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有菜,但未免有些無趣,師弟可願與我小試一番,供諸位一娛?”
趙豐的突然出聲,無疑是讓席間的衆人都吃了一驚。
席無傷和季原等人都忍不住看向趙豐。
眼神複雜之餘,也不由得帶着一絲欽佩。
兩人皆在宗內,雖然王魃出手的次數寥寥無幾,卻也深知王魃如今的不可測度,卻沒想到趙豐竟然還有勇氣敢於挑戰。
吃驚之下,卻隨即都紛紛起鬨,讓王魃速速答允。
除卻玩鬧之外,他們也着實好奇王魃如今到底到了什麼樣的層次。
而王易安則是瞪大了眼睛,在趙豐與王魃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視。
既是驚愕,又有一絲好奇。
“師父竟然要和爹交手……誰能勝?”
兩人在他心中,皆是元嬰境內最爲頂尖的存在。
父親昔年在皇極洲上的出手,一眼便擊潰了當時尚還是元嬰的皇極洲之主楊闕,讓他記憶猶新,念念不忘。
而師父這些年遊歷四洲兩海,進益之大,他一直跟隨身側,也是親眼所見。
因此一時之間,竟也猜不出這兩人到底誰能更勝一籌。
“聽說爹之前藉助護宗大陣,俘獲了化神修士……”
王易安的心中着實兩難,一邊是老父親,一邊是自小崇拜的師父,誰贏誰輸,他都不好受。
而不提王易安等人的想法。
王魃錯愕之餘,仔細看去,卻見趙豐周身無波無瀾,只是憑藉着他驚人的神魂,卻還是窺見到了那一絲圓滿之意。
心中倒是頓時清楚趙豐爲何會選擇這個時候與自己邀戰。
不由得無奈笑道:
“師兄可是打得好算盤。”
“罷了,師兄既願意小試一手,師弟不敢不從。”
兩人彼此稱謂,從未因爲王魃地位的改變而有所改變。
這也是獨屬兩人之間的特殊關係所致。
趙豐笑着道:
“既然如此,師弟小心了!”
說罷,當先離座。
王魃出於對趙豐的尊重,也隨即起身。
但見趙豐負手而立,不見有任何動作,便聞天空之中,有虎嘯龍吟之聲,隨即竟有一道銀河從天掛落,滔滔不絕,川流而下,直奔王魃而去!
細看去,那哪裡是什麼銀河,分明是一道蒼莽雄渾的劍道瀑流!
“我於西海練劍,觀海障萬流奔涌而有感,又於東海斬兇獸,漸臻完善,試劍北海之上,終於得此一劍。”
趙豐的聲音悠悠響起。
伴隨着這劍道洪流的出現。
太和宮中,正在閉目修行的須彌驀然睜眼。
目光微移,看向萬法峰,眼中隨即異芒閃爍。
另一側,汲嬰也猛地從修行之中驚醒,目光幾乎瞬間落在了下方。
在看到趙豐頭頂之上激流而下的劍道洪流,甚至忍不住微微起身,錯愕之中,油然生出了一抹意外和驚喜:
“須彌師侄的這個弟子,好!好!”
“先有王魃,後有趙豐,天不絕我萬象宗!”
有此二人,萬象宗可謂是後繼有人。
而萬法峰上的季原、席無傷等人,此刻卻反倒是看不懂了。
在他們眼中,這劍道洪流非是劍,而確乎便是一道道水滴,匯成了漫漫湍流。
席無傷甚至都有些驚訝:
“趙師弟不是擅長劍道的麼?怎麼反倒像是水法?”
然而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季原、王清揚、步蟬和王易安同樣看不明白。
只覺得這次歸宗的趙豐手段,已經越發看不明白,高深莫測。
而陶如意、婁異等人,甚至只看到了一道壯觀無比的瀑布激流。
惟有站在趙豐面前的王魃,這一刻面露驚異地看着眼前這奔來的劍滴。
每一滴都是劍,每一劍也都是水滴。
這劍道洪流,既是劍,也是洪流。
上善若水,幾於道。
以劍載道,以道載劍!
“師兄已近道矣!”
王魃油然感慨了一聲。
兩人相識多年,同樣是相識於微末之中。
彼此也是有着過命的交情。
甚至他能走到今日,也未嘗不是趙師兄以‘龍蛇之變’激勵自己的原因。
即便在後來的過程中,有過低谷,可他從來都不曾懷疑過師兄的天資才情。
可看到這一劍,卻還是心中止不住地驚歎。
無關乎修行境界,而僅僅是對天地之道的領悟,師兄無疑已經是走得很遠很遠……
以他平生所見的元嬰修士之中,或許唯有師父姚無敵,在同境界中,能夠穩穩壓過趙師兄一頭。
心中感慨了一聲,王魃隨即笑了起來。
趙師兄驚才絕豔,但……他也不差。
擡手一張,萬法母氣迅速探出,隨後在剎那之間,便後發先至,化作了一道更爲洶涌的銀色瀑流。
但見劍氣縱橫,如流似水,傾瀉而下!
“這……怎麼是兩道?”
在場衆人全都一愣。
而就在這兩道瀑流一前一後,即將碰撞的一瞬間。
源自趙豐的劍道洪流竟忽地消散,化作了漫天水光,在驕陽之下,形成了一道燦爛的彩虹。
這一幕頓時讓衆人一驚。
王魃眉頭微皺,不過還是輕輕一揮,那僅剩下的一道瀑流,也隨之消散,卻在另一處,架起了虹光。
他微有些疑惑地看向趙豐。
趙豐卻搖頭無奈笑道:
“沒有這個必要打了。”
王魃微微一愣,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隨即也笑了起來。
兩人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喝起了酒來。
對於交手之事,卻是絕口不提。
衆人看着兩人交手卻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頓時都有些抓耳撓腮,說好的交手,你倒是分個勝負啊!
這不是要急死人了麼!
只是兩個當事人自己不提,別人也不好多問。
本來陶如意親自掌廚燒的美食,一時間都有些沒滋沒味起來。
一直到宴席散去。
王易安總算是找着了機會,湊到了趙豐身邊,壓低了聲音:
“師父,您和我爹,剛纔到底誰贏了啊?”
趙豐微微後仰,目光看似隨和地掃了眼王易安。
王易安頓覺後背生寒,隱隱意識到不對,連忙小聲道:
“師父,這可不是在海上,沒那麼多兇獸要我宰……”
“沒關係,那就罰你去北海,宰三頭四階兇獸再回來。”
趙豐慢悠悠道。
王易安頓時一噎。
雖然畏懼師父的往日威嚴,不過還是忍不住嘟囔道:
“師父,我又沒做錯什麼,爲何又要罰我?”
趙豐眼皮擡了起來,再次掃了他一眼:
“罰你,是因爲你沒眼力,一個劍修,若是沒有眼力,那也不必練了。”
說着揮揮手,催促道:
“去吧去吧,沒獵到三頭,也不必回來了。”
看起來卻是絲毫也沒有昔日的鋒芒畢露和冷厲。
越發臻於平和隨性。
就如同一柄世間最頂尖的劍,被他自己插上了劍鞘。
不過雖然趙豐語氣隨意平和,王易安深知師父的性格,向來說一不二,聞言也只好苦着臉架起了雲頭。
心中卻還是在暗暗嘀咕。
“眼力?”
王易安也不是蠢貨,倒也很快便品過味來。
“師父……輸了?”
“我爹贏了?!”
雖然有些失落,但他隨即又高興了起來,忍不住琢磨:
“那我爹,到底比師父厲害多少呢?”
王易安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趙豐微微擡起頭。目光微微失神。
心中則是回憶起了方纔與王魃切磋時的感受。
雖然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可王魃帶給他的感覺,卻還是讓他有些皺眉:
“師弟方纔到底用了多少力?竟讓我半點勝算都感覺不到……不,是連堅持一息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師弟特意以我之道反施於我,倒是也讓我看到了接下來的方向。”
“化神……”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短暫的放鬆之後,緊接而來的便是齊晏培育的那隻大白鵝和甲十五在交配成功後過了半年時間,終於誕下了幾顆卵。
這次還是甲十五產的。
王魃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到底是雞卵還是鵝卵。
不過稱呼並不重要,麻煩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王魃最終確定,這幾顆卵全都是死胎。
這還是他使用了陰陽造化之力後的結果。
也意味着大白鵝和甲十五的結合,並不爲天地所認可。
“還有什麼辦法?”
王魃站在這些碩大無朋的白卵面前,心中一時間充滿了少有的茫然。
他本以爲兩隻道意靈獸的出現,便是道場鑄就的開始。
也看到了道場建成的希望,卻沒想到這希望破滅得這麼快。
“明明都是道意靈獸……”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一邊平復着心中的失望,一邊冥思苦想。
他很快便又忽地睜開了眼睛。
擡手飛快掐指。
同時運轉《周天斗數》,試圖從中窺見什麼。
然而他很快便不由得面色沉了下來。
“沒有……一片空空蕩蕩……”
“爲何會如此?”
這是從未有出現過的情況,便是之前推演韓魘子這樣的煉虛修士時,他也多少窺見了一些。
然而這次他推算道場,卻彷彿置身無邊迷霧之中,看不到半點與道場有關的可能。
這種情況,他只想到了一個可能。
“天機……被矇蔽了!”
“是有人在阻止我……還是此舉,不被天地所允許?”
卜算之道,說白了也就是對天地變化的推演和回溯。
王魃的《周天斗數》結合了宗內的卜算之術和《小六壬通妙指法》,近半也是基於小倉界的背景下。
一旦涉及到界外的變量,或是本身便不被小倉界所容許,這樣的推演便會受到不小的限制。
即便不至於完全無效,可也晦澀難懂,甚至顯現不出。
而眼下的情況,無疑便是這兩種情況之一。
他仔細沉思了片刻,卻仍未放棄,隨後直接出手,斬下了一尊靈龜池內的四階靈龜,取其龜甲,以四階靈火燒之,得其裂紋。
凝空勾勒諸多神紋。
融神紋儀法之道,與卜算之道。
之後以《周天斗數》強行推演。
霎時間,王魃衣袍無風自動。
隨後越發鼓盪、凌厲。
秘境之內,戊猿王和白虎幾乎同時睜眼、起身,擡頭朝着上空凝重而茫然地望去。
它們隱隱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大意志、大恐怖,籠罩在這片秘境之上!
那是超越了生死的極度深寒!
然而王魃卻仍是閉目推演着,只是他的動作卻越來越慢,越來越遲緩。
與此同時,用於推演的陰神之力和法力,也在極速縮水!
掌中被凝縮成一掌之大的龜甲,也劇烈顫抖起來。
龜甲上的裂紋迅速綻開。
‘咔嚓’!
伴隨着一聲清脆的聲響。
劇烈顫抖的龜甲竟忽地從中斷爲了兩截!
龜甲的斷裂,也斷開了推演的繼續。
王魃驀然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風也戛然而止。
王魃低下頭,看着手中裂成的兩截龜甲,面色微有些凝重。
他緩緩將其拼湊起來。
但見那龜甲合起之後,斷面處,竟拼出了一個酷似‘北’字的紋路。
他不由面露沉吟之色:
“北方……”
“是北海,還是那頭玄龜所化的北海洲?”
心中,卻忍不住回想起天變之日,那頭從北海之中破海而出、驚鴻一現的駭世巨獸。
以肉身形成一座洲陸,這玄龜之大、之駭人,已經難以想象。
“似乎,連小倉界降下的雷劫,也對這頭玄龜無可奈何。”
“它到底是什麼層次?煉虛,還是合體?”
“小倉界,真的能誕生出如此境界的靈獸麼?”
王魃心中思緒萬千,無數猜測涌現。
只是他卻半點推演其來歷的心思也沒有,因爲只是稍稍動念,他便感覺到了一股反噬之力蓄勢待發,若他真的不自量力嘗試推演這頭玄龜,也必然會迎來難以推測後果的反噬。
這樣的後果,是他不願意接受的。
“可是道場的建設,卻似乎也與此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道意靈獸的繁衍問題,難道便落在了這北海洲上麼?”
他心中微有些遲疑。
以他如今的修爲境界,除非身陷針對性的大陣之中,否則他全然無懼,小倉界之大,自可去得。
然而唯獨對北海洲,因着這玄龜的存在,他卻少有的心生疑難。
他並不喜歡冒險,對此也一向敬謝不敏,即便如今修爲高了,也儘量穩妥爲主。
只是道場建設卻也勢在必行,別人去了,他也着實不放心。
不過就在他一時有些兩難之際。
一道冷淡的聲音遙遙傳來:
“道友,便讓我去走一趟吧。”
王魃微微一怔,隨即失笑:
“怎麼把這位給忘了。”
擡目望去。
但見秘境之中最高的一處山峰峰頂之上。
積壓的冰雪悄然裂開,一身白衣、面容與王魃酷似的身影從中緩步走出。
神色淡然,氣質清絕。
一步踏空,冰雪相迎。
隨後大雪漫天,他也隨即消失。
下一刻,在王魃的面前,白雪起舞,紛紛飛花,迅速凝成了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
朝着王魃微微稽首:
“冰道人,見過道友。”
見到冰道人,王魃不由撫掌笑道:
“有道友,我可安心矣。”
說罷,沉吟了一會,隨即取出了一隻儲物法器,交給了對方。
冰道人微微頷首,隨即也不多做停留,接過儲物法器,便隨即離開了秘境,乘坐傳送陣,離開了宗門。
“冰道人修行日久,又有《太上煉情訣》日日爲其煉化七情六慾,化爲資糧,底蘊已經深厚無比,可道機卻始終未能完滿,如今北海洲一行,倒也算是一次難得的歷練機會。”
目送着冰道人離去,王魃心中暗暗沉思。
只是心中卻又有些遲疑。
冰道人提升越大,他之後再想融合,難度也會越發驚人。
只是本體出於安全考慮,不敢輕易涉足北海洲,而北海洲之行,又事關道場建設,分身乏術,他也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
“也只能如此了。”
王魃嘆了口氣,喃喃道。
而就在冰道人離去後沒幾天,之前種在四階靈雞體內的摩羅巨象道種,也終於再次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