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桌,坐了尖子夫妻以及柳莊等人,都是在喜家幫忙的人家,喜清歡過去的時候,孟良和董成正在問喜世廉的事兒。
“那你可知道他的名字怎麼寫?可是世襲的世?清廉的廉?”孟良不止問,還用筷子沾了菜水在桌子上寫了起來。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我們這些人,大字也不識幾個,平時啊,都是喜老四喜老六的喊,這真名反倒沒有喊了,至於世廉……”尖子瞅了那字一眼,連連搖頭,“我瞅着不太像,這幾個字這麼麻煩,不像我們鄉下人取的名兒。”
這是什麼歪理?要不是這會兒場合不合適,喜清歡真會笑出聲來。
“哎,小四來了。”尖子媳婦坐在邊上,一擡眼便看到了喜清歡,忙站了起來招呼道:“小四,來來,方纔這兩位貴客正在問你大哥的名字怎麼寫呢,你來說說。”
盂良和董成驚訝的轉頭。
“我大哥的名字?”喜清歡上前,看了看那桌上的字,寫不怎麼樣,氣勢卻還是有的,她看了一眼便連連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大哥的名字是四方的四,相連的連。”
“這當侄子的怎得和當叔叔的一個輩份?”董成皺了皺眉,不相信喜清歡說的,“小姑娘,你是不是記錯了?”
“沒記錯。”喜清歡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爺爺大字不識一個,不過,他特相信風水先生的話,說是我們家用這個四字能興家,可能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吧,像我,就叫喜小四。”
盂良和董成似信非信的互相看了一眼。
“我們鄉下人不講究那個,你瞧我們,哪個名字這麼講究?我爹那輩就有不少阿什麼什麼的,我們這一輩,還不是照樣取?”柳莊等人都是極聰明的人,一聽喜清歡這話音便知道她不想跟這兩人透底,忙跟着打起馬虎眼。
“兩位伯伯打哪兒來的?以前好像同見過呀?”喜清歡給衆人滿上了酒,乾脆找孟良董成說話。
“哦,我們都是京都來的,奉將軍之命出來尋訪將軍故人,尋了這一路,好不容易得知道你們家也姓喜,就來瞧瞧。”孟良的態度挺好,耐心的對喜清歡解釋道。
“京都大嗎?那兒都是什麼樣的?”喜清歡卻很不靠譜的擺出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將軍是不是很厲害?他多大年紀了?威風不?”
“小四,這衙門裡的捕快都神氣的不得了,將軍肯定更威風了,這還用問?”尖子媳婦一聽眼睛都亮了,衝着孟良董成兩人討好的問道,“兩位貴客,能不能給我們說說京都的事兒?有什麼風俗什麼的?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是啊是啊,我們走得最遠的也不過是青石鎮,這京都……皇上住的地方,都什麼樣的?”尖子等人也附和道。
喜清歡一邊給他們倒酒,一邊注意着孟良和董成的表情。
還好,盂良和董成也不是那種愛擺架子的人,竟真的就給衆人說起了京都的風情,言辭頗有爲風趣,惹得附近幾桌人都忍不住湊了過來,一時之間,頗有幾分說書的架式。
喜清歡見他們倆沒有功夫再追着家裡的事問不休,纔算鬆了口氣。
柳莊等人也甚是給力,各種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問,一直到酒席結束,孟良和董成兩人也沒能抽空再問一句喜家的事。
宴席散去,孟良和董成也沒有提喜家老家在哪裡,徑自向喜守勳告辭走了。
“小四,這兩人是幹什麼的?”尖子媳婦湊到了喜清歡身邊問道,“我瞧着就是衝你們家來的。”
“嬸子,謝謝你們了。”喜清歡微微一笑,“興許是衝着我們家四喜齋來的吧。”
“我瞧着也像,什麼將軍故人,那都是瞎扯出來的。”尖子媳婦很自動的腦補上了無數情節,也省了喜清歡多費口舌了。
這邊收拾妥了碗盤桌椅,男人們自去歸還借來的桌椅,婦人們湊到一起清洗碗盤,一邊說着方纔聽來的京都風情,一邊嘰嘰喳喳的討論着那兩個人如何如何。
喜清歡聽了一會兒,也沒見她們提到她家的事兒,便退了出來。
近戌時,鞭竹再次燃起,這是提醒吉時將至,催促新娘子上轎了。
喜念歡由喜世耿揹着出了門送上了花轎,吹吹打打中,花轎緩緩往山下擡去,喜世耿和方繼跟在最後送嫁,喜守勳和方氏則避在大廳。
喜清歡進去的時候,兩人都紅着眼睛坐在那兒相對無言。
“四伯孃,五姐出嫁,這是大喜事兒,村長爺爺家裡又都不是不好說話的人,她過去以後,他們一定會好好對她的,您還心疼呀?”喜清歡走到方氏身邊挽着她的手笑道,“您要是捨不得,明兒我陪您去看看,下了山左拐就到了。”
“你這孩子,哪能這樣,我要是真去了,不得被人笑話死。”方氏破涕而笑,拉着喜清歡的手感嘆道,“我說說,我這才一個女兒,就眼瞅着養了她十幾年,就這樣成了別人的了,這心裡呀,真不是滋味兒,哎呀,我現在想想,你母親有四個女兒,她可不得難受四回兒麼?”
喜清歡不由失笑,這還能這樣算的?
“行了吧,你總不能因爲捨不得女兒,就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吧?”喜守勳也不捨,不過,他的高興到底多過不捨,如小四所說的,柳老村長家裡沒有那等欺善怕惡的人,自家女兒嫁過去必不會受苦,三個兒女中,他最擔心的便是這個女兒,如今也有了好歸宿,他的心願便算了了。
“四伯孃,如今您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只等着再抱孫子外孫子就好了。”喜清歡笑着說道,三個兒女都成了親,他們二老還有什麼可操心的?
“那倒是。”方氏想想也是,便笑着站了起來,“我去外面看看都收拾好了沒,還得給鄉親們發紅雞子呢。”
說罷,便走了,留下喜守勳和喜清歡在大廳裡。
“四伯,那兩個人真的是馮將軍的家將?”喜清歡見無人關注這邊,便坐到喜守勳身邊輕聲問道,“方纔他們在外面打聽大哥的名字,看他們寫的,確實是衝我們家來的。”
“自然是衝我們家來的。”喜守勳點了點頭,“如你之前說的消息,看來邊陲戰事不晚了,馮將軍原是你爺爺身邊的副將,若真是他在尋我們倒還好些,當年,要不是你爺爺奶奶,就是三個他也都命喪沙場了,他對你爺爺的忠心,無須懷疑。”
“四伯,人心隔肚皮,都這麼多年了,物是人非也不一定。”喜清歡不是故意要潑冷水,她是真這麼想,這麼多年了,又在權勢圈裡經營了那麼多年,還能保持那顆曾經的本心嗎?
“他不會的。”喜守勳擺了擺手,嘆道,“怕就怕,是有心人打着他的名義出來,那樣,我們家就真危險了。”
喜清歡撇撇嘴,管他是誰來尋呢,反正她是一點兒失去家人的風險也不想擔,哪怕是一丁點兒,也不想。
“放心吧,你爹也不是不分輕重的人,他不會亂來的。”喜守勳瞧見喜清歡那神情便猜到她在想什麼了,不由笑道,“他當年不過十幾歲,對什麼責任什麼使命,沒那麼重的想法,加上這路上又遇到那樣不公平的待遇,他這心裡啊,比你還排斥回去呢,不到萬不得已,無論是你爹還是你大哥,都不會輕易出面的,放心吧。”
喜清歡得了這番話,這纔算寬心了些。
“去歇歇吧,忙活一天了,晚飯得了我讓人去喊你。”喜守勳微笑着看着喜清歡,讓她去休息。
“好。”喜清歡點點頭,“四伯,您也去眯會兒吧。”
“知道嘞。”喜守勳點頭。
喜清歡便轉身上樓,回到自己原來的屋子,屋子裡平日用的被褥還是有的,今年過年肯定是不在這邊了,等喜念歡三天回門後,他們便要回南林去,以後,那兒纔是她們生活的重點,而這邊,隔三差五過來一趟看看便好,但,一家人一起在這邊過年,卻是不可能了。
喜清歡脫了棉外衣鑽進被褥,一股子冷涼便迅速把她包圍了起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拉過棉被把自己緊緊的包了起來。
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覺,她睡得極不安穩。
她做了一個夢,夢境中,到處都是廝殺的兵馬,她時而像個將軍,騎在高高的馬上面衝鋒陷陣,時而又變成了手持紅纓槍的小兵與敵格殺廝鬥,時而又成了個旁觀者般,看着白髮蒼蒼的爺爺手持大刀坐在高高的黑馬上,沉沉的盔甲壓彎了他的背,時而又看到了喜守勳坐着輪椅手拿令旗坐在高高的帥旗下,時而又似看到了喜守業滿身是血的衝突在衆敵兵中……
一幕幕拉過,最後,這一切竟變成了江洛,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柔情似水的看着她,可下一瞬,無數的箭齊齊的往她這邊射來,她想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她想把江洛推開,卻怎麼也擡不起手來,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看着江洛衝過來抱住了她,看着那無數的箭射了過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