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碩的四階靈雞,如今已經只剩下了一攤縮小了許多的枯骨。
羽毛已經完全粉化,稍微一陣風吹過,便將其吹散。
只剩下了一層長滿了疙瘩的雞皮蒙在凸起的骨頭架上。
透過這層雞皮,隱隱可見一團暗紫光芒微微閃動。
感受到其中愈發濃郁的生機,王魃沉吟了下,隨後擡指一射,將那層近乎透明的雞皮破開。
隨即便露出了雞骨架內,一顆正在微微起伏着的、人頭大小的暗紫色如蛋殼一般的胚胎。
暗紫黑焰在胚胎四周縈繞。
似是察覺到了外界的動靜,這暗紫色蛋殼的表面,頓時出現了幾處柔軟的凸起,裡面的存在,似乎正在嘗試着破開。
王魃沒有再插手,只是靜靜觀察。
又是半天過去。
蛋殼表面,終於出現了一道縫隙。
隨後一根沾滿了粘液的青灰色長鼻子從中刺了出來。
略有些生疏地撥動四周的蛋殼。
沒多久,一頭約莫巴掌的青灰色、充滿了稚嫩小象便從中爬了出來,目光掃過四周,隨後奶凶地看向王魃。
“呦——”
隨後一個趔趄,便直直掉落在了地上。
落在地上的小象懵了一會,很快便‘呦呦’地低鳴了起來。
長鼻子搓揉着自己率先着地的屁股和四肢。
眼裡寫滿了‘疼’這個字。
聲音奶酥,全然看不出成年之後的兇威。
更讓人完全無法將其和四階極品獸類聯繫起來。
“這就是摩羅巨象?”
王魃面色有些古怪地看着面前小巧可愛,僅有巴掌大,更似玩偶一般的小象。
實在是無法將其與自己所知道的、魔威赫赫的魔象聯繫起來。
不過說起來,他也從未見過這般大小的大象。
王魃思索了一下,隨後漫步行至這摩羅巨象幼崽的面前,朝着小象伸出了手掌。
這一動作,頓時讓小象機警地後退了幾步。
四肢微屈,長鼻子繃直,口中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似是在對王魃發出警告。
但隨即便被一隻從天而降的大手,直接拎住了脖子。
登時四肢亂蹬。
長鼻甩動。
只是任憑它如何使動鼻子,卻也無法撼動分毫。
王魃抓着小象,將其平舉在自己的面前,目露好奇。
他還從未遇到過摩羅巨象這種特殊的獸類。
不分陰陽,無有父母,虛空凝聚,借血肉滋養而生。
與他所知道的靈獸,全無半點關係。
“這般看來,多半便如姜前輩所言,這摩羅巨象,的確是界外食界者中的先天神魔入界所化。”
“只是這又和塗毗洲的那些圖騰獸,區別在何處?”
圖騰獸同樣是界外食界者藉助修士的血肉供養而誕生,與摩羅巨象的情況異曲同工。
若說有區別,圖騰獸們似乎是借修士的信仰而入界,摩羅巨象的本尊摩羅巨象王,則是舍卻界外肉身,入界修行,之後衍化而來。
看似相似,實則全然不同。
想了想,王魃隨手塞了一隻靈果給這小象,卻被小象的長鼻子嫌棄地彈開,同時繼續努力掙扎,長滿了尖銳牙齒的口中,頻頻發出充滿了警告意味的聲音。
“不愧是魔象,果然有骨氣。”
王魃微有些意外,不過直接無視了摩羅小象的反抗,他隨即便丟了一小塊靈龜的血肉,塞到了小象的嘴裡。
“呦——嗚嗚!”
小象還想掙扎,然而在嚐到口中鮮美多汁的血肉之後,掙扎就很快放緩了,雙目充滿了兇光地盯着王魃,嘴巴卻很快從一開始的緩慢嚼動,到後來的快速開闔……
一轉眼便將一塊靈龜的血肉盡數吞嚥下,隨後意猶未盡地看向王魃。
這一次,它的眼裡雖然仍舊帶着一絲戒備和提防,但四肢卻只是象徵性蹬了幾下便即作罷。
鼻子不再繃直,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王魃輕笑了下,又丟了一塊靈龜肉給它,隨即迅速調動神識和法力,探入這小象身體之中,開始了研究。
雖然生機澎湃,但剛誕生的摩羅小象身體之中,血氣和靈力卻稀薄無比,想要真正達至四階極品的狀態,只怕還需要大量的血肉作爲補充和營養。
不過這也方便了王魃的探查。
畢竟靈獸體內的濃郁血氣和靈力對於神識和法力的阻礙極大。
只是沒一會兒,王魃便面色驚奇地收回了神識和法力。
“與尋常靈獸並無區別,要說區別,便是並不具備任何用於繁育的器官……果然是不分陰陽。”
他隨即心中便沉思了起來。
從萬象經庫中得知摩羅巨象本尊‘摩羅巨象王’很可能早就已經隕落之後,他便生出了兩個想法。
只待這魔象誕生後便準備嘗試。
這兩個想法,一個是以壽元對其突破,看看能否有變化。
另一個,則是以陰陽之力強行爲其製造出一套短暫的繁育器官,用以繁殖。
如今在確信這摩羅巨象從身體結構上而言,與靈獸,以及正常的生靈並無區別之時,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只要這摩羅巨象是活物,而非只是摩羅巨象王的分身,那就還算是有希望。
想到這,他正準備注入壽元,以壽元對其催熟,加快成長的速度。
卻意外發現,這摩羅小象接連吞下兩塊靈龜肉之後,除卻身上的氣息明顯濃郁了一截,便連體型都微不可察地變大了一些。
這些變化雖然小,可在他的眼中,卻清晰可見。
“這魔象的成長速度好快,難道只要提供充足的血肉便可以了?”
王魃心中微有些驚訝。
想到這,他倒也沒有那麼着急了,不時取出一些靈龜肉和靈雞肉,給這小象餵食,隨後便仔細觀察着這頭小象身體內外的變化。
伴隨着對血肉的吞食,這頭小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變大。
也幾乎將它食用的血肉當中蘊含的血肉精華、靈氣,大半都轉化成了自己身體裡的氣血和靈力。
此刻的它就彷彿是一個空的水桶,只等着靈氣和血氣之水灌注其中,便能很快成長起來。
這樣的成長速度,絲毫不比那些注入壽元后的靈獸慢,甚至還要更快些。
畢竟正常靈獸在對食物的吸收過程中,總會存在不少損耗。
然而這摩羅巨象的幼崽,卻似乎沒有這個問題。
只是短短數日不到,珠子秘境之中,便多了一頭高逾數十丈、身體幽黑,白玉般的象牙朝天高聳,散發着暗紫魔焰的巨象。
和前幾日不同的是,這頭巨象看向王魃的臉上,卻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兇橫和戒備,只餘下笑得眯起的雙眼,以及不時捲起蒲葉,爲王魃小心扇風的長鼻子。
更貼心地用象鼻子剝開靈果的果皮,將果肉特意以靈力包裹,送到王魃的面前。
王魃看在眼裡,也只是笑笑。
摩羅巨象乃是天生四階極品存在,自然也天生靈智。
不過以它的聰慧程度,誕生這麼短的時間內,它也就能做到如此了。“看來肉身算是已經成熟了。”
他沉吟了下,隨後將這頭滿臉諂媚的巨象招了過來。
巨象頓時甩着長鼻子撒歡跑了過來。
明明無聲,可整個大地都似乎震動了起來。
這樣的動靜,頓時引來了附近一頭靈獸的不滿。
“吼——”
低沉的虎嘯聲,讓魔象頓時身體一僵,隨後‘躡手躡腳’地小心來到了王魃的身邊。
討好地看向王魃。
王魃隨手丟了塊血肉,頓時便被象鼻子卷中,兩眼放光地吞了下去。
“養一頭巨象還真是耗血肉啊……昔日慕連家只養了幾頭,只怕也是負擔不起了。”
王魃忍不住感慨了一聲,隨後手掌輕輕按在了巨象的身上。
下一刻,壽元悄然注入其中。
摩羅巨象一臉疑惑地轉頭看向王魃,它雖然具備靈智,可終究誕生時間太短。
王魃則是耐心地等待了數日,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也許是摩羅巨象距離五階還存在着不小的距離,即便是壽元突破的造化,也無法使其發生蛻變。
摩羅巨象,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那麼……也只剩下陰陽造化這個辦法了。”
王魃沉思了許久,最終分出了部分陰陽二氣,送入了這頭摩羅巨象的身體中。
數日後。
摩羅巨象茫然地看着王魃。
而王魃的臉上,也同樣充滿了困惑:
“陰陽二氣,爲何也無法改變其身體?”
“明明連昔日的翻明,以及甲十五……它們都有效啊。”
“還是說,這摩羅巨象從道種種下的那一刻起,就再無法改變?”
伴隨着這些困惑,王魃的心中,卻又多了一些思考。
“既然道種種下之後,無法再改變,那麼若是在此之前呢?”
想到這,他沒有片刻地停頓,立刻便取出了下一顆摩羅巨象道種。
隨後對這道種,注入了陰陽二氣……
……
北海上的風,冷厲中帶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這些風來自於更深處的北海洲,以及也許已經被破壞了的北極冰淵,日復一日,吹蕩着整個北海以及風臨洲靠近北方的沿海。
看不見任何一個人,甚至也幾乎見不到一個生靈。
整個北國,都籠罩在這樣的寒冷和死寂之下。
冰道人從位於代國,重建不久的鬼市傳送陣中離開,一路上看到的,便是這般的荒廢景象。
“真武之道對這片地方傷害很大,散修們都待不下去,不得不逃亡四方,而本地的凡人們遭受過三洲修士的荼毒,之後又被萬神國佔領,被擄走了不少,僅剩的那些凡人也都被真武之道吸收帶走了。”
“所以如今才這般冷清。”
代國的鬼市鎮守態度恭敬地向冰道人介紹道。
兩人在廣袤的冰雪大地上飛快掠過。
冰道人聞言,微微皺眉:
“這又與真武之道有何關係?”
“無非是自保罷了。”
鬼市鎮守敬畏於冰道人的身份,自是不敢反駁。
冰道人雖然神色淡漠近似木訥,但心思本就純粹透徹,又有《太上煉情訣》的加持,對於身邊人心思的變化自然是清楚無比。
淡聲道:
“有何想法,不必遮掩。”
鬼市鎮守遲疑了下,隨後咬牙道:
“副宗主見諒,我這麼說並非是胡言亂語,而是確有原因……這真武之道手段狠辣,不知爲何,對咱們修士極爲憎惡,三洲修士攻佔此地,尚還能容許凡人和散修存在,而真武之道卻只允許凡人在此,因此四處招敵,惹來魔宗修士進攻,如此,反倒是加重了凡人和修士間的仇怨,使得更多的凡人不得不揹負上血海深仇,最終爲真武之道所席捲……”
“還好這真武之道修士這幾年莫名其妙忽地消失不見了,否則在這麼鬧下去,只怕最終吃虧的,還是那些凡人。”
冰道人聞言,不由得沉吟了一會。
雖然對於這位鬼市鎮守的想法並不太認同。
但心中,卻不由得想起了那真武之祖,王旭的事情。
不由得微微搖頭。
“副宗主,到了。”
代國鬼市鎮守忽地停下,指着不遠處已經廢棄的海岸岸口以及更深處若隱若現的海上大霧:
“從此處一直向北,便是北海洲了,這些年咱們人手不足,也無力北去,不過聽說海上並不平靜,副宗主此去千萬小心。”
隨後從袖中取出了一件飛舟,送給了冰道人。
冰道人卻婉言拒絕。
“這就用不着了。”
說罷,便在代國鬼市鎮守吃驚的目光中,孤身負手踏入了北海之中。
他以冰法得道,在這寒意充斥的北海上,非但沒有受到半點壓制,反倒是如魚得水,輕鬆無比。
即便帶上那飛舟,速度也未必能比他現在更快。
很快,他便迅速穿過了那漫無邊際的大霧。
眼前的海面,也豁然變化。
觸目所及,便都是白茫茫一片。
感受着四周奔涌而來的寒意,冰道人卻越發覺得舒適。
並沒有遇到代國鬼市鎮守口中的危險。
他也並不在意。
縱情飛馳。
任由無數凡人們在他靈臺之中積澱下來的七情六慾,在此刻釋放出來。
他不在乎這海面上吹來的極致寒風,也不在乎什麼冰障。
只順着自己的心意。
隱隱間,他似乎把握到了一絲通往凝就道機的方向。
不過這樣的狀態並未有持續多久。
很快,他便迎面對着北海上空日夜不息的寒風,踏入了暌違已久的北海洲。
目之所及。
仍是白茫茫一片。
只是相比於海上,卻更加沉寂、安靜。
他一路向北,卻在這茫茫冰原之上,意外發現了人類修士活動的足跡。
那是一座座新建不久,卻已經破落、沾滿了血跡的寺廟。
隨處可見僧人們掉落的衣袍、法器……
以及一張張被寒風捲起,在寺廟的斷壁殘垣上隨風飄蕩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