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郎,如今咱家的鋪子也開始穩定下來了,不若等小滿過後就回宋州去如何?”莫惜容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嬌羞,在憧憬着將來大婚時的快樂情景,“如今有了底子了,或許在家裡也就能夠說得上些話了。”
範銘知道婦人話中的意思,不外乎就是憑藉現在的這點家當來給自己撐面子,將來在這豪門莫家不是太過寒磣,一邊思緒着白天的情景,一邊靜靜的聽着滿臉幸福的婦人憧憬着未來,驀然記起白天商會的事情來,便將王福東召集衆商家一同囤積鹽貨的事情同莫惜容細細說了一遍,問道:“這事你看有幾分成功的把握?”
一說到正事莫惜容即恢復了認真的神態,想了想道:“此事或有可爲,卻也不宜介入過多,跟隨大衆購進些許做做樣子就行了。”
範銘點了點頭,“按常理理當如此,我估摸着大多數掌櫃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不知道王福東這次爲什麼有這麼大的魄力,看樣子他這次是要有一番大動作了。”
“可能是因爲亳州賀家的原因罷,或許這次賀家許了不小的押籌!”
範銘輕輕嘆惜一聲,“唉,算了,還是靜觀其變吧,咱小家小戶的也不能掀起什麼波瀾!”
“嗯!”莫惜容柔順的點了點頭,心中也略有些擔心,也不便再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在鋪着牀鋪,伺候爲範銘寬衣準備歇息,對於她來說這一切都不如有有一個穩定的家來的重要,只要男人在自己的身旁其他的一切並不重要了。
……
第二天一早,範銘下學之後照例走在了前往縣衙的路上,心中正在衡量着是不是要主動的做些什麼,雖說現在在衙門中的位置暫時還穩固,但卻不是那麼的和諧,若是能夠做些什麼或許應該有些改變。
眼下囤積鹽貨的事雖然王知縣已經知道,按道理來說王知縣也不會不知道這是一次危機,然而但卻沒有半點的動作,他有點替王知縣擔心了起來,或者是說爲自己的前程擔心了起來,所謂脣亡齒寒,若是王知縣一倒,或許自己也就沒了立足的餘地了。
這天下午依舊同前兩日一樣,其他吏員對他的態度依舊是不冷不熱,雖然是對這種情形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些微的轉變還是讓他心中有些介意,但一想又爲之釋然,也難怪,人生在世更多的是錦上添花,少的卻是雪中送炭,人情冷暖花開花落本就是人之常情,如果過於介懷的話又和那些販夫走卒有什麼區別。
心態如此,範銘做事也就沒了往日的激情和動力,若是不早點擺脫這種困境,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是該做點什麼了!”範銘眉頭緊緊皺起,心中已經是下了決定,一等散工完畢,就直接朝着衙門正廳後院的方向大步走去,那裡是知縣大人辦公所在。
楚丘縣雖然這些年遠不如當初興盛,但底子還在,縣衙正廳也是在當初楚丘最爲繁盛的時期重新修葺的,因此看起來也是非常的大氣和莊重。
由王知縣的一個老家長隨領着範銘到了王知縣的
跟前,見到王知縣正對着書案上一堆的卷宗愁思,從那書案上翻開頁面上隱約看到了一些稅賦的數據,而王知縣的眉頭已經是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見範銘到了,王知縣臉上頓時顯現出了欣喜之色,站了起來,迎了上來親熱的說道:“你不來我還正要去尋你。”
範銘笑了笑沒有說話,從王知縣的眼神中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信任,男人之間的交流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過多的言語反而起不到這樣的作用,他也十分能夠理解王知縣此刻的心情,一個讀書人初到一個陌生地,雖然有個縣尊的帽子,但卻舉目無親,這種無助感是不用說也是十分難受的。
“如何,今日可是想與我對弈一局?”王知縣臉上帶着笑容,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先前的惆悵。
範銘心有感激,但一想到商行大會囤積鹽貨之事又不由的擔心了起來,“大人,先前我讓人送了封信來,可收到了?”
一見到他提起正事,王知縣臉上的神情也隨之嚴肅了起來,最終是忍不住的輕嘆了一口氣,“奈制肘何,如之奈何……”
“大人,坐以待斃終究不是個辦法!”
王知縣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若不是有人制肘,我怎會還有閒心在此,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範銘遲疑了片刻,心裡想着開始的盤算,望了望王知縣滿面的惆悵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大人,內子在東街開了一家布莊,近日楚丘商行同業大會上有幸得以參加,這次鹽務事件怕是來勢不小。”
“哦,什麼情況!”王知縣頓時眼睛一亮,目光爍爍。
範銘立即將昨日同業大會上召集楚丘商家囤積鹽貨以及亳州賀家的人到來之事對王知縣撿着重要的地方說了一遍,望着王知縣的臉色愈發的沉重,範銘也就不再有所顧慮,“大人,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能不能一解大人燃眉之惑。”
“哦!快說來聽聽。”
“此事大事已成,若是想強行阻止怕是已經不太可能,堵不如疏,不如索性放開禁止,引別處商幫入楚丘,來一場羣龍起舞,大人則可坐等機會……”
王知縣皺了皺眉頭,眼睛緊緊的盯着牆上的一副猛虎出山圖沉思了下去,半晌沒有動靜,範銘見他正在思緒當中,當下也不好打攪,只是默默的站在桌前,等待着王知縣的醒來。
驀然間,王知縣彷彿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猛然擡頭道:“此事雖有可爲,但還是缺少一個必要的條件。”
“什麼條件?”
王知縣臉色沉了沉,欲言又止,隨之又輕嘆了一口氣,“此事還須上級的首肯才行。”
範銘心下了然,如此大的一件事理所當然的要涉及到上層的一些官員利益,若是這其中沒有一些官員的參與反倒是有些不正常了,見王知縣面有難色,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難做的地方,當下就想要告退,“如此……大人,若是能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吩咐,衙門裡的差事我索性也就辭了,
省得給大人添麻煩。”
王知縣本還沉寂在思緒當中,一聽範銘的話頓時清醒了過來,驀然想起一事來,擺了擺手,“範銘,這樣如何,我們兵分兩路,這次屯鹽索性來次大的,商路上的事情你比我熟悉,官面上的事我來打點,你去應天府、宋州、陳州等地聯絡商幫。”
範銘想了想,估量着其中的難度,這事說起來本就是已經在推動的事情,實行起來倒只是順水推舟,但最主要的難度實在限制商家的出貨時間上,商人唯利圖之,怎麼樣操縱好這時間點就成了最大的難題。
沒等範銘從思緒中出來,就感受到了王知縣的炯炯目光,“此事怕是需要大量的銀錢,我的全副身價只有數千貫,這還得算上家中的田產,這筆錢若是能夠用到刀刃上或許還可以起點作用,附耳過來……”
王知縣在範銘的耳邊耳語了一番,直到範銘最終點了點頭,兩人在恢復了姿態,王知縣道:“此舉能不能成,全在於你,本縣今後的路可就完全由你決定了。”
感受到王知縣對他的期盼,範銘也有點感動,能夠將自己的身家告訴一個‘外人’足以證明本身的誠意,當下鄭重的一行禮,面露堅毅之色,“大人,放心吧,此事就交給小子吧。”
王知縣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深意,“去吧,暫時停了衙門中的差事。”
……
從王知縣那裡出來,範銘直接邁向了卜縣丞所在的房間,範銘明顯的感覺到周圍傳來數道犀利的目光。
敲開卜縣丞的門,看到卜縣丞正伏案欣賞着什麼,見是範銘進來一時感到奇怪,只是稍稍一擡頭又伏了下去,冷淡淡的問道:“何事?”
“大人,我想歇假幾日!”
“嗯!”卜縣丞略感驚奇,一想也正常,這小子還算機靈,知道明哲保身,“爲何要請假,衙門不是可任由你隨意進出的地方,你說個理由吧,若是合理我便準你。”
“出門許久,家有長輩無人照看,且無主事之人,我想回家省親,人倫大事,實不得以,還請大人准假!”
“哦,這事啊……,我準了!”卜縣丞朝範銘打量了一番,捋了捋面頰的粗須,眼睛一眨道:“你可安心操辦,我準你一個月假可夠?”
範銘心中一沉,沒想到卜縣丞如此爽快,按照慣例還從來沒有準過一個月的假的情況出現,這次卜縣丞直接給他一個月假同‘放長假’停薪留職的意思沒什麼兩樣,也就變相的解除了他的公職,還不落下口實,雖是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心中還是有所不捨,畢竟入縣衙做公職的機會不是隨便可以獲得的,“儘夠了,多謝大人!”
道了一聲告辭之後範銘退了出去,又去同王知縣的房中,在散工之時,範銘回頭深深的望了縣衙大門的一眼,終於還是踏出了這一步,勤勤懇懇五十年,一夜回到瞭解放前,拋去心中的雜慮,面對着藍藍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下來纔是真正的戰鬥……”
(本章完)