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元嬰階段便將冰道人融入萬法一意功中,看來已經不太可能了。”
王魃立在帝柳前,輕輕折下一截柳枝。
在秘境之中多年的成長,又有四階靈脈的全力供養,如今的帝柳已經長到了二三十丈高。
雖然比不得旁邊的火桐樹那般高大,也比不上秘境內一些靈獸的身高,但四階的帝柳汁液對於絕大部分靈獸而言,都已經稱得上是極品的晉升靈材。
只是王魃此刻的注意力,卻並沒有放在帝柳上。
隨着戊猿王的離去,原本模糊渾沌的天機也漸漸露出了一些有跡可循的脈絡。
雖然絕大部分還處於迷霧之中,但憑着這些脈絡,王魃也勉強能夠看到一些有用的預兆。
其中就有與冰道人和元磁道人這兩大化身有關的。
本來按照他的計劃,便是在元嬰階段完成對兩大化身的融合。
然而元磁道人在中勝洲得到天大機遇,修爲、境界大進,打亂了他的計劃。
之後冰道人的離去,則多半是他精通卜算之道後,心有所感的決定。
一開始他雖然順從感覺,但並不清楚緣由,如今天機漸漸清晰,他也逐步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北海洲,確乎有一件天大的機緣,非此時此刻的冰道人不能得……如今看來,便是落在了這北極冰淵之中。”
“只是……道意靈獸繁衍問題的解決之道,又到底是在哪裡?”
他眉頭微鎖,心中少有的百思不得其解。
冰道人前往北海洲,所要解決的最大問題,便是道意靈獸的繁殖之難,若是道意靈獸問題不得解決,那冰道人便是再有收穫,也終究是一場空。
不過就在這時,他忽地心頭一動,擡手掐算,臉上很快便露出了一抹欣慰和鄭重:
“冰道人已經功成圓滿,不過機緣未至,看來我也該助其一臂之力了。”
他隨即輕輕一拍儲物法器,頓時便有一幅周天星辰圖飛出。
其上星辰閃爍,玄妙無方。
常人若是不小心稍稍看上一眼,只怕便會瞬息神魂耗盡,枯竭而死。
即便是王魃,也面露鄭重之色,目光並不分散,而是迅速掃過之後,便落在了這三百六十五週天星辰中的一顆之上。
此星辰位於星圖最北極點,亦是最爲明亮的星辰之一。
王魃命其名爲‘北極星’,此星之世界,名爲‘北極界’。
當然,其本來名字,王魃也並不知曉。
諸多星辰各有偏好,但大多並不獨一。
只是這‘北極星鬥’之中,卻獨以冰道外顯。
擡目望去,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藏的無窮冰道意境。
但這些意境也並不繁複,歸結起來,其實也只有一種。
那便是‘冷’。
極度的冷,無窮的冷。
只憑這冷,便可縱橫四方,無往不利!
王魃目光緊緊盯着這‘北極星辰’,將所有的雜念全都排除在外,完全沉浸其中……
陰神之力在極速消失。
五成、四成……兩成……
與此同時。
北海洲。
北極冰淵深處。
睜開雙眸的冰道人忽地心頭一震。
一股對於冰道的玄妙領悟,驀然涌上腦海!
剛剛凝就的冰魄道機,在這樣的玄妙領悟之中,竟是再度開始了壯大的過程。
“是本體。”
冰道人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反應了過來。
雖然不明白本體這般做的原因,但他還是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身形迅速朝着冰淵的下方又落了一些。
感受着冰淵更深處涌來的萬古森寒,以及來自本體的諸多領悟。
他悄然再次閉上了眼睛,如同海綿,全身心地汲取着外界所有的養分,將這冰魄道機彌補圓滿。
漸漸的,在這樣的修行之中,他完全忘卻了時間,忘卻了目的,也忘卻了自己。
他彷彿便是一塊寒冰,承受和積澱着萬古以來的寂滅、冰冷。
歲月在這極致的寒冷麪前,也彷彿失去了意義。
一切都在放緩、變慢,直至封凍。
冰者,水爲之而寒於水。
但這只是表象,若是寒到了極致,則萬物皆寂,衆生皆死。
“所以冰之道,貴寒,而非水。”
朦朦朧朧間,冰道人的心中,升起了這樣的明悟。
一念既起,便彷彿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他漸漸不再滿足於被動接受這來自本體和外界涌入的那些領悟和意境。
他開始主動地索取。
猶如一張蛛網,朝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來自本體那邊的感悟早已中斷。
而他還在源源不斷地汲取着四周的寒意。
伴隨着他的汲取,四周的靈氣不復寒冷,而他的道機,也終於圓滿。
冰道人隱隱感覺到,此刻的自己距離化神,已經只剩下了一線之隔。
他隨時可以開啓化神劫。
只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心中一直記着之前照澄對他的叮囑。
若是在此處渡劫,必然會驚擾到那位‘尊者’。
這有違他對照澄的承諾。
他心念一動,如同本能一般,四周的一切,都映照在他的心中。
沒有使用神識,也沒有使用法力。
這一刻,他彷彿成爲了這座冰淵的主人,能夠清晰地‘看’到四周那些一點點靠近的冰屬兇獸,‘看’到還有更多的兇獸,正隱沒在更深處,窺伺着他。
他還看到了在冰淵之中,上下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尊化神層次的僧人盤坐守護。
共計有四尊。
看到了在冰淵之中凝結成絮狀的靈氣和四周冰壁上隨着寒流搖曳的各種不知名靈草,以及厚逾百丈的冰壁之外,汩汩的北海之水……
“原來北極冰淵並不是在北海洲上,而是在北海中。”
冰道人升起了一絲明悟。
只是唯獨沒有見到那位‘尊者’所在。
他沒有刻意去看,靜靜感受着這種彷彿完全掌握了周圍一切的奇特感覺。
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上一次在冰淵之中服用‘太虛一氣丹’之時,也是類似的經歷。
“我與這方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感受。
彷彿只要他稍一動念,便可輕易將這些生靈,全部化作一座座冰雕,永遠地佇立在此地。
只是他並沒有半點這樣的念頭。
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在這片冰淵之中,這些兇獸傷不了他分毫。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卻莫名回想起了昔日他藉助太虛一氣丹,身融天地之時,在冰淵之底看到的那道修長的龐然巨物……
那個時候,他僅僅只是金丹圓滿,看到那龐然巨物的時候,只覺得心驚肉跳,猶若蜉蝣見青天,茫然不可測度。
然而如今再次回想,卻更覺這冰淵之底的巨物難以想象。
想到這,原本還略略升起的一探究竟的心思,瞬間便沉寂了下來。
他甚至都沒有打探那怪物到底還在不在的心思,更沒有分毫再多看一眼的衝動。
“可以走了。”
冰道人心中暗道。
隨即便朝着上方飛去。
只是就在他動身的這一刻,他的耳畔,卻忽地傳來了一道清幽而帶着古意的聲音:
“小友,這便要走了麼?”
冰道人渾身一震,忍不住朝下方望去。……
同一時刻。
“我也算是盡力了。”
“這陰神之力想要徹底恢復,只怕還要好些時日了。”
“有機會,倒是可以再去萬神國那邊轉一轉。”
秘境之中,盤坐着的王魃長長出了一口氣,同時特意側過頭去,迅速將周天星辰圖收了起來。
此刻的他,由於參悟周天星辰圖的原因,陰神廟中的陰神之力已經僅餘下一成不到。
“不過作爲冰道人修行的引子,應該也足夠了。”
周天星辰圖的效果的確很強,但並不意味着在北極冰淵中修行的效果就差。
畢竟前者很難持續,而後者除卻對於冰道的領悟有所助益之外,也能幫助冰道人及時積攢法力,勝在源源不絕。
王魃以周天星辰圖爲引,便能助冰道人完全進入領悟和修行的狀態。
只是他能夠幫的,也只有這些了。
剩下的,只能全看冰道人自己。
“接下來,就看冰道人能不能在北海洲上,找到解決道意靈獸繁衍問題的辦法了。”
王魃暗暗思索。
一旦解決了這件事,便可以大規模培育道意靈獸。
道場的事情也就能夠擺上了日程。
另外還有摩羅巨象道兵等等。
盤算着這些,正當王魃心情稍有些放鬆的時候,他忽地心中一跳。
目光驟然掃去,手邊的一枚龜甲竟驀地自行裂開!
王魃面色微變:
“靈物示警?!”
他連忙取出伸掌掐指,然而僅僅是掐算了兩指之後,他便驀然頓住。
耳邊,響起了一個陌生卻帶着古意的聲音:
“小友,這便要走了麼?”
王魃心頭一震。
“誰?!”
立時起身飛出了秘境之外,同時神識第一次全力擴散開來。
幾乎是剎那便完全籠罩了整個萬象宗,甚至更遠。
這樣的神識範圍堪稱驚人之極,絲毫不比化神前期修士要少分毫。
甚至還要更大一些。
然而卻完全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的異樣。
唯有須彌和汲嬰、龐休等化神修士察覺到了王魃此刻散開的神識中,帶着的一絲凝重,紛紛傳音而來:
“副宗主,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
“沒事。”
察覺到自己的反應引來了宗門內的緊張,王魃一邊迅速安撫,一邊則是快速地尋找着那個在他耳邊響起的聲音的來源。
但僅僅是下一瞬,他的耳邊便再度響起了方纔那道充滿了古意的聲音:
“哦,原來本體在這。”
本體?
王魃心中念頭轉瞬浮起:
“北極天淵?!”
“冰道人……尊者?!”
他面色微變,快速以靈火灼燒一枚四階靈龜龜甲,隨後手指飛快掐算。
然而這一刻,原本清晰了幾分的天機,竟在這一刻,再度模糊了起來!
而那道古意盎然聲音的主人卻彷彿‘看’到了王魃此刻在做什麼,帶着一絲笑意:
“這卜算之道有些意思……不過你以此推算我卻是有些……呵呵……”
“你、你難道是……”
聽到那聲音所言,王魃彷彿驟然間猜到了什麼。
雙眸之中,第一次掠過了一絲震驚。
……
幽暗深邃的冰淵之中。
冰道人目光看向下方,卻什麼也看不到。
四周的一切動靜都映照在他的心中,纖毫畢現,他看到了慢慢接近的兇獸,看到了下方盤坐的僧人身影,卻仍舊無法探查到那聲音的來源。
彷彿方纔那聲音,只是他的一個幻覺一般。
但他很清楚這絕無可能。
一個元嬰圓滿,隨時可能踏入化神的修士,心如冰鑑,又怎麼可能還會有幻覺。
“能讓我察覺不到,難道……”
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他還是盯着下方,雙眸中閃過了一絲猜測。
而下一刻,那充滿古意的聲音果然再度在他的耳邊響起:
“小友匆匆而來,又要匆匆而去……呵呵,心急未必是壞事,但若是慢下來,或許還會有別的收穫也說不定。”
冰道人心思澄澈,這一刻卻是瞬間捕捉到了什麼。
雙眸微眯,儘管看不到對方的存在,卻還是反問道:
“足下莫非就是‘尊者’?”
“尊者……哦,他們的確是這麼稱呼我的,便算是吧。”
聲音悠然,不緊不慢。
隨後問道:
“小友有興趣下來一敘麼?”
“當然,若是沒有興趣,那也無妨,小友自可離去。”
冰道人心中沉吟,沒有立刻回覆。
與此同時,心神卻是迅速朝着下方擴散而去。
整個冰淵都與其融爲一體,原先他不欲冒險,但此刻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自然也不再保留。
下方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中鋪展開來。
更爲幽深、寒冷的巨大通道;
通道之外,遊弋着的海中兇獸;
僧人閉目誦經的身影;
而吹向天空的寒流源頭,也在他眼前一點一點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頭巨大修長的龐然巨物。
形如蛇首,卻長滿了斑駁嶙峋如山巒一般的角質,充滿了一種古老而猙獰的神秘氣息。
更是大得不可思議。
光是頭部,便足有一座陳國之大!
它閉着眼睛,彷彿在沉睡之中。
此刻吻部微微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海量的寒流從中吐出,將四周的海水持續封凍,形成了一條細長的通道。
隨後這寒流便順着這條通道,穿透過被封凍的海面。
衝向了整個北海洲的上空。
“這便是北極冰淵的由來……”
儘管天變之日,在看到那頭巨大玄龜的時候便已經有所猜測,可此刻看到這一幕的冰道人,卻還是不禁心旌神搖!
而這海底龐然巨物的身份,此刻也自然是呼之欲出。
“北海玄龜!”
“這裡是它的龜首部分!”
“那這麼說,尊者便是……”
冰道人心神忽地一震。
海底的龜首眉心處。
一位衣着古樸,負手而立的黑衣白膚少年緩緩浮現,他雙眸如幽水般深邃,明明是少年模樣,一股歲月滄桑之感,卻油然而生。
似是察覺到了冰道人的查探,他微微側首,目光與冰道人相對,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隨後清聲道:
“吾名‘玄元子’,爲玄龜真靈。”
“小友上一次來此修行,可惜那時我尚未甦醒,緣慳一面。”
“今日終於得見小友,不勝欣喜,敢請小友,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