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你說衍怎麼能當上將軍?沒想到當初那老婦人說的話,都成真了!”
雅間內,鶯氏聽完岑晴的訴說後,心中依舊感慨萬分。
誰能想到,當初她以及所有人眼裡,最沒有出息的水衍,如今居然真的成了將軍,秦國大上造,更被秦王嬴政封君。
那可是秦王嬴政啊!如今疆域遼闊,吞併諸國的秦國國君。
沒想到,在他們的村子裡,不僅出了一個大人物,更能與國君見面,一國之君啊!這若是傳回村子裡,那些村民,怕是都要傻了眼,他們那些人,哪裡見過這麼一號人。
安靜的雅間中。
聽着鶯氏的話,別說趙秋與徐師,就是曾經同情鶯氏的碑姬,也是目光冰冷的看着鶯氏,可惜以往在村子裡蠻橫慣了的鶯氏,如今又得知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侄兒,已經封君,成爲秦國大良造。
鶯氏得意之餘,自然不會在意其他人,更別說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此刻鶯氏心裡,全都是自己那個侄兒,心中滿是感慨萬分,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這時候。
雅間房門緩緩打開,白衍的身影,再次進入雅間之內。
“伯母!”
白衍看着鶯氏,一步步來到鶯氏面前,擡手對着鶯氏打禮。
趙秋雖然不喜鶯氏,但對於白衍的舉動,自然清楚,白衍如今已經封君,鶯氏無論如何都是白衍的大伯母,若是不尊敬,傳出去日後白衍的名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誒誒誒~!”
鶯氏看着白衍的舉動,已經緩過來的臉龐上,笑容那叫一股燦爛,不過感覺到胯下的涼意,這纔有些不好意思。
“伯母,衍明日便會書信,命人送去壽春、咸陽,尋找子盧的消息,伯母先耐心等候,過兩日,便先讓岑晴帶着伯母,先去祭拜大伯之墓,衍過段時日便會安排人,將大伯之墓,遷回臨淄!”
白衍對着鶯氏拱手說道。
大伯的墓,白衍很早便想送回齊國,可一直擔心家人的消息暴露出去,眼下鶯氏突然的出現,打亂白衍的計劃,擔心鶯氏會在善無走漏消息的情況下,白衍打算先安排鶯氏與岑晴,去大梁祭拜大伯的墓。
過幾日,雁門便發兵進攻代地,隨後等鐵騎、邊騎北上,立即與李信一同進攻北遁的燕國,待南下攻打齊國之時,只要早些到家人身旁,白衍倒也不再需要擔心鶯氏走漏消息,爲他人所知。
“啊?去……”
鶯氏聽到白衍的話,心中其實有些猶豫,對於子盧父親的感情早已疏遠,在如今見到侄兒的情況下,鶯氏是不想去看的,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不如在善無這裡,享受一番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
畢竟侄兒都已經封君,她這個做伯母的,爲何還要去奔波勞累,就該留在善無城內,拿着侄兒的錢財去買一些貴重的物品打扮打扮,享受侍女、僕從的伺候,在龐大精緻的府邸內吃喝玩樂。
這纔是鶯氏想要的!
可看到白衍開口,加之白衍也說,想要把子盧父親的墓,遷回齊國臨淄,鶯氏思索間,一想到昔日與侄兒的關係,的確多有矛盾,不如趁着白衍沒有回齊國,她先早些回臨淄,與衍父、𪥫氏打好關係,彌補當初的間隙……
如此,日後何須擔憂侄兒不好好孝敬孝敬她,不重用子盧!
對,對,對!先去遷墓,的確更重要一些。
“好!過兩日,伯母便與晴一起去!”
鶯氏想了想,決定下來後,對着白衍答應下來。
白衍聞言點點頭,隨後看着天色不早,便詢問伯母要不要去他的府邸居住。
聽到白衍的話,鶯氏還不曾開口,岑晴便替鶯氏拒絕。
“家母,過兩日就要離開,不如與晴兒在一起,好生準備準備,一些需要交代的事情,晴兒也方便與你說!”
岑晴對着鶯氏說道,親暱的牽着鶯氏的手,微微給了一個暗示,看了對面的趙秋一眼。
鶯氏一臉疑惑,但此刻身處陌生之地,對於鶯氏而言,熟人只有白衍與岑晴,面對白衍的邀請,看着岑晴的目光,以及感受到岑晴的暗示,鶯氏雖然不明白,但還是本能的聽從岑晴的話。
“對對對!衍兒,伯母便先不打擾了,伯母也要去晴兒有話要說,若是有事,伯母定會去尋衍兒!”
鶯氏笑着轉頭對着白衍說道。
看着對面那美得不像話的女子,鶯氏不知道那女子的來歷與性格,回想侄兒對那女子都十分客氣有禮,而那女子方纔少有說話,生性似乎不喜人。
人總是對陌生的事物,保持着警惕,以及一些排斥,出身低的鶯氏,自然也不例外,在不知道那女子的心性之前,鶯氏也擔心得罪對方。
“好!若是伯母有需要,便讓人去郡尉府地,稟報衍兒!”
白衍看着岑晴的舉動,倒也沒有多想,畢竟當初在齊國臨淄,白衍與岑晴就沒有接觸,更別說岑晴嫁給子盧後,與鶯氏的關係如何。
或許曾經鶯氏對岑晴特別特別好,方纔讓岑晴放下芥蒂,這些白衍也說不準,更不方便詢問。
何況,鶯氏不去府邸,對於白衍而言,更是少去不知多少麻煩。
“走吧!碑姬姑娘,在外多有不便,隨白衍一同回府邸居住可好?”
白衍先是看向趙秋,隨後轉頭把目光看向碑姬,輕聲說道。
碑姬沒有拒絕,在祖父死後,在外漂泊的碑姬便已經沒有家,無依無靠的情況下,如今碰到父親的親傳弟子白衍,在碑姬心裡,白衍便是她能夠親近的人。
有白衍在的地方,她方纔能夠安心下來。
雅間內。
白衍看着徐師走來,看着趙秋與碑姬起身,便對着鶯氏還有岑晴拱手打禮,禮畢後,便轉身離開雅間。
“晴,爲何方纔不讓家母去衍那裡?不是聽說衍的府邸很大很大,金子一箱箱的嗎?有着近百名僕人與侍女伺候着!”
鶯氏看着侄兒離開雅間,直到腳步聲消失,這才抓過他,小聲的詢問兒媳,眼中滿是不解。
“家母!方纔衍說家父之時,家母爲何不表露哀痛欲絕?”
岑晴沒有回答鶯氏的話,而是皺起眉頭,一臉擔憂的對着鶯氏說道。
“啊?……”
鶯氏聽到岑晴的話,一臉懵,這與她去不去侄兒府邸享受,有什麼關係?
岑晴看着鶯氏的模樣,似乎猜到鶯氏心中所想,面色愈發擔憂起來,皺起眉頭,嘆口氣,在鶯氏神情逐漸緊張的注視中,再次開口。
“家母,昔日家母與衍多有不合,如今衍得到功名,爲萬人敬仰,不日便能回齊國!如今的衍見家母,多是念及情誼,念及家父血脈之親,家父與衍父乃是親兄!”
岑晴說道,一臉擔憂的搖了搖頭。
“家母爲何得知家父死訊,而不落淚,而無涕零之舉?如此一來,若是傳出去,世人如何看待家母,家母就算去了衍的府邸,衍又怎會善待家母!”
岑晴滿是情真意切的提醒道,提醒鶯氏與白衍的關係,無論如何,都是因爲白衍的大伯,就鶯氏本人與白衍而言,不僅沒有血脈關係,曾經更是多有不合。
“啊!對對對!晴兒不說,家母都快忘了!這該如何是好?衍兒可別因爲此事,而記在心裡!”
鶯氏聽到岑晴的提醒,這才反應過來,面色大變。
方纔太過害怕,隨後察覺到侄兒並沒有責怪當初的事情,鶯氏又太過興奮,加之與子盧父親的感情變淡,鶯氏根本沒把子盧父親的死,放在心上,自然沒有悲痛一說。
如今聽到岑晴的話,鶯氏這才反應過來。
“要哭,家母!等會家母便哭,哭得酒樓內的人,所有人都知道纔好,這樣日後子盧父親死的事情傳出去,世人才會知曉,家母心中悲痛欲絕之情!不僅僅是在這酒樓裡,日後與晴兒前往大梁時,一路上家母都要哭着,等見到家父之墓,家母更是要哭得撕心裂肺,最好不省人事纔好!讓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家父不在世,家母心中之痛,思念之情,爲世間所動容,如此,家母作爲家父遺孀,不管是如今已封武烈君的衍,還是子盧,擔心之餘,定會好生照料家母!”
岑晴看着慌張無措的鶯氏,輕聲勸解道,給鶯氏出謀。
“對對對!晴兒,汝這方法好!”
鶯氏聽到兒媳的話,略微思索,頓時激動的點點頭,深感兒媳的話沒錯,方法更是好。
只要日後她的舉動傳出去,世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所有人都會看着悲痛欲絕的她,日後會被侄兒、長子如何對待,她越是傷心,身爲後輩的侄兒,定會越發關心她。秒啊!這個方法秒啊!!!
“等會,不,家母現在就哭!”
越想越興奮,苦這件事情對於鶯氏來說,自然是手到擒來,於是在岑晴的目光下,鶯氏毫不猶豫的準備幾息,隨後便哭喊起來,喊叫聲那叫一個悲痛,甚至很快雙眼中都浮現不少淚水。
岑晴看着這一幕,那雙眼之中,滿是冰冷,看着痛哭的鶯氏,那擔憂的神情逐漸褪去,嘴角隱晦的露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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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
在趕回府邸之後,白衍讓徐師帶着碑姬去房間,安置好徐師,隨後便來到書房。
“爲何這般看着吾!”
半個時辰後,白衍無奈的放下竹簡,嘆口氣,沒好氣的看向木桌對面的趙秋。
不僅僅是白衍,就是給白衍倒茶的暴氏,也疑惑的看向趙秋。
二人都察覺到趙秋今晚很奇怪,特別暴氏,作爲女子,她敏銳的察覺到,趙秋今晚看向白衍的目光,很奇怪,那眼神,暴氏還從未見過。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趙秋不過去酒樓尋了一趟白衍,回來後,看向白衍的眼神,就變化這般大,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酒樓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從酒樓便注意到,後面乘坐馬車,也是這般!”
白衍皺着眉頭,無奈的看向趙秋。
之前在酒樓內回到雅間時,白衍便察覺到,趙秋的眼神不對勁,後面離開,一同乘坐馬車更是如此,時不時偷看他,美眸盡露思索。
白衍也不知道趙秋又打什麼主意,莫非是看到鶯氏,得知鶯氏是他伯母,便想以鶯氏作爲要挾,又逼他背叛秦國,返回齊國?
“沒事!”
趙秋聽到白衍的話,看着白衍放下竹簡,看過來的舉動,這才錯愕的回過神,反應過來後心虛的搖搖頭,那有一顆淚痣的俏臉上,美眸看向一旁,沒有與白衍對視。
“吾去給將軍換茶!”
暴氏思索間,轉頭對着白衍說道。
猜到酒樓那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情的暴氏,看着趙秋如同神情大變的模樣,最終還是決定,去問問徐師,畢竟徐師一直跟着白衍。
趙秋的變化,是否與白衍帶回來的那女子有關?
書房內。
暴氏離開後,便只剩下白衍與趙秋兩人,白衍看着不理會自己的趙秋,搖搖頭,只能繼續拿起竹簡看起來。
在離開的這一年裡,雁門這裡徵到的伍卒數量,有點超乎白衍的想象,全權由柴帶着將領操練,而讓白衍擔心的是,柴上呈咸陽的竹簡中,兵馬伍卒的數量,前後相差足足有五千人。
若非白衍手中的竹簡,是柴的親筆信,白衍都感覺不敢相信,柴居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這種事情可不是開玩笑,若是被咸陽得知,別說柴,就是白衍,都免不了被牽連。
而看着柴所說,是魏老的囑咐,白衍皺着眉頭,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問清魏老。
雖然王權不下縣,各地城邑的士族,都會隱瞞族中的僕從與田地數量,甚至很多地方由士族出仕的城令,隱瞞當地的人口,以及對當地百姓隱瞞王令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這與秦軍士卒數量相比,並非一個性質。
比如說咸陽考慮到連年征戰,百姓辛勞,加之人口減少,故而發佈一個稅收減少的王令,頒佈下去,而這個王令傳到郡裡面,再由郡傳到郡裡各縣邑,最後纔到鄉亭,在這個過程中,在蜀地,以及大梁、沛縣、還有趙地、楚地無數地方,這份減少稅收的舉措,基本都只能到縣。
在下面的鄉亭,都是當地士族說了算,就如同在鍾吾城,方纔歸降秦國的鐘吾城,前去調查鍾吾城人口的秦國官吏,考慮到鍾離氏在當地的勢力,以及鍾離氏透露出來的人脈,給的好處,還有性命的威脅,最終鍾吾城那些鄉亭的人口多少,都不會去調查,而是鍾離氏說多少,便是多少。
後世也是如此,項梁纔會在關中內的櫟陽,動手殺了人,項梁不僅僅沒事,反而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楚地,擔任當地官吏。
但軍隊士伍,可是一個個持有兵器,足以威脅到帝國的力量,在士卒數量上隱瞞,這種事情白衍都從未聽聞過,更疑惑,不知魏老是如何說服柴的,居然讓柴同意這件事情。
“說吧!到底什麼事?”
白衍拿着竹簡,在燭燈下,順着竹簡上看去,目光看向木桌對面的趙秋。
在書房內安靜的氣氛下,白衍很疑惑,趙秋到底吃錯什麼,感覺回來整個人都怪怪的,捫心自問,白衍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目的性強,處處都看他不順眼的趙秋。
眼下趙秋的模樣,實在讓白衍有些不習慣。
“你是不是準備出兵代地?”
趙秋聽到白衍的話,美眸閃爍兩下,隨後再次挪開目光,沒有回答白衍的話,反而詢問白衍。
“是!”
白衍點點頭。
“此前秦國出兵燕國,代地出兵聯合燕國,與秦交戰,最終死傷慘重,僅憑雁門兵馬,應當足以滅代!”
白衍輕聲說道,不明白趙秋爲何提及攻打代地的事情,不過對於自己的打算,白衍也沒有隱瞞,如今楚國被滅,天下大勢已定,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代地一郡,經歷乾旱,後又死傷慘重,根本沒有再抵抗的能力。
“其實不需要出兵!”
趙秋說道,美眸不經意間看向白衍,見到白衍那好奇的眼神,望着面前白衍這張臉,腦海裡不由得,再次浮現在酒樓雅間內,聽到的那些話。
想到這個男子,小時候的那些經歷,趙秋心中,不知爲何,隱約有一絲絲,難以察覺的心疼。
“代地乃是北疆一地,雖有趙嘉自稱代王,但實際上,昔日在代地的趙國百官,早已時常偷偷潛入番吾、邯鄲、高唐等地,名曰收攏舊族,暗地聯合勢力復辟,實則偷偷享樂,不願回代地……”
趙秋徐徐說道。
在白衍那驚訝詫異的目光中,趙秋看向一旁的木桌角。
“只需要派人,去抓住那些趙國舊臣,暗地裡逼迫那些舊臣歸降,平定代地,便不需一兵一卒,甚至都無需去代地,便會有人把趙嘉,帶來雁門!”
趙秋說道。
說完後,連趙秋都不知道爲什麼,要毫不猶豫的把這些隱秘的事情,告訴白衍,心跳之間,趙秋只能把這一切都歸結於代地已經抵抗不了秦國,復辟無望,不如讓趙嘉早日降秦,留一條性命。
想到這裡,趙秋不由得想到,等趙嘉見到白衍,看到四年前那個讓他心心念唸的徐子霄,便是如今的秦國大良造,會是什麼反應。
“嗯?”
白衍聽到趙秋的話,皺眉起來,倒不是白衍不相信趙秋的話,而是白衍有些奇怪,趙秋爲何突然開口,要幫他平定代地?
“沒喝酒啊?”
白衍低頭面露思索,偷偷打量趙秋一眼,回想今日趙秋在府邸並沒有飲酒,去酒樓雅間也沒有叫過酒。
奇怪?
可爲何沒喝酒,趙秋卻像喝過酒一樣?
木桌旁。
趙秋聽到白衍小聲自言自語,美眸有些不解。
什麼酒?不是在說代地的事情嗎?
還不等趙秋解惑,這時候便看到房門外傳來腳步聲,轉頭看去,隨後便看到房門打開後,碑姬緩緩來到房間。
看到碑姬到來,想到碑姬與白衍的關係,比想象中的要好,趙秋不由得有些煩躁,看着木桌對面的白衍,心情突然的趙秋,起身便朝着房間外走去。
“嗯?”
碑姬看着從身旁走過,冷着臉的趙秋,當房門關上,碑姬轉頭疑惑的看向白衍,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這讓人驚豔的女子。
“無需理會,她今晚奇奇怪怪的!”
白衍察覺到碑姬的擔心,輕聲解釋道,讓碑姬不必在意。
而碑姬聽着白衍的話,突然回頭看着關上的房門,似乎想到什麼,再看向木桌旁,在燭燈下,低頭看着竹簡的白衍,眼中滿是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