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熟睡在牀榻上。
忽然間,聽到房門傳來動靜,頃刻間便緩緩醒來。
“誰?”
趙秋頓然開口,郡尉府地戒備森嚴,趙秋想不通誰可以潛行進來,更何況門外面不是有僕人、侍女守候嗎?
睜開眼睛的趙秋起身,緊接着便看見房門傳來昏暗的燭燈光,而在侍女的陪同下,一個少年的身影緩緩走進房間。
白衍!
見到白衍大半夜的來到她閨房,趙秋還是真沒想到,畢竟如今公子嘉的眼線已經支走,府邸內的人都已經徹查清楚,一直以來裝模作樣也都不下數十次,僕人、侍女都知道她是白衍的寵妾。
她想不通白衍爲何大半夜的,突然來到她閨房。
莫非今晚在酒宴上已經喝多,想要來這裡過夜?
趙秋想到這裡,心跳頓然急促一分,但轉瞬即逝,她清楚白衍若是真有心享樂,那也會第一個選擇暴姝,畢竟像暴姝那等溫柔絕色,誰不想欺負一番,連她有時候看着暴姝那臉蛋與身姿,腦海裡都有着這個念頭。
“怎麼大半夜的突然過來?”
房內的燭燈已經點亮,看着侍女在白衍的囑咐下離開房間,並且關上房門,趙秋拿着牀榻上的秦服,輕輕披在身上。
火爐內依舊有還有火炭,房間倒也沒有多冷。
“方纔得到急令,王上命我去楚國!”
安靜的閨房內,趙秋走着走着,還未來到火爐旁伸出白皙的纖手烤火,就突然聽到一句話,剎那間,趙秋頓時擡起俏臉,美眸看向木桌旁,跪坐着的那少年。
少年聲音落下之後,閨房內再度恢復安靜,偶有外面吹拂的寒風飄過,發出若隱若現的聲音。
許久。
“秦國沒有大將?”
趙秋蹲坐在火爐旁,兩隻手在火爐上享受着炭火傳來的溫暖,長髮下,披着的秦服內,是一件白白的衣物。
而白衍跪坐在木桌旁,心中滿是惆悵,看向緊閉的木窗,隨着外面微微的風聲,似乎依舊能感受到,木窗絲許縫隙吹進屋內的冷意。
“王上命我隱匿行蹤!”
白衍解釋道。
似乎不想再拖下去,白衍最終轉過頭,目光望着木桌旁,就在眼前的趙秋,看着趙秋似乎注意力都在炭火上的模樣。
“魏老在雲中山脈,荀朔又要去齊國尋那傳言之人,府邸這裡便勞煩你多加照料,還有,雁門那些士族。”
白衍緩緩說道,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塊印章,放在木桌上。
這並非將印,調動不了雁門的兵權,但有這個印章在,白衍在雁門的暗探,以及所有人脈,都會爲趙秋調用。
閨房內。
白衍的話,讓趙秋轉過頭,隨後便看到木桌上的印章。
“你就不怕我直接反叛秦國?”
趙秋望着眼前的炭火,美眸之中滿是複雜的神色。
“或者,背叛你!”
趙秋柔聲說道,說完之後,便安靜下來。
而白衍這時候卻緩緩起身,木桌上的印章,依舊靜靜的放在木桌上。
“這便由你決定。”
白衍說話間,朝着書房外走去。
“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送荀朔離開,我便動身離開!”
白衍得到趙秋的回答,已經放下心,趙秋若是想背叛他,就不會說出方纔那句話,既然說了,那便不會背叛他,像魏老離開前,囑咐他有事可以找趙秋一樣。
或許魏老也是相信趙秋,纔會放心的離開善無城。
魏老在雲中山脈,於雁門、於善無之事,鞭長莫及,而云中山脈也尚需外面的權利庇護,楊老是郡守,白衍一離開所有事情都需要楊老處理,而且在處理這些事情上,所楊老也未必能有趙秋嫺熟。
來到房門前,正準備推開房門。
“可以去尋若敖一族的人!”
白衍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趙秋的聲音,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趙秋。
安靜的氣氛中。
過了幾息。
“若敖六卒並沒有消失。”
趙秋慢慢轉過頭,美眸看向房門前的白衍,不過不知爲何,趙秋便閃躲着眼神,與白衍對視之時,總是不經意間浮現少許不自然。
“若敖六卒?”
白衍聽到若敖六卒,心中立刻記起一些事情,對於這個名字,倒是有一些瞭解,很早之前恩師瑾公在教導時,曾說過楚國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存在過一個讓即使是周王室都忌憚的楚國勢力,楚國若敖一族。
而在這個族羣下面,族兵便是大名鼎鼎的‘若敖六卒’。
比起如今楚國那些士大族的族兵,連同大名鼎鼎的項氏在內,比起當年的‘若敖六卒’都要稍微靠後。
但恩師瑾公說過,自數百年前,若敖一族經歷大亂之後,除去斗子文那一脈族人,其他絕大部分族人,幾乎已經死盡,而在若敖一族與歷代楚王相鬥的那些年中,麾下的若敖六卒也已經死光。
“去邯鄲,有一商賈行販器具,多以精美楚物,此人名叫成定,便是若敖一脈的後人。”
趙秋輕聲說道。
白衍緩緩點頭,擡手對着趙秋拱手打禮。
“多謝!”
白衍說完之後,感激的看了趙秋一眼,轉過身,打開房門,離開房間。
次日。
隨着光亮浮現天際,朦朧的霧氣散去,暖陽浮升。
善無城的城門處,白衍陪着荀朔並肩行走,一邊走,一邊交談着天下間的局勢,而在城門外,數輛馬車早已經在城外恭候。
“便送於此!”
白衍停下腳步,擡手對着荀朔、陳則、夫堯三人打禮。
匆匆一早而來,昨日整個酒宴上的人,唯有白衍一人到來,也僅有白衍一人相送。
“止步!”
荀朔看着白衍,緩緩擡起手,認認真真的朝着白衍彎腰行禮,感激白衍對他的器重,士爲知己者死,不管日後如何,在這一刻荀朔心裡,從未後悔投身白衍帳下。
夫堯、陳則二人依舊是滿是酒味,但看着身後備好的馬車,看着前來相送的白衍,二人紛紛對着白衍打禮。
白衍對他們二人的待遇,他們都記在心裡,此番歸齊尋師求學,若不成,他們二人都會記得白衍的恩情而回善無,幫助白衍。
而若是有幸得以拜入名師膝下,待學成歸來之日,他們不管如何縱橫天下,不管效力哪一個國家的君王,即便是他們會成爲秦國的宿敵,他們幫助其他諸侯國打敗秦國,他們也會記得白衍的恩情而厚待白衍。
況且白衍的領兵能力,想必任何一國君王都不會忍心殺死白衍這樣的名將。
片刻後。
隨着荀朔、陳則、夫堯三人上馬車,緩緩朝着齊國的方向行駛而去。
白衍站在城門下,看了許久。
不管是城門下進進出出的百姓、商賈,還是那些看守城門的秦吏,都紛紛好奇的看向那幾輛馬車,不明白方纔那三人到底是何來歷,居然能讓郡尉如此鄭重,甚至馬車都已經走去如此之遠,郡尉都依舊沒有回城。
“將軍?”
徐師抱着白衍的佩劍,本想說話,突然就看到白衍突然對着齊國方向緩緩輯禮。
有些不解的徐師轉頭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就在很遠很遠的齊國方向下,那原本走着走着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一個人影似乎也站在馬車旁,不知在做什麼,似乎,也是在打禮。
“方纔那些人到底是誰啊?”
“不知。”
“汝可知曉?”
見到這一幕的遠遠不止徐師一人,不管是來往的百姓,還是商賈、秦吏,全都看到這一幕,看到身爲郡尉的白衍,以及遠處那馬車的種種舉止。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羨慕,別說白衍的爵位與權利,就是普通人,能得到一個好友知己如此對待,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回到府邸。
暴禹已經在院子內等候。
白衍見到暴禹,緩緩擡手打禮,暴禹也拱手還禮
等二人一邊交談,一邊來到書房時,便看到暴姝已經整理好嚴寒、酷暑所需的衣物,滿滿的六七個包裹,其中大部分,都是白衍的,用暴姝的話來說,這兩三個月冬去春來,氣色最是無常,又是陰雨時節,多備些衣物,終歸不是壞事。
望着身穿秦國服飾暴姝,那精緻動人的臉頰上,一邊喋喋不休的囑咐着,一邊把一件件衣物放入包裹之內,言語之中還是希望白衍能帶上徐師一同去咸陽。
白衍與暴姝身旁的趙秋對視一眼。
這次終歸是不帶鐵騎,不帶邊騎,又是去與楚國交戰,他沒有告訴暴姝。
暴禹看着愛女的模樣不經意間也看向白衍,眼神之中有些釋然,作爲父親,他能感覺到女兒暴姝比起當初在新鄭時的變化,更開心,也更爲活潑。
而看向趙秋,暴禹對着趙秋緩緩擡手打禮,示意日後女兒還有勞趙秋多加照顧。
在得知女兒與白衍的事情後,加上此前帶領暴氏的舉動,暴禹已經與白衍在一條船上,對於趙秋的事情,暴禹自然不會說出去,畢竟白衍若是出事,不僅僅是他,就是女兒,乃至族人,都會失去最大的倚仗。
甚至暴禹比白衍,更爲擔心趙秋的消息走漏,被他人所知。
很快。
隨着時辰已到,白衍與暴禹便準備動身。
“小心些!”
對白衍說這句話的,不僅僅是暴姝,趙秋看着暴禹、暴姝父女二人,最終也小聲的說了一句。
白衍聞言,轉過頭,有些詫異。
“你答應過我的承諾,你別忘了!我幫你那麼多次,你承諾都沒兌現,可別出什麼事。”
趙秋似乎也感覺到白衍的目光,美眸看向前面的父女時,美眸有些心虛,有些閃躲,但隨即趙秋似乎也感覺到這麼心虛,說不過去,於是轉頭看向白衍,美眸之中滿是認真。
“你若出事.”
後面還有一句話,趙秋沒有說出聲,但那嘴型似乎說了一句話。
白衍看出趙秋後面那句話,是‘我必反秦’。
“放心!”
白衍笑着說道。
院子內。
白衍看着暴姝、趙秋二人帶着侍女止步,與二女對視一眼後,看着二女的模樣,隨即便與暴禹離開府邸。
三月中旬。
白衍沒有如趙秋囑咐的那般,在邯鄲找到那個名叫成定的商販,而是在耗費幾日尋不到人後,與暴禹直接南下。
途徑番吾、漳水流域、安陽、山陽、管邑、新鄭、安陵等地,最後一直沿路來到陽夏。
陽夏的位置在安陵前往楚國的另一條道路,位於潁川郡、魏國、楚國的邊境地帶,往上可以前往魏國,往下便是楚國,而後世之中,一年後李信、蒙恬統領二十萬秦國大軍,便是直接南下,兵分兩路,李信攻打平輿,蒙恬攻打寢,隨後一直縱向延伸,往鄢、郢二地一直進攻,打算在城父匯合。
後面因爲郢陳叛亂,在這場大戰之中導致秦國大敗,李信蒙恬二人麾下七個都尉全部戰死。
王賁此番的目的,卻並非南下攻打平輿,或者鄢、郢二地,而是直接從東邊進攻,沿着魏楚邊境,一直進攻楚國與魏國接壤的城邑。
這個舉動十分冒險,可以說稍有不慎便是玩火自焚,被楚國、魏國左右包夾,但好處便是,一旦成功,楚魏接壤的地方由秦軍斬斷,日後秦國就是攻打魏國,楚國想要增援,也是無能爲力。
或許也是由於知道燕國哪裡已經勝利在望,嬴政以及王賁,又或者是王翦,纔會做出這個冒險的決定。
畢竟以如今魏國的兵力,已經無法做當一邊與楚國合盟攻打王賁,一邊還能找出不下十萬大軍,抵抗邯鄲、雁門,以及燕地哪裡的王翦大軍。
陽夏城內。
雖說陽夏城的地理位置,不是楚國前往潁川或者魏國的必經之地,但由於長久以來,一直處於韓、楚、魏三國交界之地,也形成這座城獨特的人文景色,給人感覺似乎能包攬天下文萃底蘊於一身。
白衍與暴禹帶着斗笠,牽着馬兒走在街道上,身後跟着牤,以及其他三個持劍,並且身穿布衣的親信。
之所以沒有乘坐馬車,是由於馬車速度慢不說,終究還是太過顯眼,並且由於在邯鄲被耽擱數日,想要儘快抵達陽夏,唯有騎馬,這也是爲何白衍與暴禹牽馬的原因。
“今日又多瞭如此多的逃難之人!”
“可不是,聽說秦軍已經攻打到春山澗,恐怕再有兩日,就要攻打到平回!”
“嘶,這都幾城了?怕是已經是第三城了吧!短短時間內沒想到那秦將王賁,就能攻下楚國三城.”
白衍與暴禹聽着周圍行人商賈的談論聲,一邊走,一邊聽着那些消息,隨後很快便來到一個酒樓。
“誒?汝怎會在此?”
白衍方纔把馬兒綁在一旁的木樑上,突然便聽到身旁傳來聲音,白衍轉過頭去,便看到一個有點印象的人。
白衍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水村附近村子的人。
而之所以白衍對這個人有印象,說到底還是因爲那時候,白衍幹着殮屍的事情,眼前這名男子白衍還記得他叫霧,家裡有個長姐,後面因爲長姐被臨淄城內的一個士人看上。
因爲這件事情,比白衍大不了幾歲的霧,往日裡沒少趾高氣揚,而村子裡面的少年,也都因此,很喜歡與霧在一起。
不過真正讓白衍記憶猶新的,還是後面這個霧的長姐被一個世家子弟看上,那時候霧以拜訪爲由,瞞着那個士人,偷偷帶着那臨淄城內的子弟去長姐哪裡,並且沒多久便站在門外看門。
後來那士人剛好回來碰見,至於後面具體發生什麼事情,經過無人得知,但當時在村裡可是傳得沸沸揚揚,村民沒少議論,背地裡說閒言碎語。
“汝叫.”
霧看着白衍,故作撓頭許久,突然纔想起來,笑着說道:“對了,水衍!對吧!”
暴禹與牤,連同其他三名扈從見狀,全都看向這名年輕男子,起初他們以爲這人認識將軍,不曾想根本不認識。
“爲何還不過來?”
忽然間,遠處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
白衍轉頭看去,赫然見到一名有些印象的男子,若白衍沒記錯,那身穿綢衣的男子便是霧帶去見長姐的人,看到那男子,白衍沒想到,霧真的和他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