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橫流!
黑波激盪!
巨大的浪頭蘊藏着從那巨物身上傳來的無窮力量,重重將半空中的一座座懸空城拍落!
即便連方纔從塗毗洲修士身體內躥出來的那些圖騰獸都沒能摧毀的懸空城,在這震天鑠地的巨浪下,便如孩童的玩具一般,陣法寶光亮起的瞬間便被摔得四分五裂!
在如此驚人的天威之下。
隱藏在懸空城中的無數低階道嵊洲修士尚未來得及從城中飛出,便被巨大的力量拍死了大半!
只餘下一些金丹和元嬰修士倉惶從海浪中狼狽逃出。
甚至來不及將自己身上溼透的衣袍蒸乾,只面露驚怖地仰頭看着北方天空。
那裡,沉睡了無數年的古老存在,似是也被這天地之變所驚擾,從沉睡中甦醒。
龜背隆起,四足聳立,無數的冰川、天柱從身軀上滑落。
遠處高聳穹霄的颶海關,便如一張白紙,瞬息傾入了海中,濺起無數的浪花。
修長如蛇一般的長頸高高揚起,嶙峋的巨大龜首朝着天空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長吟。
似是要穿透這滿目瘡痍的天空一般。
呼吸之間,更是有驚人的寒流從口鼻中噴涌出。
濁浪排空,驚濤裂岸。
黃衣中年修士爲首的一衆元嬰,同樣怔怔看着。
甚至無暇顧及方纔兇悍偷襲他們的白首老者。
人羣中,有人癡癡囈語:
“傳說,竟然是真的……北海有玄龜,其大如洲陸,天地乃不容……”
“老祖們之前還曾派人去北海洲上尋找,想借其力量,傾覆風臨洲修士……只怕他們也沒想到,這北海洲,竟然便是那頭玄龜!”
龜首上空。
一團比之方纔皇極洲老祖渡劫之時還要誇張的雷雲,悄然匯攏。
令人極度壓抑的沉悶感,悄然籠罩在整個北海之上。
甚至有金丹修士幾乎懸立不住。
那巨大的龜首卻全然不在意,緩緩調轉修長的脖頸,張開嘴巴,咬向了一塊懸浮在半空中的一片碧海。
碧海之中,陡然間撲出了一頭大魚,倉皇逃離!
“是五階神獸!”
道嵊洲的修士們目露驚容!
然而就在這大魚撲出的一瞬間,原本動作緩慢無比的龜首,霍然加速!
一口便將那大魚咬住!
大魚奮力掙扎。
然而在龜首迅猛的吞嚥下,這頭大魚幾乎沒有掙扎幾下,便迅速從脖頸中滑入玄龜的體內。
“這玄龜……到底是什麼境界了?!”
道嵊洲修士們相顧駭然!
而就在這一刻。
天空中的雷雲之中,無數道雷劫轟然落下!
擊在了玄龜的龜首、龜背上……
無數冰山,加速滑落。
露出了龜背上一道道玄妙的花紋。
黑海之中。
一位白首老者的身體隨着海水升騰而起伏,目光同樣驚駭地盯着遠處的巨龜。
在看到巨龜背上的那一道道玄妙而古老紋路的那一刻。
他渾身卻如遭雷亟!
眼中,升起了一抹徹悟:
“真武……極限原來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體內的血氣,不由自主地便以一種極爲玄妙的方式,迅速在身體之中凝聚,在下丹田處,匯攏出了一道血色丹丸……
與此同時。
被雷劫及身的巨大玄龜似是被激怒一般,脖頸再次高高揚起,猛然朝着天空中的劫雲撲去!
咔!
無數道雷劫立時被這巨龜掃飛了出去。
一部分便朝着此刻道嵊洲修士們落下!
“不好!快逃!”
黃衣中年修士乃是此間修爲最高者,立時便察覺到了不妙。
出聲警告的同時,立刻奪路狂奔!
體表更是迅速有無數傀儡零件附着,無數寶光亮起。
然而這些被巨龜甩開的雷劫遠遠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
雷劫後發先至,轟然炸響!
無數青紫電蛇在黑海之上狂舞。
周遭的修士們受此雷震,即便沒有被雷擊中,卻也紛紛法力失措,朝着下方的黑海之中墜去!
黃衣中年修士即便逃得最遠,卻也難抵這駭人之威,瞬間法力一滯,周身的傀儡零件迅速崩開,整個人亦是不受控制地朝着海水落去。
好在他畢竟是距離化神只有一步之遙的元嬰圓滿大修士。
就在即將落入海中的瞬間,法力恢復,穩住了身形。
黃衣中年修士心中一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下方黑海之中。
一道身影從海水中猛然騰起,如精猛的海獸,狠狠拉住了黃衣中年修士的雙腿,在他心頭驚駭大震之中,驚人的血氣蔓延,猶如蘊含了無窮的怒火,將他狠狠拉入了黑海深淵……
“廣城主!”
“廣前輩!”
四周修士們驚疑不定,神色極度緊張而戒備。
而就在下一刻,一道矯健的身影轟然衝出了水面。
白髮虯結,上身衣袍襤褸,露出了堅硬的輪廓。
雖已面容老邁。
可雙眸之中,卻燃燒着一股讓他們觸目驚心的火焰與酣暢。
在他的手中,赫然拎着一隻雙目圓瞪、死不瞑目的頭顱!
正是那黃衣中年修士的首級!
“廣、廣城主!”
衆人駭然失色。
而白首老者卻旁若無人一般,高舉頭顱,含淚仰天大笑:
“娘!”
“文茵!”
“殺你們的人,派遣他的人,終於都被我殺了!”
“我爲你們報仇了!”
四周,道嵊洲修士們驚駭之後,紛紛怒叱:
“你竟敢以下犯上!快!速速殺了他!”
“我早說了此人狂悖,所圖甚大……”
“竟然趁着方纔廣城主法力受制偷襲!”
“快殺了他!”
立刻就有一尊尊傀儡極速撲向了白首老者。
疾風吹捲起他的凌亂白髮,白首老者低下頭,目光緩緩掃過四周。
海浪咆哮,雷光照遠,將四周修士們的面孔,都盡皆照得清清楚楚。
金丹修士、元嬰修士……
他的眼中,卻沒有半點緊張,只有一絲嗜血和壓抑了許久之後的……肆意狂放:
“天變了……你們都去死吧。”
……
陳國。
“去秘境……也許還來得及。”
冰道人看着眼前的兩人,出聲道。
姚無敵微微一笑:
“不必了,走又走不了,活着還要躲在秘境裡……那也忒無聊了,我熬了那麼多年才化神,躲在家裡坐牢多沒意思。”
“更何況這窟窿眼那麼大……”
他指着天上的那個黑洞。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由一頓,隨後下意識看向身側的慕連絮。
有些心虛地遲疑道:
“要不,你去咱們宗裡躲躲?”
慕連絮平靜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姚無敵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訕訕之色。
嘟囔了一句:
“算了,這次就由得你吧,有個這麼漂亮的陪着倒也不寂寞了。”
慕連絮的眼中,冰雪悄然消融,多了幾分柔和。
說話間。
姚無敵卻忽地心有所覺,皺眉朝着北方望去。
慕連絮也隨即擡頭,目光似有驚疑。
受兩人的影響,冰道人也不由得運足目力,朝北方看去。
他本以爲看不到什麼,卻意外地發現北方的天空中,竟是又有一片驚人的雷雲匯聚。
“這又是哪尊煉虛在渡劫?”
冰道人不由皺眉疑惑。
只是看得更遠的姚無敵,卻不由得面露吃驚之色:
“北海洲……竟然是一頭大龜?”
“這特麼得多牛逼啊!”
慕連絮雙眸中亦是少有的露出了些許波瀾:
“這麼說,北極冰淵底下就是它的頭顱……難怪。”
北海洲的寒流,竟然便來自於這頭巨龜的呼吸。
也難怪每四十三年會有寒流的收縮和釋放。
只因這一呼一吸,便是四十餘年。 冰道人亦是倏忽恍然。
他之前在北極冰淵之中修行,便曾感覺到這冰淵之底有一個修長卻巨大的存在。
本以爲是什麼深海巨蟒,卻沒想到是這大龜的脖子。
姚無敵好奇地觀望着。
全然不在乎自己頭頂上的雷雲在逐漸聚攏。
看了幾眼,忽地皺眉:
“不太像是在渡劫……這雷劫雖然強得驚人,可倒更像是在懲罰似的……這龜又縮回去了!”
冰道人只能隱隱看到雷劫的變化和大致的影子,其餘卻是看不清楚。
但聽到姚無敵的敘述,倒是大致瞭解了些。
正在這時,姚無敵忽地頓住了話語。
轉過頭,看向冰道人,眼中閃過了一抹歉然:
“和你本體說一聲……乖徒兒,師父不能陪你到化神了,不過……”
眼中,那抹歉然悄然化作了一絲滿滿的自豪:
“你小子,比老子我早了四百年結嬰……老子沒看錯徒弟,你小子,比老子強!”
“哈哈!老子走也!他日破界飛昇,你看那個窟窿眼,就是老子在那瞧着呢!”
說罷,他回手便抓住了慕連絮的手。
“妹子,我帶你去玩玩!”
白衣勝雪的驚豔女修臉上,悄然浮起了一抹紅暈。
露出了一抹絕美的笑容。
這一刻,便彷彿是一個懷春的少女一般,輕輕道:
“走吧。”
兩人徑直攜手飛向了天空。
冰道人悄然低下了頭。
明明一貫冰心似鐵。
可不知道爲何,他不願看着這一幕……
四周,無數雪花飄落。
一枚玉簡,悄然落在了他的面前,其中,傳來了慕連絮似是懷着喜悅的聲音:
“這是《冰魄蛻神札》中藏着的最後一樣法門。”
“冰道神通《冰魄神光》……”
冰道人輕輕握住了玉簡,無數關於冰魄神光的經驗便悉數印入他的腦海,被他迅速吸收……
同一時刻。
陳國的角落。
七八尊模樣怪異而狼狽的三等邪神咬牙立在半空,眺望着遠方。
眼中又驚又懼。
祂們都是之前被呂莊眉等人一路截殺的漏網之魚。
在祂們的身後,密密麻麻的香火道修士同樣神色驚懼。
而就在這時。
其中的一尊邪神,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驚喜:
“沒了!”
“這附近的化神修士,全都沒了!”
“什麼?!”
周圍的幾位邪神目露驚愕,隨即反應過來,狂喜不已:
“這正是吾等的機會!”
“這些化神已經爲天地不容,活該有此大劫!”
“走!”
“吾等立刻推平大晉,北襲大燕,一統風臨洲!”
“重迎三神皇!”
話音落下。
身後的香火道修士,猶如洪流一般,涌向了森國方向!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滯留在陳國境內,之前前來支援的那些大晉元嬰修士,戰鬥,迅速爆發!
……
“如今只怕宗內已無化神,若是你再上去補天,萬一有外敵入侵……”
光頭女修看着面前欲要赴天的龐休,平靜出聲道。
龐休不由一滯。
眉頭緊皺了起來。
“宗內還有諸位祖師,即便我不在,也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他忍不住道。
光頭女修微微搖頭:
“它們留在此處,也只是顧念其主人與宗門的關係,乃是供奉,且出手也會有所顧慮,你卻是宗門自己人。”
“如萬象宗這樣的大宗,若是宗內無有一位化神修士定鼎,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徹底消失於天地之間。”
聽到這話,龐休愕然止住。
隨後沉默了一會,點頭道:
“我知道了……可若是我出不了秘境,即便活着,又能如何?”
光頭女修微微皺眉,目光掃向下方的少陽山。
忽地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
“你可知地仙之道……”
聽着光頭女修的話,龐休微微一怔之後,隨即沉默了一會,開口道:
“那便如此吧,如此,也可將我的作用,發揮出來,而不是成爲一個擺設。”
光頭女修反倒是遲疑了:
“一旦用了此法,你與那些器靈成道的便幾乎無差,且還要艱難更多,只怕永生也難離此地……”
龐休卻似是已經下定了決心,淡然道:“前輩還請教我。”
看着龐休平靜的面容,光頭女修沉默了一會,低聲道:
“希望你日後莫要怪我……”
數息之後。
龐休的身影,漸漸化虛,投入到了下方的少陽山中……
看到這一幕。
魏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萬象宗上方的那處黑洞。
與他一樣的,還有十餘位元嬰圓滿修士。
“道域已經不夠……如今,該輪到咱們了!”
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衝向了高空之中。
“師叔!”
王魃落在了魏融的身前,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說。
魏融卻似是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少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如今此方天地,元嬰之後已是絕路,我壽元也就還有個百八十年,苟活也是無益。”
王魃頓時沉默了。
他心知師叔說得的確有理,可心中終究難以接受。
“對了……金皇峰,你看着照顧點,別的……我也說不上來,行了,先走了。”
說罷,魏融迅速飛向天空。
飛至半空,似是想到了什麼。
身形微頓,看向王魃,眼中帶着一絲期許:
“這道‘金戈鐵馬’,你幫我傳給金皇峰……”
驀然擡手,對準了萬象宗陣法之外。
一道滾動的金色小球,迅速飛出。
隨後在遠方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刀劍交擊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一尊飛至半空的身影看到這動靜,也忽然頓住,高聲道:
“總司主,懇請總司主將我火雲峰的這一式,也傳下去,赤烈泉,感激不盡!”
說話間。
他奮盡全力。
調用所有的法力,對着陣法之外,釋放了出去。
一道赤紅近紫有若鳳凰一般的火焰,撲向了天空……
“這一招名字不太好聽,叫‘大火鳥’!”
“不過魏融的那道神通可不是我的對手!”
說罷,也不等魏融反駁,他便哈哈大笑,仰首朝天飛去。
“總司主,我有一式……”
“王師侄……”
一尊尊身影在王魃的視線中,瀟灑使出了平生最爲得意的術法神通。
隨後從容離去。
“師叔……”
這一刻,王魃怔怔凝望着天空。
寂滅,卻又如同焰火綻放那一霎的驚心動魄……
“王魃。”
王魃不由轉頭看去。
不禁面色微變:
“馬師叔,你也要……”
馬升旭微微搖頭,眼中帶着一絲悲色和黯然:
“我尚未凝聚道機……連赴死都沒這個資格……”
“只是,曲中求方纔急報,香火道修士,已經趁機朝着森國殺去,宗內如今人心大亂,我亦不知該找何人商議……”
王魃一怔。
心中的悲涼,這一刻驀然化作了一抹難以遏制的怒火。
臉上的悲色也盡數化作了冷冽。
“我知道了……師叔,這次,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