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王上如今十分暴怒,等會公子與田大人,可莫要再氣到王上!”
一名年邁的宦官,帶着公子升與田鼎,急匆匆的走在王宮內,老宦官臉上,寫滿擔憂。
“這段時間,王上身體本就虛弱,如今不知爲何動怒,把書房都砸了個遍。”
老宦官說道,一邊走,一邊訴說着。
公子升聽到老宦官的話,忍不住微微皺眉,連老宦官都不知王上爲何動怒,並且如此着急的召見他們二人,想到這裡,聽着書房都被砸了,這也讓公子升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唯有田鼎,似乎已經知道什麼,面色並未有多少驚訝,看着急匆匆走在前面的公子升,隨後看向前方的王宮大殿,微微嘆息。
片刻後。
繞過王宮大殿,一路上不少宦官、侍女見到公子升與田鼎,都紛紛停下腳步,低頭讓公子升與田鼎先走過去。
待二人來到後宮書房之時,老宦官進去稟報,不一會,便出來讓二人進入書房。
書房內。
公子升與田鼎進去後,便見到齊王建,一臉陰沉的坐在王座上,身旁的麗妃,還有此前見過的嬀嬋,都露出擔憂的目光。
“拜見父王!”
公子升率先對着齊王建拱手打禮,此刻看着父王的模樣,公子升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好在公子升的心性並非怯弱之人,故而並未表露出來。
在公子升眼裡,定是臨淄城內出了什麼事情,或者說胞弟公子軫回臨淄後,不知道又弄出什麼手段,矇蔽父王,以至父王動怒,怪罪他此前擅自去楚地見白衍。
想到這些,公子升心中也不住的浮現怒火,公子升打定決心,不管父王等會如何處置他,事後他都不會放過公子軫。
公子軫怕死,在遂陽城不辭而別,並且答應私下送糧粟給白衍,這些公子軫都能忍,唯獨不能接受,公子軫不顧情誼,不幫忙就算了,還在背後使手段陷害他。
這樣的人,哪怕是有血脈之親,公子升也絕對不會原諒。
“田鼎,拜見王上!”
田鼎進入書房後,看了齊王建一臉面色不善的看着他,隨後又注意到麗妃還有嬀嬋的眼色,也都放在他這裡。
故而田鼎哪裡還不清楚,齊王建動怒,與他脫不開關係。
想到此前長子的書信,田鼎已經確定,齊王建已經知道,他隱瞞白衍之事。
“田鼎!寡人還是王上?寡人怎麼不知道?”
齊王建聽到田鼎的話,陰沉的臉色,突然笑起來,滿是笑意的說着,一邊還看向麗妃、嬀嬋。
公子升這時候聽到父王的話,一臉疑惑的看向父王,這時候公子升哪裡還感覺不出來,父王的話裡,全都是對宗伯田鼎的不滿。
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升有些懵,不是胞弟公子軫誣衊他嗎?爲何父王會對宗伯動怒,以往都是宗伯對着父王說這說那,父王就是再生氣,也都不會對宗伯說出過重的話。
爲何眼下???
公子升帶着疑惑,轉頭看向一旁的宗伯。
“王上說笑!王上乃齊國君王,世人皆知!”
田鼎拱手說道。
齊王建聞言再次大笑起來,隨後收起笑容。
“寡人是齊國君王,何其謬哉!世人皆知!寡人看,至少在族兄眼裡,寡人就不是齊王吧!”
齊王建冷嘲熱諷的說道,眼神滿是怒意的看着田鼎,那怒火,似乎恨不得親手殺了田鼎一般。
“田鼎不敢!”
田鼎聽到齊王建的話,低頭說道。
“父王……”
公子升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父王如此動怒,並且動怒的對象,還是宗伯,這不禁讓公子升滿心惶恐起來,甚至比父王對他動怒還要害怕。
這可是宗伯啊!父王爲何要如此對宗伯動怒。
然而公子升方纔想詢問,化解父王與宗伯之間的怒火,結果剛剛開口,就見到隨着宗伯的話說完,父王突然暴怒起身,一把將木桌上的湯水,逐漸,以及其他所有東西,全部一掃落地。
“汝不敢!!!!汝有何不敢!!!!這天底下,還有你田鼎不敢之事?還有你田鼎害怕之人?”
齊王建聲嘶揭底的對着田鼎大吼道,氣得滿臉通紅的臉上,似乎推開所有東西還不能解氣,齊王建更是一腳把木桌都踹出一些距離。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與咆哮,讓公子升整個人都被嚇一跳,惶恐之餘,面色也蒼白起來。
公子升還從未見過,父王如此動怒,就是當初父王最動怒之事,也遠不及眼下。
“咳咳咳~!!!”
齊王建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臉痛苦,麗妃與嬀嬋連忙上前攙扶,生怕齊王建被氣病過去。
“父王!!!”
公子升也一臉擔憂的看向父親,見到父王沒事,方纔鬆口氣。
隨後公子又滿是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宗伯,見到宗伯的面色又是擔憂,又是愧疚,公子升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啊!宗伯到底做了什麼事,居然讓父王如此動怒!
公子升一臉懵逼,腦海裡滿是疑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此刻什麼都不知道。
正當公子升左右摸不清頭腦之時,齊王建的咳嗽聲終於停下來。
“田鼎,寡人問你,可知曉白衍之事?知其來歷?”
齊王建的聲音傳來,公子升聽到後,轉頭看着已經被麗妃與嬀嬋,扶着坐下的父王。
白衍?白衍的來歷?
爲何突然要提白衍,宗伯怎會知曉白衍的來歷,調查白衍來歷的事情,一直都是田琮與丞相後勝負責,他與宗伯,方纔從楚地回來,宗伯怎會知曉?
父王爲何又提白衍,還沒說爲何對宗伯動怒呢?若是留有心結,如今強楚、強秦皆在,父王與宗伯,可不能出現隔閡!
“臣,知曉!”
公子升擔憂之際,聽到耳旁宗伯的話,嘆息一聲,想着如何弄清父王動怒的原因,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必須要讓父王與宗伯的關係,和好如初才行。
嗯?
思索間,公子升突然愣住了,回過神後,瞳孔睜大,驀然轉過頭看向宗伯。
看着宗伯面色波瀾不驚的模樣,公子升微微錯愕的張着嘴,滿眼疑惑,一臉恍惚。
方纔……宗伯說了什麼???
“爲何不願告知寡人!!!”齊王建坐在王座上,死死抓着麗妃的手,眼神之中,憤怒、失望……等等情緒,讓齊王建以至於有些失態,甚至麗妃滿是痛楚的模樣,齊王建都聽不到。
此刻齊王建眼裡,只有田鼎。
身爲齊王,齊國君王,田建不管是年少,還是繼位後,對於族兄田鼎,從未有過任何一絲懷疑,甚至對於田鼎很多霸道之舉,田建都視作不見,齊國不是沒有人說過,田鼎之權,不弱齊王,這些田建一直都充當不聞。
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齊王建心中,對田鼎從未有過懷疑,哪怕一絲絲都沒有。
而這數十年以來,田鼎也從未讓他失望,不管是栽培才士,亦或者執掌齊技擊,都爲齊國立下大功。
然而在秦國接連滅掉韓、趙、燕、魏,在齊國難有楚國、西有強秦的情況下,田鼎居然對他隱瞞白衍的事情,田鼎明明知曉他是何等期盼白衍歸齊,期盼白衍爲齊國效力……
“田鼎,汝眼裡,可當真還有寡人否?”
齊王建紅着眼,滿是怔怔的看向田鼎。
在得知田鼎隱瞞着白衍之事前,齊王建一直都想如祖上,周王太公那般,君臣互信,共圖霸業,而此刻,齊王建看着田鼎,最想問的,居然是田鼎有沒有把他當做齊王。
書房內。
公子升早已經目瞪口呆,一臉呆滯的看向宗伯,齊王建身旁的麗妃,還有嬀嬋,也忍不住看向田鼎。
嬀嬋此刻滿是自責,從始至終她都沒想到,在田鼎的府邸,父王居然安排有人,而那日她太想去拜訪白衍將軍的族人,方纔一時疏忽,導致出現眼前這般情況。
她知道的不多,也對父親說的不多,眼下就看看宗伯要如何與父親解釋清楚。
在嬀嬋的目光中。
田鼎聽着齊王建的話,看着齊王建那通紅,一臉失望的目光,緩緩挽起衣裙,隨後跪在地上。
“田鼎對齊國,對王上之心,天地可鑑!數十年來,田鼎若有對王上,對齊國,一絲不忠,田鼎,不得善終!”
田鼎對着齊王建拱手,隨後對着齊王建磕頭。
這是田鼎第一次,如此鄭重的輯禮,遠遠有別於尋常時刻,別說麗妃、嬀嬋,就是齊王建在見到田鼎跪下的那一刻,身子都本能的動了動,數十年來的習慣,遠非一時暴怒就能改變,而話要說出口,齊王建最終還是忍下來。
不過齊王建雖然面色依舊不滿,但眼神中的怒火,明顯也消散不少,特別是看着田鼎那毫無一絲心虛躲閃的目光,齊王建生氣之餘,想到田鼎數十年來,除去呂氏女的事情外,的確從未違逆過他的命令。
“若是忠心,怎會瞞着寡人?田鼎!汝莫非不知寡人,一直在命人尋找白衍族人?”
齊王建深深吸口氣,看向匍匐跪地的田鼎,不滿的詢問道。
“臣知曉!”
田鼎緩緩起身,看着齊王建。
見到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不管是公子升,還是齊王建、麗妃、嬀嬋,所有人都想知道白衍的來歷,田鼎嘆息一聲。
“臣,之所以隱瞞,皆因白衍……”
田鼎說到這裡。
齊王建、麗妃、公子升,全部都期待的看向田鼎,都在等待着田鼎說出,爲何要隱瞞的理由。
田鼎擡起手,看向齊王建,最終還是說出實情。
“昔日乃是臣,親自命人,將白衍,趕出齊國!”
田鼎對着齊王建打禮道。
一番話,讓齊王建、麗妃、公子升瞪大眼睛,聽得目瞪口呆,震驚之餘,隨即不解的眼色,直勾勾的看向田鼎。
都不明白田鼎爲何會說出這番話。
白衍,怎會是田鼎趕出齊國的!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唯有嬀嬋,曾經聽到嬴政說過,白衍是宗伯田鼎,親自趕出齊國的,不過是什麼原因,嬀嬋也不曾聽嬴政說過,眼下看着田鼎說出實情,嬀嬋心中也十分好奇。
一向爲齊國鞠躬精粹的宗伯田鼎,爲何要把白衍,趕出齊國。
“爲何要把白衍趕出齊國?”
齊王建面色滿是震驚,回過神後,看着田鼎的模樣,似乎不是作假,思索兩息,看着田鼎詢問道。
此時齊王建言語間,滿是不解,族兄田鼎,爲何要把白衍趕出齊國?
“五年前,在臨淄城內,白衍曾頂撞吾之馬車,使馬兒受驚,臣一怒之下,便命家僕,將其趕走,令其不準再回齊國。”
田鼎擡起手,對着齊王建說道。
說完,看了齊王建一眼,一臉愧疚的閉上眼睛。
“當真?”
齊王建有些不相信,而當田鼎睜開眼睛時,聽着田鼎確鑿的話,齊王建也有些拿不準田鼎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畢竟對於族兄田鼎的心性,齊王建與其從小一起長到大,怎會不瞭解,單是衝撞馬車,絕不可能讓田鼎如此動怒纔對,田鼎的心胸,根本不會……
不對,若是族兄愛女非煙在馬車內,馬兒受驚,導致其女受傷,這倒是有可能,甚至命令家僕,殺了白衍都有可能,趕出齊國,倒也能解釋。
但爲何族兄不說其女在馬車內,一字不提?
懂了!是齊王建擔心白衍記恨,故而將其女,從這件事上撇清,獨自承受!!!
定是如此,以族兄之妻亡故後,寵溺愛女,矚目皆知,隱瞞其女在馬車內,也符合族兄田鼎的性格。
可還有一件事情不解……
“若族兄之言當真,爲何族兄曾去見白衍,而相安無恙!白衍也隻字不提此事?”
齊王建詢問道。
公子升依舊還處於震驚之中,一臉呆滯的公子升,聽到父王的話,看向一旁的宗伯,對啊!若真的是宗伯把白衍趕出齊國,那別說此前宗伯出使秦國時,還是白衍招待,就是前些時日,宗伯還與他,一起去楚地,見過白衍。
若是宗伯把白衍趕出齊國,統領秦軍精銳,並未有無數將士死命效忠的白衍,完全有無數種手段,讓宗伯田鼎死在野外。
可他見到的,卻是白衍對宗伯以禮相待,客氣有加,甚至還提醒他與宗伯,遂陽城不安全,讓他們早些回齊國。
“臣絕無半句虛言,此前臣,初次出使秦國之時,臣亦不知白衍是齊人,更不知,乃是臣命家僕,趕出齊國之少年郎,待臣知曉之際……”
田鼎說到這裡,眼神有些泛紅,擡起目光看向齊王建,眼神之中滿是悔恨,情真意切的後悔。
“臣,曾親自詢問白衍,爲何不恨田鼎,爲何不報昔日驅離之仇……”
田鼎說着說着,滿是自嘲的笑起來,臉上有解脫,也有苦澀,搖了搖頭:“白衍言,不恨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