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此行前去,真能助曹壘成爲沛縣城守嗎?”
一輛馬車內,呂澤、呂釋之,全都看向父親,若非父親之言,他們兄弟二人,斷然不會在這時候,一路奔波前往咸陽。
也幸好此前聚集的弟兄都靠得住,此前圖謀助楚抗秦的事情,並未傳出去,否則此時別說沿路去咸陽,就是故土單父,都未必能呆得下去。
想到上一次前去咸陽,尚且還是因爲九州鼎。
“楚國雖有項燕以及楚國精銳在,然楚東皆在秦將白衍手中,那白衍先斬景騏、昌文君,而後再敗楚國大軍,斬昌平君,如此一來,不言項燕,秦國內,可還有秦大將王翦!”
呂公聽到次子呂釋之的話,感受着馬車的顛簸,閉上眼睛,微微搖搖頭。
“爲父不看好楚國!況且即使楚國堅守三年五載,吾等呂氏,也要助曹壘一臂之力,蕭曹蕭曹,聽說蕭氏之中,有一偏支,已經出了一個蕭何!此人助白衍,如今已經成爲白衍心腹!蕭氏一族賓朋滿座,門若亭市!”
呂公說到這裡,睜開眼睛,在一旁呂雉的目光下,望向長子、次子。
“此時曹氏,最是需要貴人相助!”
到底是上年紀的人,呂公簡簡單單的一番話,瞬間讓呂澤、呂釋之二人,明白父親的圖謀與打算。
不過正當幾人還想商議什麼的時候,就突然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這讓馬車內四人全都一臉疑惑,算算路程,這裡距離藍田,應當還有挺久的路程纔是,爲何這時候停下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帶着疑惑。
呂澤轉過身,擡起手掀開布簾,看向馬車前方。
然而順着馬伕與扈從的視線看去,當望着前方在平野上的官道內,全都是一條長長的行人排隊之時,無數馬車亦在其中。
這一幕,頓時讓呂公、呂澤等人,全都露出意外的神情。
“這……”
呂雉親嫩俏美的臉頰上,滿是疑惑,本想詢問父親、兄長,以往去咸陽,過函谷關後,在藍田,莫非還要再經歷如此嚴苛的排查時,這才發現父親與兄長的臉上也滿是驚奇。
顯然,似乎從前這裡並未是這般!
想到這裡,呂雉也好奇起來。
“今日秦卒怎會排查如此森嚴,前往不僅僅是官道,很多地方都有秦卒巡視,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呂釋之皺起眉頭,看向兄長,隨後看向父親。
“走!去問問!”
呂公倒是率先做出決定。
雖然在異域他鄉,人生地不熟,但呂公清楚,秦國滅韓滅趙,攻燕亡魏,已經惹得六國士人不滿,即使是在秦國疆域,六國士人在對於秦國的事情上,都格外和睦,都同仇敵愾。
馬車旁。
在除了呂雉之外,呂公、呂澤、呂釋之三人,紛紛走下馬車,看着前往趕路的行人,最後來到一輛馬車後面,看着幾個聚在一起攀談的士人,上前打禮,主動說明來自何處,是哪裡之人,隨後詢問前面發生什麼事情,爲何秦軍會在前方盤查,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要抓捕什麼罪人。
“魏地之人!”
交談的五個士人,當得知呂公以及旁邊的兩名男子,皆是來自魏地,不由得上下掃視一眼,眼中那一開始的警惕,也逐漸放鬆下來。
對視一眼後,幾人這才告訴呂公三人,前方那些秦卒,皆是藍田大營的秦駐軍,今日在前面盤查,也並非搜查什麼罪人,他們聽說,是嬴政離開咸陽,很快就要抵達藍田灞上,藍田大營守將屠睢,這才調令藍田駐卒,在四處排查、巡視。
“啊!嬴政要來灞上!!!”
“嬴政!!!”
得知緣由,別說一把年紀的呂公,就是呂澤、呂釋之二人,也不由得紛紛吸口涼氣,互相看向彼此。
秦王嬴政居然離開咸陽,在這大冷天,不遲路途遙遠而來到灞上!
“敢問諸位,可是發生何事?居然讓嬴政,前來灞上!”
呂公面露思索,滿是錯愕與震驚,回過神後,連忙擡手打禮,再次詢問道。
在呂公身後不遠處,呂公的馬車上。
安靜的呂雉,也好奇的獨自在馬車中,聽着外面的動靜,好奇的掀開一旁的小窗遮簾,在裡面望着外面,想要聽到父親、兄長他們在說什麼。
“聽說是白衍已經返程回咸陽!”
從潁川而來的士人男子,想了想,皺起眉頭,一臉陰鬱的對着呂公說道。
其他男子看着呂公,也紛紛沉默下來。
“白衍回咸陽?”
呂公不聽到還好,這一聽到白衍回咸陽,更是疑惑起來。
此前白衍一直統領秦國大軍,在楚地與楚軍交戰,引得天下矚目,從起初所有人都以爲白衍面對數十萬楚軍合圍,必死之際,白衍卻用行動,讓天下震動。
若是呂公記得不錯的話,如今白衍應當在楚地,與楚國大將項燕,以及楚軍精銳對峙。
這時候白衍,怎會回咸陽。
“白衍回咸陽,就不怕秦軍不敵楚軍,敗在楚大將項燕之手?”
呂澤與呂釋之對視一眼後,擡手對着幾名士人詢問道。
這也是呂公與呂釋之的想法。
當話音落下,不管是呂公,還是呂澤、呂釋之,突然發現,眼前的幾個士人,面色全都低沉起來,眼中滿是擔憂,以及一絲絲……恐懼。
這副模樣,瞬間讓呂公、呂澤、呂釋之三人,愈發皺眉不解。
最終,還是方纔那潁川士人,率先嘆口氣,看了看四周一眼後,這纔看向呂澤。
“據說項燕已經敗於白衍之手,楚軍精銳,盡數爲白衍所滅。”
潁川士人說道。
話一出口,剎那間,聽到這個消息的呂公、呂澤、呂釋之,瞳孔一縮,一抹驚駭,佈滿三人的雙眼。
滿臉失神的三人,不可置信的轉過頭,對視一眼,不敢想象聽到的話。
項燕敗了!
楚國大將項燕,也敗在白衍手中……
這怎麼可能!!!
不解的三人,一臉震驚的看向幾名男子,正準備繼續詢問什麼的時候,就突然看到,前方長長的隊伍中,忽然再次有許多秦吏,開始順着官道,不斷排查,呵斥着沿途乘坐馬車之人,全部都回馬車內,不準在外面聚集。
“吾等也是方纔聽到消息,傳言無數人皆已前往灞上,一觀真假,吾等在盤查過後,亦打算同去!”
潁川男子對着呂澤三人說道,看到秦吏很快就要過來,不想自找沒趣,並且還擔心惹上麻煩的幾人,紛紛告別呂公、呂澤、呂釋之三人,隨後朝着各自的馬車走去。
“多謝!”
呂公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看着幾個士人着急離開,擡起手,緩緩打禮感激。
一旁的呂澤、呂釋之二人,依舊一臉驚駭,眼中滿是震驚的看向彼此。
回到馬車上。
在呂雉美眸好奇的注視中,呂公、呂澤、呂釋之三人,全都一臉凝重,一言不發,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父親,吾等盤查過後,也去灞上如何?”
呂澤見到呂雉好奇的目光,隨後看向父親說道。
對於盤查,他們不擔心,他們不遠到來,就是爲了去咸陽,助曹壘爭奪沛縣城令,自然而然,對於通關令之類的,沒有絲毫問題,根本無需擔憂秦吏盤問。
“白衍居然擊敗項燕……”呂釋之輕聲說道,不管是神情還是言語,看得出來,依舊沉浸在方纔聽到的話裡,久久難以自拔。
呂公思索許久,隨後目光看向呂澤,點點頭。
………………………
灞上。
雖無函谷天險,亦無武關之勢,但若問函谷關內,秦國何以據守,幾乎所有老秦人都不會說什麼蕞城、芷陽之類,也不會說其他城邑或者山川、險道。
而是全都會說灞上。
秦之灞上,關內天險,自古灞上便是秦之要地,不管是東出函谷,亦或者南下武關,這兩條大道皆由灞上歧出,故而這也是秦國最後一道屏障。
不過論名氣,或者固守而言,自然不能與武關、函谷關相比,畢竟別說灞上,就是縱觀天下,都沒有幾個地方,如武關、函谷之天險。
此刻在灞上關外。
無數秦國士卒,全都手持長戈、利劍,滿是警惕的看着關外平野,數不清的秦國百姓,以及六國士人、商賈。
隨着時間逐漸過去,當越來越多聞聲而來的馬車、百姓來到關外時,在一排排嚴陣以待的秦卒身後,很多秦軍將領,也是一臉警惕,打起萬分精神。
對於所有秦軍將領而言。
如今王上前來灞上,若是他們疏忽,導致刺客混跡在人羣中,導致王上受驚,他們所有人都要與士卒一起,受罰,甚至還會成爲罪人。
故而他們誰都不敢拿性命與前程開玩笑。
“王上!”
與關外兩旁平野上,人山人海的百姓與六國士卒不同,在無數秦軍的看護下,關外數百步的平野上,空空蕩蕩,僅最中間的地方,有少許中車府衛以及宦官、侍女。
韓謁者感受着寒風,來到嬴政身旁,看着嬴政穿着黑色的秦王服飾,目光遙望遠方。
這一幕,讓韓謁者心中無比感慨。
活了大半輩子,別說讓身爲秦王的嬴政離開咸陽,來到灞上等一個人,就是縱觀整個秦國古今,縱觀天下諸國數百年間,能讓一國之君如此興師動衆,不惜親自相迎之人,都寥寥無幾。
而在秦國。
白衍還是第一個,讓嬴政如此之人。
“關內可備好溫酒美宴?”
嬴政感受着寒風拂面,沒有理會韓謁者的關心,反而輕聲詢問道。
當看着遠處兩邊,無數百姓、無數士人紛紛都在觀望,一片人山人海之景時,嬴政緩緩嘆舒口氣,繼續看向遠方。
“回王上,皆已備好!待白衍將軍歸來,王上便能與白衍將軍,在關內飲酒而談!”
韓謁者點點頭,在嬴政測身後說道。
嬴政聞言,沒有再什麼,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遠方。
原本嬴政是打算,按照此前的許諾,前往武關,不曾想白衍歸程的速度,有些超乎預料,尚未抵達灞上,便已經得知白衍已進入武關的消息。
最終,嬴政只能選擇在灞上,等候白衍歸來。
想到此前。
上一次見到白衍之時,白衍尚從楚國歸來,彼時的白衍,親自帶着竹簡從楚國歸來。
嬴政至今都記得,那時候看到竹簡的內容,是何等驚訝。
也是那時候,一個念頭,浮現在嬴政心裡!
那便是讓白衍領兵,攻打楚國!
雖然後面白衍領兵攻打的,是魏國!但眼下,隨着白衍攻楚歸來,嬴政不由得回想起當初的決定。
哪怕是嬴政,一時間也不得有滿是感慨,滿是欣慰。
白衍一如往常,從未辜負他的期望!
“王上,來了!”
隨着韓謁者的喜悅之聲,嬴政自然也看到武關丹水方向,那遙遠的天極,一個極其渺小的黑影浮現,隨後越來越大。
這一瞬間,嬴政一想到白衍歸來,心中盡是期待與激動。
等這一天,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期間無數次提心吊膽,無數次爲擔憂,終於,等到這一日。
“王上,是白衍將軍!”
韓謁者看着遙遠的天極,那黑影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後,鐵騎身影逐漸看清,當看到那秦字黑旗,韓謁者不得一臉高興的微微轉頭,看向側身前的嬴政。
“回來就好!”
嬴政確認是白衍後,也是鬆口氣,看向左右兩邊黑壓壓的秦國百姓、士人,望着秦軍士卒,中車府衛都在嚴加看守着。
嬴政看向遠方快速趕來的鐵騎,已經隱約看到,鐵騎之中,有一輛馬車,是郡縣驛站備有的公乘之車。
望着這一幕,嬴政不由得笑起來,心裡不知爲何,浮現出昔白衍已經把身價,全用於置換糧粟一事。
“回來了,你們看!!!”
“真的回來了!白衍真的回來了!!!”
“那豈不是傳言是真的,白衍真的已經擊敗楚軍,斬殺項燕?”
熙熙攘攘的秦國百姓中,無數諸國士人混跡在人羣內,或者在各自的馬車之中,遙望着遠方的平野。
雖然不能靠近,但是隨着遠處那不斷靠近的鐵騎,以及二三十名鐵騎護衛的馬車,所有人都清楚,隨着那輛馬車的出現,隨着那些鐵騎的到來,那傳言無疑是真的。
白衍返回咸陽!
項燕戰死,楚軍大敗!
人羣中。
白氏白仲、白伯的馬車,亦在其中,不過白仲與白伯都已經走下馬車,與同行而來的咸陽士族站在一起,看着遠處無數秦卒長戈後,那隨着塵霧飛揚,疾馳靠近的秦國鐵騎,以及那輛馬車。
唯有白君竹,白映雪兩姐妹,跪坐在馬車內的一側,掀開車窗布簾,二人美眸不斷望着那輛馬車越來越近。
此刻不管是白君竹、還是白映雪,聽着外邊熙熙攘攘的嘈雜聲,似乎都不覺得吵鬧,一想到那輛馬車內的,便是那少年,而他們清楚的看到,不遠處平野上,秦王嬴政,正在哪裡等着。
別說白映雪,就是白君竹,此刻白皙的俏臉上,呼吸都因爲緊張,而有些急促。
姐妹二人都沒有說到,都看着外邊,望着那輛馬車。
另一邊。
不僅僅諸國士人聞訊而來,就是咸陽無數士族都紛紛前來,不管是馮氏子弟,亦或者楊氏族中的子弟,都能看到身影,就連呂奇、呂生的父親、祖父,也都已經來到灞上,更別說,咸陽其他士族的人。
“來了!快到了!”
“快看!!鐵騎已經停下,那輛馬車獨自前行,快要到嬴政面前了!”
“有沒有人見過白衍,等會快看看,馬車內乘坐之人,是不是白衍!”
喧譁吵鬧的人羣中,紅紅鬧鬧的氣氛下,呂公的馬車也緩緩停在人羣裡。
身爲魏人,呂公的馬車,自然不會混跡在咸陽士族的馬車中,而是來到諸國士人之間停下,呂公、呂澤、呂釋之皆從馬車上下來。
看着周圍人山人海,不斷說話議論的人,三人都對視一眼,隨後目光看向遠方,好奇的看着遠處的秦王嬴政。
在呂釋之身後,馬車小窗布簾緩緩掀開,呂雉也好奇的在馬車內,偷偷好奇的看向遠方,看着無數秦軍後,那遠方的諸多人影。
想到方纔在盤查前,聽到父親他們的話,此時呂雉心裡也對那傳言中的秦將白衍,滿是好奇。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能統領秦軍,兵不血刃而滅魏,連連破楚,以一人之力,扭轉秦楚戰局,他會是什麼樣子?
那個連父親與兄長,都言之驚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