬤壓低了嗓音,看着西門離,道:“若是王爺不甘於平淡,對於自己想要的,那便去爭取。無論做什麼,主子都是替王爺高興地。”

說罷,嬤嬤將一枚印章交到了西門離的手上。

印章上一個木字。

顏霜大驚。當今天下,最爲富有的,便是木家。

南宮世家雖是北國的首富之家,然而與木家比起來,卻是九牛一毛。(

顏霜看向安靜的墳塋,心頭震動的厲害。

一個能讓西門焰記掛了二十年的女子,其心境,定然不是善良柔和這般簡單。

她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只不過,她的聰明並沒有用在後宮的爭鬥之中。

西門焰是什麼人,多疑、剛愎,對於權勢,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就好比現在,即便七皇子西門斐被封做了太子,西門焰神智受損,然則最重要的兵符和玉璽,以及皇家暗衛,卻是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假使沒有她之前的那番話,西門焰立了西門離爲太子,這樣的情況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甚至,西門離的處境比起西門斐來更爲糟糕。

一個是年輕有爲、深得民心的太子。

一個人神志不清,隨時都有可能變得癡癡呆呆的皇上。

誰是北國真正的掌權者,一目瞭然。

如今的西門離因爲西門焰的愧疚,被封爲漠北的瑞親王,能夠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倘若西門離沒有爲帝之心,稱霸一方,閒散度日,旁人因着漠北的重要,也奈何不了他。

倘若西門離想要做皇帝,憑着漠北世代鎮守邊關,熟悉打仗戰鬥的將士,幹掉那些個固守在上京城的人,一舉奪下帝王之位又有何不可?

西門離若是聰明,必當會有合理而叫天下人都信服的理由,順理成章、光明正大的成爲皇帝。

若是西門離糊塗,憑着西門焰對於他生母的那份愧疚,西門離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成與敗,她都爲西門離謀劃的很好。

如此,將帝王之心揣摩通透,並且爲自己的孩子謀劃好了未來之路的女子,顏霜心頭佩服至極。

只是可惜,她這般年輕便是過了世……

西門離看向嬤嬤,同樣心頭震驚的厲害。

“嬤嬤,我娘,她是怎麼死的?”

如此聰慧的一個女子,便是天下的男兒也比之不上。如何會因爲小小的後宮爭鬥,而喪了性命。

“宮裡人當時都以爲,主子是被敬妃娘娘下了藥,纔會在生產的時候因爲血崩而亡。皇上在這之後,更是不顧着敬妃孃家的勢力,生生的懲治了敬妃,以及敬妃的母族。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嬤嬤,事實究竟如何?”

西門離着急地問。

如果之前對於生母,西門離有的是感動和親切,以及一絲絲的怨憤,這會兒在嬤嬤說了母親臨死前的那番話,西門離便是真正的接受了這個母親。

爲了他而殫精竭力的母親,如何不是最好的母親?

她或許沒有給他一個愉快的童年,讓他在姨母的冷眼和利用之中,度過了人生中最爲悲慘的五年,然而,在她生前的最後一刻,她都在爲他謀劃。

這份愛,何其深,又何其重!

嬤嬤眼裡落出了淚,“主子,她便是再聰慧,也不過是一介婦人。在生產之時,無能爲力。那是我在這輩子,見到主子第一次哭。小主子,主子因爲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所以,請你不要怨恨她。”

顏霜心頭壓抑的厲害。

是啊,便是再厲害的女子,在這醫療技術落後的古代,一旦難產,便只有死路一條。

饒是聰慧如西門離的生母,也難逃這一劫!

西門離重新跪在女子的墳前,重重的磕個三個響頭。

“娘……”

這是顏霜第一次,在女子的墳前聽到西門離如此開口。

顏霜挨着西門離跪在地上。

“娘,你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地活。你期望的,也是孩兒想要的。孩兒定然不會辜負了您的美意。待孩兒登上了那個位置,一定會叫天下人都知道您的名字……娘,我們走了,往後,原諒孩兒不能夠親自在此叩拜。”

西門離和顏霜起身,跳上烏騅馬,看了眼嬤嬤,以及女子的墳塋,“駕”的一聲,夾起馬肚子,不一會兒便是消失在深秋的樹林深處。

嬤嬤瞧着空氣中揚揚灑灑的煙塵,轉過身來,瞧着女子的墓碑。

“主子,小主子繼承了您的聰慧,一定能夠辦成他想辦的事。主子,如此,你在地下也能夠開心一些了吧。”

……

溫淑妃瞧着窗外飄落的黃葉,有一搭沒一搭的撫着茶蓋。

珍珠端着炭火進到屋內,在火盆內添了幾塊,然後拿了火鉗撥了撥。

火苗竄上黑色的木炭,不一會兒便是慢慢的燒了起來。

“娘娘,把窗關了吧,外面是越來越冷了。”

珍珠試探着對溫淑妃道。

“他們走了也該有一個月了吧……”

溫淑妃低喃道。

珍珠聽得並不太清,有些疑惑的擡頭瞧着她。

溫淑妃起身走到榻上躺着,閉上眼睛。

冷風從打開的窗戶灌進來,翻弄着桌上的書一陣噼啪亂響。

珍珠看了看溫淑妃,慢慢的走到窗前,將窗戶給合上。緊接着,她走到外間,落了一個小凳子過來,靠着牆壁打盹。

屋內,溫淑妃睜開眼。

在西門離知曉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便是知道,自己完了,往後再也沒有指望了。

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便是謀劃了皇位,又能如何?

這些年來,她都是以謀劃皇位,同竇皇后等人爭鬥來打發日子,如今竇皇后死了,謀劃皇位也沒有意義了。

沒有了生活的目標,溫淑妃也不會知道該去做什麼。

或許,她可以去看看皇上現在如何了!

想到這裡,溫淑妃從榻上坐起身子,朝着門外喊道:“珍珠,進來替本宮上妝。”

珍珠正在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之間,乍聽到屋內溫淑妃的聲音,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推門進了去。

期間,她撞上了桌角,兩次險些將架子上的花瓶給打碎了。

溫淑妃眉頭皺的厲害。

“奴婢該死,還請娘娘恕罪!”

“起來吧,替本宮上妝。”

珍珠哆哆嗦嗦的從地上起身。

這些日子來,溫淑妃一天一個樣,她也着實是摸不清溫淑妃的性子了,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過。

珍珠心頭有些發苦,她還要在宮裡頭待上三年,這日子可怎麼過呢……

天氣冷,宮人們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出了必須在外頭當差的,便是都在屋裡頭待着。

珍珠跟在溫淑妃的轎子旁,一路上也沒見到什麼人。

“娘娘,乾清宮到了。”

乾清宮前,珍珠對着轎子道。

“嗯。”

聽到回答,擡轎子的小太監便是將轎子給小心而平穩的放了下來。

珍珠扶着溫淑妃從轎子裡出來,大聲的唱喏道:“淑妃娘娘到。”

乾清宮緊閉的大門被打開。

錢公公笑着從裡頭迎了出來,“奴才見過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千歲。”

“嗯,起來吧。”

溫淑妃看了他一眼,往殿內走去,“皇上最近的身子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起色。”

錢公公嘆道。

溫淑妃進到最裡間。

“你先出去吧,本宮想同皇上說會兒話。”

“是,娘娘。”

等錢公公等人走了,溫淑妃掀開明黃的幔帳,掛在兩邊的鉤子上固定好。

西門焰這會兒正睜着眼睛躺在牀上,視線沒有什麼焦距。

“皇上……”

溫淑妃喊他,可是過了半響,西門焰卻也沒有回答。

溫淑妃慢慢的在窗前坐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瞧。

“皇上,您以前大概也沒有想過,您如今會成這個樣子吧。”

沒有人回答她,溫淑妃便是開始了自言自語。

“皇上,您當初怎麼就沒有發現有人給我下了不能生育的藥?不,”溫淑妃搖頭,自嘲道:“您應當是知道的。整個後宮都是您的,又有什麼不在您的掌握之中。您不管,只不過是沒有將我放在心上罷了。”

“只是皇上,您又知不知道,沒有孩子,我在宮裡的這些年有多苦。”

“我知道,你把她的孩子交給我,一是念着我是她的姐姐,二是我沒有孩子,也不會去做那等子謀害了西門離的事情。”

“只是皇上,您爲何一次都不主動來我的宮裡。若非如此,我又如何會對那孩子如此不好?”

“也許我錯了,阿離說的對,我是恨錯了人。倘若我恨的是你,看開了,這麼多年就不會這麼痛苦,也不會在阿離小的時候那般的對他。”

“若是我不如此,說不定,阿離也會對我好的。”

“只是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淑妃娘娘,皇上到吃藥的時辰了。”

錢公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溫淑妃抹掉臉上的淚,臉色恢復如常,平靜的道:“進來吧。”

錢公公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進來。

溫淑妃起身走過去,將藥給接住。

錢公公安靜的退到一邊。

“皇上,該起來吃藥了。”

溫淑妃柔聲道。

西門焰皺着眉,“藥苦,不吃。”

溫淑妃呆了呆。

隨即,她很快的恢復了過來,轉頭對錢德祿道:“去拿些蜜餞過來。”

“淑妃娘娘,您有所不知,”錢公公有些爲難,“劉太醫說,這藥就得這麼喝,要是吃了別的東西,諸如蜜餞等甜食,藥效會大打折扣。”

溫淑妃復又看向西門焰。

“皇上,您也聽到了,吃藥吧。”

西門焰翻了個身,不理溫淑妃。

“淑妃娘娘,還是讓奴才來吧。”

溫淑妃面無表情的將藥遞過去。

錢公公接過,勸了西門焰好一會兒,西門焰這纔不情不願的喝了兩口,然後便是死活都不願意再喝了。

他從榻上翻身而起,拉住溫淑妃的手,“走,咱們去御花園賞花。”

溫淑妃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是被他拉着踉蹌的往前面走。

她怔怔的瞧着被西門焰拉住的手,失了好久的神。

這個季節,御花園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花了。

梅花還不到時候,其他的花都已凋零。

溫淑妃陪着西門焰在御花園裡站了一會兒,正要離開,卻是見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走了過來。

“參見皇上。”

“哦,原來是王良弟。”溫淑妃開口道。

“皇上,娘娘,還請兩位給妾身做主。”

“你有委屈,與太子妃,惠妃娘娘說去便是,找本宮卻是不妥的。且皇上如今的狀況,你身在東宮,也是知曉的,還是莫拿一些小事來煩擾皇上了。”

王倩蒼白的臉,在聽了溫淑妃一席話後,更是慘白的厲害。

“皇上,娘娘,太子的長子沒了,這如何是小事?臣妾無用,還請淑妃娘娘和皇上替妾身做主。”

一想到自己沒了的那個孩子,王倩心頭就恨的厲害。

這些時日,因爲西門焰的神志不清,朝中的事情都是交給身爲太子的西門斐來處理,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回東宮了。

便是因此,太子妃和王淑便是想着法子害了她的孩子。

她讓人去找過西門斐,然而,一圈下來,宮人卻是找不到太子在哪兒。

王倩心中驚得厲害。

西門斐沒時間回東宮,便是他在哪裡,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心緒太子妃和王淑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這般的明目張膽。

顧不得沒了孩子的體虛,王倩掙扎着下了牀,她一定要給自己肚子裡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討個公道。

溫淑妃雙眸暗暗地生了一絲興奮。正愁無聊沒事,這下樂子就來了。

若是能給太子和惠妃添堵,她也是很樂意的。

“什麼人如此大膽,竟然敢謀害了太子的長子?”

溫淑妃怒道,看向一臉惶然的西門焰,接着說,“皇上,太子身份非同一般,子嗣之事更是事關社稷。有人要危害北國的江山社稷,皇上,您說這是是不是得嚴辦。”

西門焰點頭,“要嚴辦。”

溫淑妃和王倩同時大喜。

溫淑妃看向王倩,“你告訴本宮,究竟是誰害了太子的子嗣?”

“啓稟皇上,淑妃娘娘,害了太子長子的乃是太子妃和王美人。”

“太子妃?”

溫淑妃心頭更是興奮的厲害。

太子與太子妃本就是一體,榮辱與共,太子妃行爲不當,做了出格的事情,對太子的影響也是非常巨大的。

倘若太子之位受到質疑,西門離便是有機會做太子了吧。

與其讓別人做太子,倒不如便宜了她的兒子好了。

也算是,自己這麼些年來對她和西門離的虧欠。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竇皇后死,大皇子被貶爲庶民,西門離知曉自己的身世,西門焰神志不清,諾大的後宮形同被廢,溫淑妃的心境已經不同於往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