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昌盛大廈

昏暗的店鋪內, 空氣中飄浮着腐爛的臭味,壓抑的死寂在蔓延。

所有人都被溫簡言的建議震到了。

他的整個邏輯鏈是成立的,整個推演過程也都流暢順利, 幾乎找不出什麼太多的漏洞, 但是……最後卻得出了一個如此可怖的結論。

【通過倉庫裡的那面銅鏡,反向入侵到女鬼的世界裡】

要知道,他們到現在爲止做的所有努力, 都是爲了將那具女屍困在電視機之內,阻止它侵入現實世界之中。

但現在, 他們卻要主動進入女屍的世界裡……這簡直無異於自取滅亡。

這得多瘋狂, 才能提出這樣的建議?

想到電視機內,那塗抹着斑駁紅漆的梳妝檯,紅衣女屍僵硬冰冷的背影,幾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背後一涼。

拼命躲都躲不開,居然還要主動接觸……

沒人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想到這裡,他們忍不住向着意見提出者看去。

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衆人的面前,纖細的手指交迭,琥珀色的眼眸低垂着,似乎在等待着衆人的回答,她仍是那副不染纖塵,柔柔弱弱的姿態,但是, 她現在的這幅好似無害的樣子, 看在其他人的眼中,卻莫名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這個小姑娘,實在瘋的很。

一片寂靜中,忽然傳來了細微的“嗤嗤”聲, 幾人不由得都是一驚,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被燻黑的燈罩之內,燈芯猛地往起竄了一下。

衆人都是心下一沉。

他們知道,在這個副本中,這意味着什麼。

在燈光的照耀之下,眼前模糊的玻璃門正在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一抹已經走的很近的猩紅背影逐漸顯現出來。

很顯然,移開視線的作用已經不大了。

它開始不僅僅只是在電視機內出現,所有被注視着的鏡面內,都會逐漸呈現出它的身形,除非所有的主播都始終龜縮在被油燈籠罩着的一小片區域之內,否則,即使閉着雙眼,這個侵入現實的過程也無法被阻擋。

而燈油又是有限是。

安辛幾人扭頭看向祁潛,等待着隊長的決斷。

祁潛咬着牙,神情似乎有些掙扎。

先不管提議本身究竟多麼荒謬瘋狂,如果單純只是用理性思考的話,溫溫的提議恐怕是現在最有效的了。

祁潛他扭過頭,視線落在被油燈燈光籠罩着的櫃檯之上,上面躺着一張冥幣。

那是剛剛這個顧客前來留下的。

和之前兩次的冥幣不同,這次的冥幣呈現出一種刺眼的血紅色,天地銀行四個字之下,印着一張慘白的臉,看上去分外的詭異。

冥幣的樣式不同,可能代表着顧客買走的東西是不同的,之前的是普通的冥幣,所以買走的是普通的貨物,而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這張冥幣會不會就說明了,顧客這次買走的貨物,必須要使用特殊的貨幣,才能購買走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就和溫溫剛纔的猜測對上了。

“顧客”買走的東西,存在於電視機內。

祁潛深吸一口氣,咬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好,那我們就試試看。”

雖然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但是,在聽到祁潛確切的回答之後,其餘幾人仍是忍不住心下一震。

即使還沒有行動,就已經有了種汗毛倒豎的預感。

接下來,他們真的要入侵到鬼的世界了。

“你的視力恢復的怎麼樣了?”祁潛問。

“我試試看,”童謠勉力睜開雙眼,眼睫下猩紅未褪,但是眼仁已經可以移動了,“還有些影響,但是差不多能勉強視物了,只是天賦恐怕仍然無法使用。”

“還不夠,但是隻能這樣了。”祁潛嘆了口氣,“雖然這次會很危險,但是,你和張雨還是要一起跟來。”

在這個副本中,黑暗是致命的。

由於二樓的油燈是被焊死在桌上的,所以,想要進入倉庫內,他們就必須使用那盞從一樓帶上來的備用油燈。

如果將張雨和童謠留在櫃檯前,就意味着兩盞油燈就要一同燃燒,燈油以雙倍的速度持續消耗。

經過了之前的數次襲擊,他們現在手頭的燈油分量已經不多了。

不知道進入鬼的世界之後可能會遇到什麼,所以,他們必須要節省用量,不浪費一丁半點。

所以,雖然張雨和童謠現在的狀態都很差,但還是不得不參與到這次行動中來。

兩人點點頭,沒什麼異議。

在點亮了一樓拎來的備用油燈之後,他們很快將櫃檯上的油燈吹滅,張雨伸手進去,徒手取出了那被燒的通紅,只剩下薄薄一層油脂的燈油盤。

在一樓的掌印詛咒作用下,他的手掌已經呈現出了一種死人般的青白顏色,皮膚也變得僵冷無比。

張雨清楚,自己的狀態已經人盡皆知,所以也放棄了繼續瞞下去的打算。

很快,燈油在低溫下凝固。

張雨將燈油盤塞蓋上蓋子,塞進口袋裡。

在做好一切準備之後,一行人邁開步伐,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商鋪的深處走去。

“咔。”

鏽跡斑斑的銅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扭,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

倉庫的門鎖被再一次打開了。

大門緩緩打開,露出漆黑一片的房間,一股腥甜腐爛氣味襲來,令人幾欲作嘔。

搖曳的燈光緩緩擴散,一道昏黃的亮光像是手指一般探入黑暗。

隔着祁潛的肩膀,溫簡言向內看去。

不遠處,隱隱能夠見到那個散發着不祥氣息的紅色梳妝檯。

雖然看不清,但是,溫簡言知道,在梳妝檯上,擺放着一個不大的銅鏡,透過銅鏡,他們可以進入另外一個更加危險,也更加詭異的世界之中。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因不安而瘋狂鼓譟的心跳。

雖然這個建議是他本人提出的,但是,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還比其他所有人都更深知此舉的危險程度。

塗抹着猩紅蔻丹的死人手給了他們的倉庫的鑰匙,而倉庫內正好有一個和電視機裡完全相同的紅色梳妝檯,以及能夠溝通兩個世界的銅鏡,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所有的一切聯繫起來。

溫簡言心中浮現出一個隱隱的猜測。

現在他們所面對的危機,可能是他們自己在無意識之中“選擇”的。

在第一波襲擊中證明了自己有摸清規則的實力,所以,塗着紅色指甲的死人給了他們接受能嚴酷挑戰的“鑰匙”,如果進入倉庫,喚醒銅鏡內的女屍,那麼,下一次的“顧客”來訪之後,襲擊的難度就會自然而然提高。

不,不止。

要知道,根據上一層樓的經驗,女屍的手中應該同樣也還有一張冥幣。

某種意義上,冥幣本身是和難度掛鉤。

他們這次的行動如果成功,手頭就會擁有兩張冥幣,一張這次顧客的,一張女屍的,這也就意味着……

他們這次面臨的危險也將會翻倍。

不是翻兩倍,而是翻三倍!

溫簡言雖然沒有說,但是他知道,他們現在雖然身處二層,但是,他們這次面臨的危險等級,絕對不是二層的平均難度。

對於這次行動的成功率,溫簡言心中也沒有底。

看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溫簡言收回自己有些散亂的思緒,跟着祁潛幾人一同向前,向着梳妝檯的方向靠近。

梳妝檯已經越來越近了。

上面的紅漆斑駁,看上去彷彿尚未乾涸的血痕,梳妝檯之上,端放着一個不大的銅鏡。

鏡面模糊,即使湊近,也無法看到自己的影子。

先前一直在向後退的紅衣女屍卻不見了。

很顯然,這是好事。

既然在數人的注視之下,女屍的身形都未浮現,那就說明,它的入侵渠道已經改變了,那麼,現在倉庫內的這面鏡子又有什麼用的呢?答案不言自明。

祁潛扭頭看向溫簡言:

“我們要怎麼才能入侵進去?”

溫簡言搖搖頭:“很可惜,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答案。”

雖然建議是他提的,但是,那也只是在所有線索的彙總下進行的合理推論,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測而已。

對於溫簡言的回答,祁潛並不意外,他點點頭:“明白了,看來我們接下來就只能試錯了。”

一旁的張雨說:“我先來吧。”

祁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小心。”

“我會的。”張雨率先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指觸碰鏡面。

無論成功與否,這一舉動都非常危險。

且不說有沒有可能沾染上什麼不知名的詛咒,如果真的成功了,那麼,張雨將成爲第一個進入鏡面之內的人。

裡面的規則和風險都是未知的,而油燈又不在自己的手裡,如果進入鏡面會截斷光源的話,那麼,失去了燈光的庇佑,張雨很有可能會成爲第一個死亡的人。

但是,這一行爲卻是必要的。

資深主播多少都有些壓箱底的史詩級道具,大多數都按着等待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使用,如果任何一人爲了自身的安全,帶着油燈進行嘗試,一旦真的成功,他獨自一人進入了鏡面世界之內,那麼,鏡子外的隊友就會被留在黑暗中,必死無疑。

即使他還活着,也相當於團滅。

一個人是無法打穿整個團隊本的。

也就是說……

小隊現在能做的,只能是在用人命試錯。

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全看主播自己的手段了。

作爲第一個上前和恐怖之物接觸的主播,張雨心中已經有了死亡覺悟。

所有人都微微屏住呼吸,死死地注視着張雨的動作。

張雨小心地用指腹觸摸着銅鏡冰冷光滑的表面,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看樣子,觸摸鏡子是無法進入鏡面之內的。

不過,好消息是,直接接觸也不會對主播造成什麼威脅。

在試探出這一點之後,接下來,張雨的動作大膽了不少。

他先是試圖將鏡子從桌子上拿起,但卻失敗了,它就像是被焊死在桌面上似的,完全無法被移動分毫。

緊接着,張雨又嘗試着拉動梳妝檯上的抽屜,但是抽屜也同樣分毫不動,彷彿只是一個裝飾罷了。

張雨的嘗試失敗了。

他搖搖頭,退了回來。

祁潛沒說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倒着走呢?有沒有可能?”安辛想到了什麼,說。

畢竟,先前的女屍就是倒着向着鏡面之外走的,那麼,如果他們在鏡面外向後倒着走,有沒有可能走入鏡面之內。

“那你試試。”張雨從口袋中掏出那一小碟燈油盤:“接着。”

這盤燈油已經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但是,如果安辛真的成功進入鏡面內,至少這一小盤燈油能夠暫時保護他,他試對了規則,那麼,其他隊友也會以最快速度趕到,和他進入鏡面內會和,到那時,他就安全了。

“謝了。”

安辛也不推辭。

他接過燈油,捏在掌心裡,然後向着遠離梳妝檯的方向走了幾步。

做好準備之後,安辛深吸一口氣,背對過去,邁開步伐,緩緩向着鏡子的方向退去。

注視着安辛的動作,衆人的心臟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一步,兩步,三步。

安辛在什麼都無法看到的情況下繼續後退着。

只聽“哐”的一聲,他的小腿撞到了梳妝檯前的木凳之上,安辛的身形一矮,險些跌坐下來,他急忙扶正身體,背對着跨過木凳,但是,還沒有再走兩步,後腰就抵在了梳妝檯的邊緣,以至於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繼續往後了。

“怎麼樣,有用嗎?”安辛期待地看向一旁的祁潛,“鏡子裡面有出現什麼變化嗎?”

祁潛搖搖頭。

“……”安辛嘆了口氣,離開了梳妝檯前:“好吧,我認輸,看來動腦子這種活實在是不適合我。”

“下一個讓我來吧。”

溫簡言忽然開口道。

幾人紛紛扭頭看向他。

在昏暗的室內,身穿白裙少女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但是,到了現在,已經沒人敢看輕她了。

明明只是進來輔助預言家的,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卻好像隱隱露出了某種甚至超越預言家的鋒芒與潛質,搭配上她纖弱柔美的外貌,甚至到了有些滲人的程度。

“好。”祁潛點點頭。

安辛從口袋中掏出燈油盤,丟給溫簡言。

溫簡言也不推辭,將燈油盤握在了手裡。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向着梳妝檯的方向走去。

和其他人比起來,溫簡言對鏡子這種媒介要熟悉的多,畢竟在過往的副本之中,他和這玩意兒打交道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在剛剛張雨安辛兩人嘗試的時候,溫簡言始終仔細地觀察着鏡子內的影像。

他發現,無論是張雨觸摸鏡面,還是安辛倒退着走路,整個過程中,銅鏡內沒有倒映出絲毫的影像。

只除了……

那短暫的一瞬。

在安辛被背後的椅子絆倒,險些跌坐下去的時候,那始終模糊,一個影子都無法映入其中的銅鏡內,忽然出現了安辛清晰的背影。

但是,在安辛起身之後,銅鏡又恢復了原樣。

一切發生的很快,幾乎可以算得上轉瞬即逝,只有距離銅鏡最近的溫簡言,才注意到了這短暫的一幕。

也就是說……

溫簡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擡腿邁過那塗抹着猩紅木漆的長凳,動作優雅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

模糊的銅鏡內,清楚地映出了溫簡言的面孔。

“!!”

身後傳來了倒吸涼氣的聲音。

溫簡言沒有管。

他只是定定地注視着自己在鏡子內的面孔。

老舊的,微微被磨損的鏡面之中,他的五官皮膚都被籠進了一層黃銅色的光中,被鏡面的弧度微微扭曲,顯得熟悉又陌生。

“……”

溫簡言和鏡面中的自己對視着,在那一瞬間,猶如福至心靈,他的腦海中回想起了剛剛電視機內女人的動作。

還缺什麼呢?

溫簡言垂下眼,自然地向着梳妝檯的抽屜伸出手。

只聽“嚓啦”一聲,剛剛被張雨全力拉拽卻紋絲不動的抽屜,此刻,他幾乎沒有用什麼力氣的情況下,卻直接被拉開了。

抽屜中,躺着一把猩紅的木梳。

溫簡言伸出手,捻起木梳。

耳邊傳來清晰的系統播報聲。

【叮!恭喜主播獲得副本中的隱藏道具(普通)!】

【收集度1/?】

剛剛連續兩次激活的指引之手,應該就是在指向梳子所在的方向。

不過,這把木梳只是普通級別的。

也就是說,傳播詛咒的源頭並不是它。

溫簡言擡起眼,注視着自己在鏡子中的倒影。

他靜靜地端坐在梳妝檯前的紅凳之上,身後的所有人都無法被映入鏡面之內,手中則握着紅梳。

接下來要做的,就只剩下最後一步了。

溫簡言擡起手,蒼白修長的指尖捻着猩紅的梳子,強烈的顏色對比顯得格外刺眼,緊接着,他的手指落下,用梳子緩緩地梳着自己漆黑的頭髮。

一下,一下,一下。

木齒在發間滑過,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站在溫簡言背後的幾人沉默着,死死的盯着眼前詭異的場面,耳邊寂靜無聲,但這畫面又令人忍不住背後發毛,一股對未知的恐懼感從心底升起。

正在這時,祁潛視線落在背後的房門上,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眉頭猛地一皺。

“等等,你們誰關上了門?”

作爲一個資深主播,他永遠是不會將自己背後的門關死的,時刻防備着可能出現的危險,給自己留足逃跑的餘地。

其餘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搖搖頭。

他們也有同樣的習慣,不可能做出這種自斷後路的事情。

而且……剛纔也沒有人聽到房門關閉的聲音。

祁潛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正在這時,坐在鏡子前的溫簡言突然動作一頓,瞳孔猛地緊縮!

他看到……

自己在鏡面內的倒影忽然拉開了嘴角,笑了。

鏡面內,溫簡言慘白的臉像是融化的蠟,嘴角揚起,緩緩地衝着鏡面外的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

溫簡言寒毛倒豎,背後冷汗直流,靠着毅力,硬生生地將一聲驚叫壓在了嗓子裡。

正在這時,背後傳來了童謠的聲音:

“不對勁。”

她的嗓音極其嚴肅。

即使暫時無法激活天賦,身爲靈媒的敏感度還是在的。

所有人都立刻警覺了起來。

毫無預兆關閉的門,靈媒的提醒……所有的線索加在一起,都給他們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難道說……

“噠、噠、噠。”

僵硬的腳步聲從黑暗中響起,燈罩內,油燈瘋狂閃爍,跳躍,隱隱照亮了不遠處的人影。

“糟糕!那具女屍已經侵入到現實世界中了!”安辛瞳孔一縮,急急道,“快,準備戰——”

“不。”

溫簡言白着臉,從紅凳上站起身來,扭頭向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緩緩道,“是我們進來了。”

現實世界的門是開着的,因爲他們必須打開門,才能從外面走進來。

鏡面世界內則是關閉的,因爲女屍被關在倉庫內,沒人講它放出。

以及——

“噠、噠、噠。”

伴隨着腳步聲響起,他們眼睜睜地看到,一具僵硬的,身穿紅衣的女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邁着和記憶中完全相同的步伐,緩緩向前走去。

它顯得是那樣的詭異,恐怖,帶着一種令人靈魂驚顫的壓迫感,令人立刻汗毛倒豎。

黑暗籠罩着它的臉,看不真切,但是,從它身側的手可以看出……

女屍是用正面對着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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