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書信

遠山白雲,灰色的天幕中,一輛馬車被許多人簇擁在中間。

“阿離,我好擔心點心和饅頭。”

顏霜撩起車簾,瞧着早已看不見的皇城,一臉哀傷。

西門離將她抱住,“阿霜,你放心吧,有蓮子、四喜和紅兒她們三個在,宮裡頭我也安排了保護的人手,點心和饅頭一定會沒事的。等我們看過了母親,母親若是無事,咱們就早些回來。”

“嗯。”

顏霜和西門離並不知道,此刻的皇宮內,點心和饅頭已經哭成淚人兒。

“孃親,孃親——”

點心邁着短短的小腿,在顏霜待過的每一個地方尋找了。

饅頭跟着他,屋子裡滿是啪嗒啪嗒的跑步的回聲。

“孃親,孃親……”

沒有人回答。

點心和饅頭也不見顏霜和西門離的影子。

“咚”的一聲,點心被重重的絆倒在地上。

“小主子,小主子,你怎麼樣了?疼不疼?”

紅兒三人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急切的問道。

點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饅頭挨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跟着嚎啕大哭。

他們兩個哭起來就沒個完的時候,任憑四喜、蓮子和紅兒怎麼哄,點心和饅頭都沒有停止。

瞧着兩人哭的紅彤彤的眼睛和鼻子,一臉的鼻涕和眼淚,三人又是傷心又是難過。

主子走的時候,她們答應得好好的,一定要好好地照顧兩個小主子。

可轉眼間,兩個小主子哭的這麼厲害,她們卻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怎麼辦?怎麼辦?

主子與皇上此去大周,路途遙遠,沒有半個多月恐怕是不會回來的。

要是兩個小主子整日裡這樣哭,眼睛可怎麼受得了?

到時候主子回來了,一定會心疼死。

“點心,饅頭,蓮子姨姨給你們去做好吃的甜點,你們別哭了好不好?”

蓮子開口道。

對於甜點,點心和饅頭都很是喜歡。

平常,總是會纏着蓮子要甜點吃。

饅頭做了壞事,被顏霜說了幾句,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蓮子拿出甜點,小傢伙立馬就將煩惱拋諸九霄雲外了。

然而,這次。

“哇——”

哭聲依舊,甚至比起方纔來更加的大聲。

點心和饅頭撕心裂肺的嚎着。

紅二孃、四喜和蓮子更是慌亂的厲害。

“吼吼吼——”

小包子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點心抽了抽鼻子,看向門外。

紅兒見狀,立刻將門給打開,讓小包子進到裡面來。

威風凌凌的小包子帶着屋外的陽光進入椒房殿內,它邁着雄赳赳氣昂昂的步子來到點心和饅頭面前。

點心瞧着它,漸漸地止住了哭聲。

哥哥不哭了,一旁的饅頭哭聲也是漸漸地小了。

“小主子,小包子來了,你們看那,這是主子特意留給你們的。”四喜說話道。

話落,點心的眼睛又是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面掉。

“四喜……”

蓮子瞧了她一眼,兩個小主子纔好了,四喜還提起主子,這不是叫他們難受嗎?

四喜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驚慌失措的給點心擦眼淚,立刻轉移話題道:“小主子,和小包子一起玩兒好不好?”

點心沒有動。

四喜直接將他給抱在小包子的背上。

“要,我也要……”

一旁的饅頭睜着掛着兩顆眼淚的眼睛,渴望的瞧着小包子背上的點心。

“好好好,小主子別急。”

蓮子笑着將饅頭也放在小包子的背上。

小包子託着點心和饅頭兩個,慢慢的在殿內走了起來,緊接着,它開始跑動,然後又變換動作,一會兒蹲下,一會兒起立,一會兒加速,一會兒減速……

變化多端的動作,叫點心和饅頭都笑了起來。

咯吱咯吱的笑聲,充滿了整個大殿。

四喜、蓮子和紅兒三人大大的鬆了口氣,感激的望着馱着兩人的小包子。

小孩子的精力有限,加之之前兩個人又到處的尋找顏霜,氣力早就用的差不多了,沒一會兒,便是在小包子身上打起了瞌睡。

似乎感覺到背上兩個小人兒的睡意,小包子慢慢的停了下來。

蓮子去了裡間將牀給鋪好,四喜和紅兒則走到小包子面前,將點心和饅頭分別給抱了下來,小心的放在牀上。

等她們回頭,發現小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進來。

“小包子,我們走吧……”

四喜喊道。

“不,”紅兒止住它,“兩個小主子很喜歡小包子,小包子也喜歡兩個小主子,就讓小包子在這裡陪着他們吧。”

四喜點了點頭,“好。”

三人將幔帳給放下,轉身從裡間出去。

邁着四條腿的小包子慢慢的走到牀邊,趴下,腦袋枕在柔軟的墊子上,尾巴彎曲着包裹着身子,慢慢的閉上了琥珀色的大眼睛。

……

郝果子站在御書房門前,眼觀八方,耳聽六路。

“郝公公,郝公公……”

急切的聲音傳進耳朵裡,郝果子看過去,丞相大人正滿頭大汗的往這邊跑過來。

“大人……”

郝果子迎上去。

“郝公公,”丞相大人並不客氣地搭着他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感覺身子好受了些才道,“郝公公,你快些聯繫皇上,讓皇上即刻回京,西陲,西陲大亂,羌笛人佔領了我西陲九城。”

“西陲九城被佔領了?”

西門離猛然站起身,因爲速度過快,腦子還有些暈眩。

“是的皇上,這是郝公公給皇上的信,皇上請過目。”

來人哆嗦着身子,勉強的講一句話給說完了,雙手上託,恭恭敬敬的呈給西門離。

手上一輕,是皇上將書信給拿了。

來人依舊是低眉順眼的跪在地上,並不敢有任何的不敬之舉。

“……朕這就啓程回京,你回去告訴郝果子,讓他好好地在城門迎接。”

半響之後,來人聽到威嚴的嗓音。

“是,皇上。”

……

凋敝的樹木,一地枯黃。

顏霜站在被凍結的溪水邊,久久未動。

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西邊還掛着一抹殘紅,侍衛們都忙碌起來,紮營的紮營,準備晚飯的準備晚飯,放哨的放哨。

“阿霜……”

聽到聲音,顏霜轉過身去。

“你要走了。”

“阿霜,你知道了?”

顏霜點了點頭。

西門離走到她身邊,深深地凝視着她,“我放心不下你,阿霜,你跟着我一道回去,等西陲的事情……”

“正如你放心不下我,我也放心不下母親。”顏霜打斷他的話。

瞧着她堅定的眉眼,西門離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顏霜都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胡林——”

他喝道。

旋即,一個面容有些黝黑的青年走了過來,跪在地上,沉聲道:“末將見過皇上。”

“朕,今夜便要啓程回上京,皇后的安危,由你來負責。你記着,皇后若是少了一根頭髮,朕,拿你是問!”

“皇上放心,末將一定會用性命保護皇后娘娘。”

胡林錚錚有聲,語氣如鐵。

西門離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半響才道:“你退下。”

“是,皇上。”

胡林站起身,沒有擡頭,轉身便是走了。

“阿離……”

顏霜拉住他的手,“你能夠回去,說實話,我心裡頭是高興地。”

“阿霜,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識大體?”

西門離疼惜的凝視着她的眉眼。

顏霜笑着搖了搖頭,“阿離,你錯了,你回去,我高興地是點心和饅頭終於可以安心一些了。我纔沒有那麼偉大,心心念唸的都是國事。”

“阿霜……”

西門離摟着顏霜的腰肢,顏霜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面。

“阿離,好好地幫我照顧着點心和饅頭,我答應你,看過了母親之後,我一定會盡快的回來。”

“還有……”西門離鬆開她,定定的瞧着她的臉容。

“還有什麼?”半響,也不見他開口,顏霜忍不住問。

“還有,你要每日都給我寫信,讓我知道你的平安。”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將點心和饅頭的情況都告訴我。”

“嗯,”西門離回答,眼睛裡帶着幾分落寞。

在她的心目中,最重要的還是點心和饅頭,而他,已經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

“當然了,還有你的情況,也要一起告訴我。”顏霜低聲道。

西門離眼睛裡突然迸發出明亮的光芒,他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一定會的。”

西邊的一抹殘陽,終於是被天幕給吞噬了。

最後的一抹霞光消失,很快的,整個大地陷入了濃稠的化不開的黑色中。

西門離就是在這樣的黑色中離開的。

漸行漸遠的馬蹄聲,將顏霜的心也帶走了。

夜色裡,她久久的凝視着馬蹄聲消失的方向。

“娘娘……”

男子厚重的嗓音傳來。

顏霜轉身,被點燃的火把照亮的男子,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一抹亮光。

速度很快,叫顏霜來不及抓住。

“胡將軍。”

胡林低下頭,不敢看向這張只在夢裡出現的面容,低聲道:“娘娘,更深露重,明日還要趕路,娘娘還是去馬車裡歇着吧。”

“也好。”

顏霜對他點了點頭,擡腳,從他身邊走過。

胡林舉着火把,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後。

地上是跳躍着光影,火把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胡林低頭瞧着地上那交錯的兩道狹長的影子,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

……

“哇……”

點心和饅頭從夢裡面醒來,一睜眼,光亮處沒有發現顏霜的存在,終於是發覺到,孃親真的走了。

白天的事情並不是他們的夢。

哭聲將紅兒、蓮子和四喜引了進來。

“兩位小主子,可是餓了?”

紅兒問道。

一旁的蓮子和四喜將幔帳用黃色的鉤子給搭上。

開闊的視線,有更多的光亮照進來,點心和饅頭哭紅的臉,叫三人瞧着心痛的厲害。

點心和饅頭兩個人只是哭,只要聲音啞了,哭聲這才漸漸的小了。

裡間只有四喜和紅兒在,蓮子早就去了廚房準備晚餐。

晚餐有點心和饅頭最喜歡吃的甜點,還有主子交代的羊奶。

“兩位小主子,可以吃飯了。”

蓮子將食盒放在桌上,走過來道。

“點心,饅頭,吃飯吧。”

紅兒開口。

四喜和蓮子都錯愕的瞧着她。

這聲音,這聲音……竟然與主子的相差無幾?

點心和饅頭猛然擡起頭,迷惑的瞧着紅兒,大大的眼睛裡掛着一滴還沒來得及掉下的淚,他們看得很是認真,不一會兒,等明白了眼前這人並不是他們的孃親之後,點心和饅頭又低下頭,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這,這可怎麼辦纔好啊……”

到底是還未滿一歲的孩子,主子不在,兩個小主子都哭的厲害。

絲毫沒有平日裡的鬼靈精怪和小大人模樣。

點心和饅頭只是可憐兮兮的哭着。

“我有辦法。”

紅兒道。

四喜和蓮子又驚又喜的望着她,“真的?”

紅兒點了點頭,“你們兩個先照顧着兩位小主子,我去去就來。”

紅兒從屋子裡走出去。

蓮子和四喜一左一右的將點心和饅頭給摟着,誰想,她們兩個一靠近,點心和饅頭卻是發脾氣似的將枕頭給丟了過來,同時,兩人的身子不住的往後面退。

他們雖然不說話,可是瞧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是討厭的。

四喜和蓮子同時心中一痛,只得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候紅兒到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四喜和蓮子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都僵硬了的時候,外頭傳來了說話聲。

“點心,饅頭,你們又不乖了。”

主子?是主子的聲音?主子回來了?

四喜和蓮子瞪大眼睛,轉念又一想,不對不對,主子是去大周看望夫人,才走了沒一日,怎麼可能現在就回來?

不是主子……

兩人心中又是一陣失落。

而牀上,點心和饅頭已經爬了下來,咚咚咚的往門口跑去。

“小主子……”

四喜和蓮子連忙攔住兩人。

門口的聲音雖然是主子的,可是方纔見識了紅兒那樣的本領,她們知道,站在門口的必然是紅兒無疑。

點心和饅頭已經失望過一次,再失望第二次,四喜和蓮子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樣?

主子常說,小孩子是不可以欺騙的。

欺騙,會對他們造成不好的影響。

“哇……你,放開……”

被四喜和蓮子攔住去路,兩個小傢伙哭喊着掙扎起來。

“小主子,天色很晚了,主子也要歇着了,你們可不能去吵主子,要不然,主子會不高興的。”

“放開……放開……”

點心和饅頭都急的厲害。

門外的是孃親,門外的是孃親,他們要見她。

可是,四喜姨姨和蓮子姨姨將他們攔的這樣緊,絲毫不給他們掙脫的機會。

點心瞧着抓着自己的身子的手,張嘴咬了下去。

“啊……”

四喜忍不住尖叫。

一旁的饅頭見狀,也學着哥哥的樣子在蓮子的手上咬了一口。

才長了幾個月的牙齒,已經帶上了幾分尖利,然而,四喜並不疼,她尖叫的是點心張嘴咬她的手,她皮糙肉厚,要是點心把牙齒給咬掉下來該怎麼辦?

“……小主子,快鬆口,快鬆口……你的牙齒還沒有長好啊……”

噼裡啪啦的眼淚從四喜的眼睛裡掉出來,她心疼的望着點心脹鼓鼓的小臉。

一旁的蓮子同樣緊張的厲害,“小主子,別咬了,我的手髒的厲害……”

“砰——”

大門忽然被推開。

四喜、蓮子、點心、饅頭,四人同時看向門外。

“主子!”

四喜和蓮子驚呼。

點心和饅頭則是瞪大了眼睛,鬆開嘴,哭着笑着的往來人的懷裡撲過去。

“孃親……”

兩人抱着“顏霜”的大腿,嗚嗚咽咽的大哭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別哭了,孃親不是在這兒嗎?你們的蓮子姨姨做了飯,你們有好好地吃嗎?”

點心和饅頭同時搖了搖頭,“我們要和孃親一起吃。”

“顏霜”摸了摸兩人的腦袋,“好,咱們一起吃。”

瞧着“顏霜”牽着點心和饅頭的手走到桌邊,四喜和蓮子都忍不住張了張嘴,“這是怎麼回事?主子真的回來了?”

“不。”蓮子搖頭,“這個是紅兒。”

“紅兒說的有辦法,就是易容成主子的模樣?”

蓮子點了點頭,望着乖乖吃東西的點心和饅頭,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幸虧紅兒會易容之術,也有口技,瞞過了兩位小主子。”

要不然,他們又是哭又是不吃東西的,她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吃過飯,點心和饅頭拉着紅兒一道去牀上歇着,紅兒笑着與他們一道睡了,等到兩人睡着的時候,紅兒想要起身,可誰知她才動了一下,點心便是睜開了眼睛。

紅兒在心內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學着顏霜的口吻柔聲道:“點心,睡吧。”

點心閉上眼睛,抓着她手臂的小手,緊的厲害。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紅兒聽到鼾聲,這才躡手躡腳的從屋子裡出來。

“紅兒……”

蹲在門口的蓮子和四喜聽到聲音,站起身,等她出來,便是如此道。

“噓,”紅兒將手指豎在脣上。

蓮子和四喜放低聲音,跟着她一道去了隔壁的屋子。

“你們等我一下,我把臉上的東西給弄一弄。”

“嗯。”

紅兒背過身子,等她在轉過身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不,這樣子比平常還是有了變化。

“天,你的臉上好多紅點點!”

四喜驚呼。

蓮子擔憂的道:“紅兒,這是什麼?”

紅兒笑了笑,“沒什麼,我每次易容,都會這樣,你們別擔心,過個幾天就會好的。”

聽她這麼說,四喜和蓮子送了口氣。

三人在桌邊桌下,紅兒倒了茶,三人各自拿在手上暖暖身子。

“紅兒,以後的這些天,你都要這樣容易吧。”

蓮子道。

紅兒點了點頭,“主子不在,我們拿小主子也沒有辦法,只好這樣了。”

“不,等皇上回來了,紅兒你就不用假裝主子了。”

四喜在一旁道。

“皇上要回來?”

紅兒和蓮子同時大喜。

四喜點了點頭,“郝果子告訴我的,皇上這會兒已經再回來的路上,他和主子纔出發沒多久,大約明早便會到。”

四喜說的不錯,西門離一路上快把加鞭,果真是在明日早朝之前趕了回來。

郝果子等人在城樓上等候,樓下有人出示了令牌,郝果子立刻帶着人下去,將門給打開。

“叩見皇上。”

衆人跪在地上。

西門離點了點頭,“起來吧。”話落,便是騎着馬往宮內飛奔而去。

郝果子帶着人在後頭飛快的跑着,沒一會兒,卻是不見了西門離的影子。

“郝公公……”

有人開口問他。

郝果子轉身,將人分成了兩撥,“你們去御書房,將褶子給抱到椒房殿來,你們去乾清宮,將皇上早朝的龍袍給拿過來。”

“是,郝公公。”

衆人很快的往御書房和乾清宮而去。

郝果子轉身,去往另一邊的椒房殿。

“皇上!”

乍然見到西門離,四喜、紅兒和蓮子都有些吃驚,一道跪在地上。

“起來,點心和饅頭怎麼樣了?”

紅兒如實的將點心和饅頭的情況告訴西門離。

西門離聽着,眉頭便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莫怪阿霜會如此的擔憂他們,年紀小了,實在是沒法離開孃親啊……

西門離推開門,大步的走入裡間。

入眼的,是小包子齜牙咧嘴的兇惡模樣。

小包子的六識很是敏銳,西門離往這邊來的時候便是發覺了。

見是他,小包子又在地上爬了下來。

西門離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這才掀開黃色的幔帳。

幔帳裡,兩張相似的小臉紅紅的,眼睛也有些腫。

西門離心疼的厲害,慢慢的躺下身子,將點心和饅頭給抱在身上。

“唔……”

點心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對上西門離的臉,他眼睛嗖的發亮,不過,他記得,昨晚好像是和孃親一起睡的。

點心從西門離的身上爬起來,視線在牀上逡巡。

一圈下來,卻是沒有顏霜的影子。

小嘴兒一扁,眼眶一紅,眼看着就是要掉金豆子。

“點心,你孃親有重要的事情要辦,等她辦完了,就會回來,你要聽話,不要哭,好好地過日子,不要讓她擔心。”西門離說話間,將點心給抱在懷裡。

孃親不在,爹爹便是最爲親近的人。

點心也不哭鬧,安安穩穩的躺在他的身上。

天色漸漸的變亮。

從御書房和乾清宮過來的幾個太監,站在郝果子的身後,恭恭敬敬的等候着西門離起來。

眼見着離早朝沒多少時間了,郝果子大着膽子敲門,道:“皇上,您醒了嗎?要早朝了。”

“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突然地被打開。

郝果子瞧着已經起來的西門離,心頭大喜,“快快快,把東西給拿進去。”

衆人魚貫而入,郝果子抱着奏摺,立在西門離面前。

“皇上,摺子都在這裡了。”

西門離點了點頭,一本摺子一本摺子的翻了起來,臉色凝重的厲害。

……

“……阿離,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點心和饅頭都還好嗎?我已經到永州了,這邊的天氣比起上京,暖和樂許多,再過十天,我就能進入大周境內了。昨兒個哥哥來了書信,說是母親的病情安穩了一些,我心頭寬慰不少。逐月找到了嗎?希望他儘快的趕來大周……你和孩子都要好好地保重身子,等我回來。”

驛站裡,顏霜放下筆,吹了吹未乾的墨跡。

“胡將軍……”她朝着門口喊。

很快的,一身便裝的胡林推門進來,他低着頭,恭恭敬敬的道:“娘娘。”

顏霜將信裝在信封裡,糊好了,遞給他。

“交給皇上。”

“是,娘娘。”

胡林接過她手中的信,指尖不小心的碰觸到她的,胡林心臟猛然一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顏霜記掛着西門離和兩個孩子,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胡林擡起頭,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很快的底下,轉身從屋子裡出去。

“等一下——”

聽見她叫自己,胡林的脊背微微僵住,他轉過身,低眉順眼的道:“娘娘還有何吩咐?”

“你去問問,皇上的信來了嗎?”

“是,娘娘。”

胡林從屋內走出,恭恭敬敬的將門給關好。

一路上有人對他打招呼,胡林低頭瞧着被她不經意間碰過的指尖,並不在意。

驛站裡,早就有人在那裡等候着了。

“胡將軍……”

官差誠惶誠恐的對胡林行禮。

“不必多禮,”胡林沉聲道,將手中的信給拿了出來。

官差一看,信上印着八百里加急的印記,心頭便是一凜。

“胡將軍放心,軍情緊急,小的一定儘快的送到皇上手上。”

“嗯。”

胡林應了一聲,“皇上那邊可是有信給娘娘?”

官差搖了搖頭,“羌笛佔領我北國西陲六城,皇上與衆位大臣連着好幾日的商量對策。”

胡林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

皇上沒有來信,她心中一定是失望的吧。

胡林心情有些沉重的站在顏霜的房門前。

“胡將軍……”

有人大聲喊。

胡林身軀一震,她一定也聽到了。

胡林擡起手,還沒有敲,門便是被打開了。

“胡將軍,怎麼樣了?有皇上的信嗎?”

胡林原本想把事實告訴她,可是對上她期待而興奮地目光,話到嘴邊卻是打了個彎,“娘娘,送信的官差說,還在路上,大約過上幾日纔會到。”

顏霜點了點頭,“如今西陲亂起,國事爲重,我都明白。勞煩胡將軍跑一趟了。”

胡林有些受寵若驚,低下頭,道:“娘娘,這是末將的分內職責,娘娘不必客氣。” Wωω✿ т tκa n✿ ¢ o

顏霜笑了笑,“我的事也忙的差不多了,胡將軍看可否出發了?”

“娘娘請稍後片刻,末將這就去做安排。”

“好。”

顏霜將門給關上。

胡林轉身,想起她方纔對自己展露的那個笑容,心臟便是控制不住的砰砰砰的跳動的厲害。

他大步的走向衆人,道:“全體集合……”

馬車是在中午的時候出發的,顏霜坐在馬車上,手裡頭摩挲着西門離很久以前給她的簪子,小心的收起來,又看了會兒點心和饅頭的小衣服。

在對兩個孩子和西門離的想念中,一天便是又過去了。

傍晚時分,馬車停下。

“娘娘,對不住了。”

馬車外是胡林的聲音。

“胡將軍,如何了?”

“娘娘,前面是荒林,末將沒有找到可以留宿的人家,要讓娘娘夜宿山林了。”

“無妨……”原來是這麼回事。荒郊野外,她以前也是住過的,出門在外,哪裡有那麼多的講究?

“多謝娘娘體恤,還請娘娘在車內稍候片刻,末將這就去做好安排……娘娘……”

胡林止住聲音,呆呆的瞧着從馬車上下來的顏霜。

“在車裡做的久了,我也想下來走走,胡將軍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必理會我。”

“是,娘娘。”

胡林走開,沒一會兒四處便是燃起了火把。

顏霜走了一會兒,瞧着黑漆漆的夜空便是沒了意思,讓侍女在地上鋪了一塊墊子,便是坐了上去。

胡林這個時候抱着一捆乾柴走了過來,道:“娘娘,末將給娘娘生活。”

“有勞。”顏霜感激的對他笑了笑。

胡林心中又是一抖,將乾柴給放在地上,控制着顫慄的手,將柴火給搭好,點燃。

“娘娘,末將去弄些吃的來。”

“多謝將軍。”

不一會兒,胡林便是抱着一個食盒走了過來。

食盒裡靜靜的躺着一碗米飯和兩碟野菜。

“野外簡陋,叫娘娘委屈了。”

顏霜搖了搖頭,將筷子拿在手上,撿了一口野菜吃起來,“嗯,味道不錯。將軍吃過了嗎?”

冷不丁她突然這樣問,胡林有些不知所措。

“去添副碗筷來。”

顏霜對身後的侍女吩咐。

胡林張大眼睛,“娘娘,這如何使得?”

“胡將軍,一路上你辛苦了,吃飽飯纔有力氣。”

胡林不再拒絕,接過侍女手中的碗筷,道:“多謝娘娘。”

他只是撿了三筷子的菜在碗裡,隨即便是抱着碗裡的菜慢吞吞的吃了起來。

……

夜涼如水,冷風習習。

椒房殿內,點心和饅頭已經睡着了。

西門離悄悄地從牀上起來,冷不丁的,點心和饅頭都睜開了眼睛。

“別怕,安心睡吧,爹爹去走走。”

“爹爹,我們,一起。”

點心迷迷糊糊的道,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西門離搖頭,“不了,外面冷,你們睡吧,爹爹就在屋子裡走。”

點心和饅頭呆呆的瞧着他,果真是見他只在屋子裡面走,這便是安心地躺下了。

西門離佇立在窗前,推開窗,冷風灌進來,一陣涼意順着半開的領口席捲胸膛。

“皇上,皇上……”

外面傳來郝果子的聲音。

西門離立刻將窗戶給關上。

“何事?”

西門離打開門,皺眉道。

“信,娘娘的信……”

郝果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道。

他臉上帶着微微地緋紅,額上也冒出了汗,顯然是跑的很急。

西門離眸光一亮,驚喜的將郝果子手裡的信給展開。

紙上,帶着顏霜身上淡雅的香。

西門離吸了口氣,將疊起來的白紙給打開。

“阿離,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點心和饅頭都還好嗎?我已經到永州了,這邊的天氣比起上京,暖和樂許多,再過十天,我就能進入大周境內了。昨兒個哥哥來了書信,說是母親的病情安穩了一些,我心頭寬慰不少。逐月找到了嗎?希望他儘快的趕來大周……你和孩子都要好好地保重身子,等我回來。”

娟秀的字跡,一如她的眉眼。

西門離一遍一遍的念着紙上所書,心中寬慰。

“郝果子,筆墨伺候。”

“是,皇上。”

諾大的寢房,一盞點燃的孤燈。

被光拉長的影子,跳躍在窗櫺上。

夜風細語,西門離的眉眼帶着一絲柔情。

三日後,官差送來了西門離的信。

胡林拿在手中,猶如有千斤般重。

他沒有遲疑的,飛快的交給了顏霜。

“胡將軍,謝謝你。”

儘管迫不及待的想要將信給打開,可是顏霜沒有忘記對胡林道謝。

“娘娘,不必言謝,末將暫且退下了。”

“好的。”

等胡林一出屋子,顏霜便是將信給展開了。

狂放的字跡,如潑墨揮灑,肆意而瀟灑,不受拘束。

顏霜瞧着紙上所寫,眼前也好似出現了點心和饅頭可愛的模樣。

“自別後,已經五日有餘,點心和饅頭一切安好,嘴裡掛念最多的,便是孃親二字。白日裡……”

西門離將所有的事情都寫在紙上。

即便遠隔千里,顏霜瞧着紙上的字,便是能夠詳細的知道點心和饅頭都做了些什麼。

讀到末尾,顏霜翻開另一張,“……西陲危及,羌笛人欺人太甚,霸佔西陲六城,我將朝廷之事交給丞相打理,即日起率兵出征,務必將羌笛人逐出我北國領土。離字。”

他要率兵出征?

他要率兵出征!

顏霜瞪大眼睛,“胡將軍,胡將軍……”

聽到屋內傳來焦急的聲音,胡林立刻入內。

“娘娘,怎麼了?”

“皇上要率兵出征,你是將軍,你去保護他。”

“娘娘,恕在下不能從命。”胡林猛然跪在地上,“皇上將娘娘的安危託付給末將,末將便要保護好娘娘,直到娘娘回國爲止。”

“西陲如此危險,皇上萬金之軀,若是……”

“娘娘不必如此擔心,”胡林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接着道,“西陲有我爹胡元帥鎮守,皇上又是文武雙全之人,定然能夠凱旋而歸,將厚顏無恥的羌笛人趕走,奪回西陲六城。”

也許是胡林說話的語氣很是肯定。

也許是聽說了有胡元帥駐守西陲。

也許是想起西門離的文韜武略。

顏霜緊張的心,漸漸地放下。

然而,臉上的憂色卻是未減絲毫。

“胡將軍,傳我的命令,加快速度,我要儘快趕到大周京城。”她如今所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不要浪費一分一秒的完成自己所要完成的事情。

“是,娘娘。”

五日後,顏霜等人進了大周境內。

取道漠河,乘船北上。

老天相助,颳得是順風,六日後,顏霜瞧着大周京城的城門,心內激盪。

太師府。

“娘,你感覺怎麼樣?”

水靈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扶着喬氏的身子,一臉緊張的問。

林嬤嬤幫着她接過碗,然後給喬氏的背部墊了一個枕頭。

這是一個充滿了藥味的屋子,暖爐、炭火,以及厚厚的屏風,隔開了外界的嚴寒。

喬氏點了點頭,握住水靈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我好多了,你照顧我這麼久,回去歇着吧。”

“娘,我不累。”

水靈搖頭。

喬氏啞然失笑,“傻丫頭,照顧人哪有不累的,你看你眼睛裡都起血絲了,聽我的話,去自個兒的屋子裡歇歇,要是你病倒了,就沒人照顧我了。”

整個顏府,上上下下都是丫頭,照顧喬氏的人不知凡幾。

她這麼說,完全是心疼這個兒媳婦。

喬氏的好意和關心,水靈自然也是明白的。

點了點頭,起身,道:“那娘你好好地歇着,媳婦先回去了。”

“嗯,去吧。”

水靈帶着幾個丫頭從屋子裡走了出去,林嬤嬤見喬氏有些疲憊,便讓她躺了下來。

“夫人,您安心地睡會兒吧,老奴就在一邊守着。”

“不了,林嬤嬤,你照顧我這麼久也是累了,你自個兒也去歇着吧。”

“夫人,您這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跟了您一輩子,也伺候了您一輩子,您讓老奴歇着,老奴可不幹。”

喬氏笑着點頭,慢慢的眯上眼睛。

林嬤嬤給屋子裡頭的幾個丫頭使了眼神,慢慢的,衆人從屋子裡退了下去。

“夫人,夫人……”

外頭傳來一陣焦急的聲音,林嬤嬤瞧了瞧閉着眼睛的喬氏,替她攏了攏被子,輕手輕腳的從屋子裡出去。

“管家,什麼事啊,這麼慌張?”

林嬤嬤走到門口,見來的人是管家,低聲道。

管家跑得很急,黑色的鞋面上沾了一層灰,起了褶皺的臉上,也泛着微微的紅色。

“小姐,小姐回來了。”

“真的?是霜姐兒回來了?”

林嬤嬤瞪大眼睛。

管家連連點頭,“是的,就是小姐,小姐從北國回來了。”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林嬤嬤甩着帕子,一臉興奮的往屋子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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