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系統提示音響徹整個副本:
【平安療養院副本主線任務已完成,副本關閉中……】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苦苦求生的殘存主播們全都一愣。
幾乎要被眼前的意外之喜衝昏頭腦,在聽到副本關閉的提示音之後,他們無一例外地大大鬆了口氣。
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所有人的任務都舉步維艱,想要按照基礎的方式攢夠積分離開副本,幾乎已經成了一種奢望,在這個時候,有人完成了終極主線副本,強迫副本提前關閉,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系統用毫無情感的聲音倒數着。
【100、99、98……】
什麼?一百秒?
主播們都是一怔。
這次的副本關閉倒計時,會不會有點太長了。
不過,他們轉念一想,雖然這次比起往常要長許多,但說到底畢竟也只有一百秒罷了,想要活過這段時間應該難度不是很大。
地下墓穴內,知道內情的幾人卻遠沒有如此輕鬆。
準確來說,在聽到一百秒倒計時的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糟了。
要知道,他們這次完成主線任務的方式,是所有已知選項中最危險的……
這可不是簡單的破壞平衡,而是徹底摧毀整個天秤。
沒人知道,在滿足全部條件之後,整個副本會發生怎樣的變化。溫簡言沒說,他們也沒有機會詢問。
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之下,或出於有意或只是無意,那個人在他們所有人的心中植入了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畢竟,溫簡言纔是唯一一個真正推演出整個副本內幕的人。
無論是手中掌握的信線索,還是獲取的道具數量,遠超他們中的每一個人,暴露多少信息,又隱藏多少信息,全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除了相信溫簡言的判斷,他們別無選擇。
但是,如果要問他們,究竟相不相信這個儀式能夠造神,以及……如果真的造神成功了,他們還能否活着離開這個副本……
沒人能解答這些問題。
這在某種程度上,“儀式完成之後會發生什麼”,已經完全超出了一個普通人類能夠掌握的所有的知識,所以,他們將自己順利生還的希望,寄託在了夢魘的機制之上。
一般來說,在終極主線任務完成後,直播間的倒數只有十秒。
如果這次也和以往相同的話,那麼,他們即使不知道之前那些問題的答案,也能夠安全回到系統空間內,或者說,他們也就不需要知道了。
在聽到一百秒的倒計時之時,所有人的心臟都是猛地一沉。
這是一個訊號。
一個不祥的預兆。
代表着……他們沒法像之前期盼的那樣,平安地,一無所知地離開副本——而接下來等待着他們的,是完全的未知。
【91、90、89……】
無論殘存的主播們,各自懷着什麼心事,時間都在冰冷地持續着。
倒計時一個數一個數地緩慢推進。
毫無預兆地,震耳欲聾的宏大鐘鳴響起,音浪像是擁有實體一般,在整個副本內迴盪着。
【當——當——當——】
和之前的六次相比,這次的鐘鳴實在是太過響亮了,幾乎是震耳欲聾,主播們不得不擡手掩住耳朵,以抵擋着讓他們心魂震顫的恐怖聲音。
鐘聲仍然持續着,沒有任何一絲停頓,甚至還在隨着時間推移變得更加洪亮空闊。
【當——當——當——】
似乎被聲音影響,堅實的地面也跟着開始記震動起來。
怎麼回事?
這……這是以往從未發生過的!
倖存者們驚疑不定地對視着,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完全相同的恐慌和迷茫。
他們有些站立不穩。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鋼筋水泥斷裂聲在耳邊迴盪着,地面在他們眼睜睜的注視之下傾斜,像是在被某種不可視的力量彎折一般。
“你,你們往窗外看!!!”
即使被刻意掩飾,那戰慄般的驚恐仍然從提示者的聲音中流露出來,幾乎有些變調。
在他的指引下,倖存者們齊齊地向着窗外看去。
奇詭的,幾乎超出認知的景象出現在了每個人的眼前。
那血紅色的天空正在一點點的被吞噬殆盡,他們所在的地方正在以一種無法抵擋的趨勢貼向地面,他們能夠看到向着窗戶靠近過來的中庭,小教堂尖尖的頂層直直地正對着窗戶,像是一柄被鑲嵌在地面上的利器,正在直直向他們捅來。
倒計時仍在持續。
【81、80、79……】
看似短暫的幾十秒,現在卻幾乎成爲了每個人的噩夢,剛剛燃起的希望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成一地廢墟。
在鐘聲響起之後,整個副本內所有的怪物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一個空空蕩蕩的建築殼子。
裡面瀰漫着死一樣的寂靜。
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響起:
“等等,這個副本好像……在彎曲?”
就像是一把平直的尺子,被硬生生地拗彎,再拗彎,直到一端和一端彼此相連,變成完整的,無首無尾的圓。
【誠信至上】直播間內。剛剛的興奮和激動已經一掃而空,轉而變得沉重而壓抑。
“我去……在聽到倒計時的時候就覺着不對了,看來,這波是真的準備讓他們走完全程啊!”
“啊啊啊啊我之前就感覺了!這個完成主線任務的辦法太極端了啊!其他幾個方式都沒這個風險大……日啊,主播這波不會真的完了吧!!”
“這可是造神啊!誰知道能造出個什麼玩意兒……”
“我覺得懸……這幾十秒倒計時看似很少,但實際上真的很漫長,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在鐘聲結束的瞬間,所有身處地下墓穴的人,都被某種強烈的斥力向着遠離暗室的方向拋去!
衆人被拋向遠處。
有人的脊背重重地撞到牆壁之上,疼痛感和眩暈感一同襲來,令他們昏頭轉向,只能被重力壓在牆壁之上,動彈不得。
頭頂回蕩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各式聲響。
伴隨着石頭被擠壓碎裂,連接地下墓穴的通道化爲齏粉,消失不見了,隔着那空蕩蕩的門框,能夠看到外面旋轉着飄浮着的石塊,以及圓形建築之外破碎的血色天空。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蘇成在墜落。
忽然,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硬生生地扯住,身體像是要被撕裂一樣劇痛,但失重的感覺卻隨之消失。
他勉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被吊在接近門口的牆邊,再向下滑一步,就會直接跌出大門,落入沒有邊界的深淵。
而溫簡言從牆壁邊緣探出了半個身體,掌心中拽着道具網,嗓音被風聲吹的七零八落:
“抓好!!”
蘇成用力點點頭,死死地揪住道具網,手背青筋畢露,藉着溫簡言的力量,艱難地,一點點地緩緩爬回了地下墓穴內。
他冷汗涔涔,大喘着粗氣:“謝,謝謝。”
溫簡言挨着他,搖了搖頭,也有些氣喘:“沒事。”
記
蘇成擡起眼,向着面前看去。
他的心臟猛地一沉。
從佈道臺到暗室的方向,已經全部消失在了猩紅如血的巨大球體之中——不像是神經元,也不像是任何存在。
質地看似柔軟,又好似在不間斷地流動着。
所有高危病患的身影全都消失在了其中,簡直就像是……
正在孕育成型的子宮。
這個概念在蘇成的腦海中浮現出來,令他幾乎要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整個人不寒而慄。
也就是說……這個副本中所謂的神,就將在這裡誕生嗎?
蘇成頭皮發麻,掌心中滲出冷汗。
他吞了口唾沫,嗓子乾澀的要死,像是被礫石刮擦而過。
而他們這些人……
正好位於最靠前的貴賓席。
“那張紙呢?你還帶着嗎?”
溫簡言在風聲中喊道。
蘇成點點頭,他摸索着向自己的口袋探去,從中掏出那張皺皺巴巴的牛皮紙,遞給溫簡言:“帶着!”
蘇成向着對方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溫簡言看上去似乎……並不驚訝。
和其他主播的驚慌不安不同,他低垂着頭,臉上的神情顯得格外平淡。
青年銀白色的頭髮被狂風捲起,像是獵獵的旗幟,那張蒼白的面孔低垂着,在奇詭的背景之下顯得格外平靜,幾乎到了有些瘋狂的程度。
很快,他捲起牛皮紙,塞進口袋裡。
蘇成心中不安:“你看到了什麼?”
“只是驗證了一個猜測而已。”
溫簡言衝他笑了一下,雙眼微微眯起。
“證明我是對的。”
他豎起一根手指:“只剩下最後一步。”
事情在沿着料想的方向發展。
如果可以,溫簡言也會選擇更爲穩妥的道路。
極端,是因爲他別無選擇。
無論是六人口中所說的“獨佔與共享”,還是05號意料之外的“求婚”,每個行爲之下,都隱藏着恐怖的言外之意。
和任何一方合作,都有極大可能被攔下……被永久的同化進這個永遠不會再次開放的副本之中,喪失自我意識,徹底成爲瘋狂的一員。
他一開始就不是爲了完成主線任務而造神。
溫簡言擡起眼,視線落在遠處的猩紅球體之上,他等待着。
伴隨着銜尾蛇的旋轉,重力漸漸轉移到了相反的方向,剛剛還被壓在牆壁上的幾人,不得不使用道具將自己黏在牆上,才能不被拉扯進那血紅色的球體之中。
但是,在其他人將自己黏住時,溫簡言卻做出了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行爲。
他鬆開了手。
“……!”背後傳來蘇成破音的尖叫,但卻都被模糊在了風聲之中。
溫簡言沒回頭,只是任憑自己向着猩紅的球體中墜落,琥珀色的雙眸深處閃着雪亮鋒利的光,脣邊勾起的弧度隱沒於陰影之中。
造神不是目的。
屠神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